你有一个小时候玩的很好的朋友,形影不离,无话不谈,长大后分隔两地,渐渐,渐渐地,就不再联系。
有十年这么久没见了吧,现在忽然开始频繁地梦到她……
说明她一定在想你。
——某人花了二十五块钱问专业解梦大师才得到的答案。
……
今年过年赵问舟没回家,一个人呆在上海租的小公寓里过,还顺便加了个班,三倍薪资不拿白不拿。
他老爸老来叛逆,给他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后妈,年前刚领的证。
赵问舟倒不是对这个有什么不满,只是不想回去被那一群亲戚邻居当成猴似的围观,问东问西。
他哥也是。
所以兄弟两一致决定,把这“幸福”留给老父亲自己享受,两人各自忙各自的,头一回都没回家过年。
倒计时结束,新年伊始,无数烟花砸向天空,粉身碎骨的绽放声惊醒难得早睡的赵问舟。
他又做梦了。
梦里他躺在陌生但温馨的床上,裹在粉蓝色的碎花被子里,只漏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有个女人,应该是他女朋友。她坐在身后的床边,温柔地拍着被子,同他轻声说着什么。语气肯定是古灵精怪的,甚至有些故意搞怪的那种,赵问舟几乎是下意识的这么认为。
再靠近点,晨曦的光雾轻笼着她,看不真切长相,长发拂过脸颊,痒痒的,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他看见自己果然赖了床,哼哼唧唧着往被子里缩了缩。女人嘻嘻笑着使坏把手伸进被子里某个地方,他被闹的不行,隔着被子也笑着反击。
赵问舟原本以为是春梦,是身体正常的生理渴求,提醒自己该找个女朋友了。
可转瞬间,梦里的他和女朋友卿卿我我的位置就从私密的卧室变成露天酒席上。
他像是坐在自己对面,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正在参加游子娴的葬礼。
游子娴是谁?他在梦里思考了一下,……哦,原来是他那多年未见的发小。
他看着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们个个哭的痛不欲生,梦里的他却依旧在对面和女朋友腻腻歪歪。
太荒唐了。
就算没有悲伤,也不应该在别人葬礼上这样没有礼貌。这不是赵问舟能干出来的事。
他不想再看见如此离谱的自己,转头的瞬间视线扫过坐在他斜对面,也就是梦里的自己的女朋友坐的位置,他在看清那个女人的脸的一瞬间,灵魂归位。
那不就是游子娴吗?!
于是他大叫起来,嗓门大到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她还活着!游子娴还活着!!!”
没有人相信他。他们只当他是大吵大闹的疯子,悲悯着脸,伸出慈悲的手对他加以桎梏。
而他身边的游子娴也被她父母领走了,他们手牵手,转身离开,只留给赵问舟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背影里的游子娴从披散着的及腰长发到单马尾,再到齐耳短发,最后是两个小揪揪,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时不时蹦跶一下,越走越远。
他哭喊着,挣扎着,注视着,离开的人却始终没有回头。
砰——啪——
烟花盛开。
赵问舟醒来后,那种无法沟通的恐慌、被抛弃的悲伤,还隐隐盘旋在心头,他的灵魂有一部分留在了那个梦里,没来得及脱离。
他感觉眼角有湿意,一摸脸,果然满脸泪痕。
窗帘机械地移动着,缓缓拉开,玻璃窗外的夜空开满绚烂的花,人们在庆祝新年的到来。
赵问舟披着被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梦里那股熟悉的清香如此真实,醒来后是怎样一种味道他却忘的干净,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去描述。
他其实想不明白十年前怎么就和游子娴走散了,也想不明白,既然已经走散了,为什么如今又要来他的梦里。
绝对不是他在想她。
梦是大脑做的,眼泪是眼睛流的,和他赵问舟有什么关系。
……
上海市区里某座办公大楼内。
窗户明净透亮,墙壁是崭新的雪白,桌子平滑光整,和地板一样,亮的反光,看起来是一个刚装修好的办公室,称不上气派,也不算朴素,整体看上去,简单中带着些冬日暖阳的温和。
长桌边上摆了个造型有些格格不入的编织篮筐,像是母鸡孵蛋呆的窝。
篮筐边压了一只手,男人的手,说不好年龄,骨是成年人的骨,皮是少年的人的皮。
白皙修长,手指的每一个骨节都恰好的形状,秀气又不失力量,山间青翠欲滴、笔直削尖的新竹,随意搭在边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保温杯溜达进来,瞧见屋内人的动作,反手关上门,皱了皱眉头,发出疑问,“不是吧?赵问舟你来真的啊?你这是真的准备辞职啊?”
赵问舟头也不抬,专心继续手上的挑拣动作,时而停滞在空中,时而摩挲着某件物品,收拾半天,篮筐里的东西还是零碎几样,没见多多少。
“我不是早在群里说过了吗。”
纠结半天,他终于挑出一个皮质外壳的本子,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把它竖着放进篮筐侧边。
“那你天天喊着要辞职,我以为你闹着玩的。”
中年男人姓乔名晚成,字老二,公司老大出差去了,乔老二作为公司二号重要人物,当然得守住公司三号重要人物——赵小三,也就是赵问舟。
“我这次不是闹着玩的。”
篮筐里四周和底部都铺上了合适的保护层,赵问舟端起自己心爱的猫猫水杯,放在篮筐正中央。
他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虽然办公室里装饰品大多都是自己选的,但是是公司付的钱,真正属于他自己东西少的可怜。
乔晚成把赵问舟篮筐里的猫猫水杯拿了出来,循循善诱,“你知道现在就业环境多险恶吗?像你这样的小熊猫离开了动物园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赵问舟的眼睛只随着自己的水杯移动。他不满地打开乔老二的手,拿回自己的杯子擦了擦又轻轻放回篮筐里,然后把篮筐挪到乔老二碰不到的地方,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总说,我找对象不用心是因为没有遇到女神吗?”
咋突然就到这话题上了?乔老二一脸懵:“啊?咋了?”
赵问舟抬起脸,认真且坦诚地说:“我要去找我的初中女神。”
乔老二听了差点气到笑出声,反问:“你咋不说去找你小学女神呢?”
“她也是我小学女神。”
“……不会也是你高中大学的女神吧?没听你和连老大说过啊?”
赵问舟忽然垂下眼睫,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这幅伤神的小模样,给乔老二唬的一愣一愣的,生怕自没注意又捅到这位小祖宗哪处伤口。
“我们高中就分开了。总之我要去找她,我放心了才能安心。”
“你这话说的…”
乔晚成犹豫了下,又说:“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吴老板的事生气啊?他可能就是糊涂了开个玩笑,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的干嘛计较这些?”
其实那件事具体什么样他也不清楚,当时他恰好不在,是连老大带着赵问舟还有公司其他人去和那个吴老板谈的合作。
据说过程中那位吴老板喝多了酒,对着赵问舟说了些混账话。
那小赵爆发时候的脾气人尽皆知,世界顶级花岗岩,惹到他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脑袋。
合作是不可能合作了。
那天晚上,吴老板被赵问舟左右开弓两个铁砂掌扇到差点脑震荡。两拨人在警察局里耗到凌晨两点多。
赵问舟把横在鼻梁上的眼镜一把掀上去上去,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不觉得好笑。而且他不止大放厥词,他还动手摸了我屁股。”
乔晚成头一次眼睛瞪的比赵问舟的眼睛还大,保温杯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语气充满震惊和愤怒,“真的?!!!他是变态吧?!!!!”
赵问舟放下眼镜,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是。”
乔老二又骂了好几声,看赵问舟还是一副无动于衷心如止水的样子,他咳了咳,偏过头又说:“那我们不是也不跟他合作了吗。更何况现在公司才步入正轨呢,你可是挑大梁的啊。”
他们这公司才成立三年,开创初期又恰好撞上疫情,几度在夭折边缘徘徊。
好在挣扎着熬过了最苦的那段时间,如今也算破茧成蝶了。不久前公司地址终于从他们老大家里搬到了新的办公室里。
“你舍得吗?你放心吗?”
赵问舟才不会被他道德绑架,靠在桌子边上,一边滑手机一边说:“不是在招人吗,我看到了,而且已经招来了一个,据说是国外回来的,比我厉害多了。”
“那哪能和你比呢?!你是元老啊!”
“时间长了,他也会是元老的。”
“别劝了,我已经包下一个店,连房子也租好了,就差我人到那了。再见。”
丢下最后一句话,他抱着小篮筐转身就要走人。
眼看劝不动,乔老二赶紧使出最后一招,“那你先等等,等等等等,我给老大打个电话。”
老大叫连叙,是赵问舟读研究生时的学姐。说是老大,其实乔老二年纪最大,老大其实是老二。
当年南京城某不知名公园里,一颗梧桐树下,三人围桌而坐,分食一盒烤鸭,连叙凭借自己阴险狡诈的聪明头脑,一番逻辑诡异的高谈阔论,成功忽悠到刚被裁员的乔晚成,一片迷茫没有方向甚至还没毕业的赵问舟,跟着她去上海创业。
自此赵问舟才开始了在上海不分日夜做牛做马的生活。
半刻钟都不到,乔晚成举着手机回来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和连老大通话中。
“问舟啊,做人不能冲动啊,你说你要去找你女神,万一她有男朋友了你怎么办?”
连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她明显没有认真,语气吊儿郎当着不正经。
“……我不管。我要走了。再见。”赵问舟对着手机说完就要按挂断。
“等等等等等等…”乔晚成赶紧把手机拿离他远点,“你先听听老大说完。”
连叙这才认真点,“这样吧,我先给你放六个月假好不好,六个月你如果还追不到你女神的话,就该回来了。女孩子被一直不喜欢的人纠缠的话,会很不安的。”
“…………”
赵问舟沉默了,但很快就选择妥协,答应。
连叙又接着说,“对了,那个吴老板,你放心,我们不可能和他再有任何方面的合作。我让人调查了一下,这个变态原来是惯犯,根本不是什么酒喝多了一时糊涂!他们公司有个女生已经准备告他了。”
乔晚成满脸鄙夷,愤声骂道:“真是一点老脸都不要!狗东西!告得好!”
赵问舟倒是没有他那么大反应,只是淡淡点头,临走前还说了一句,如果那个女生需要他出场作证的话,他很乐意帮忙。
……
半刻钟前,另一个办公室内。
乔晚成诉完苦,对着手机叹气,“唉,小熊猫这又是闹哪一出啊,……他不会是为了跳槽随便找的借口吧?”
手机那端的人听起来并不清闲,男男女女的声音询问着她这个要怎么处理,那个要怎么交差,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抽空回应乔晚成:“不可能。小赵是那种人吗?他要是要跳槽,会直接把要跳的那家公司的入职邀请拍到你脸上的。”
“说的也是,那他真去找他初中女神啊?他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母胎单身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吧?”
连续来了兴致,语气中八卦气息冉冉升起,“很有可能……你记得他毕业那会,我们回南京给他庆祝那天吗?”
可太记得了。那天一杯倒的赵问舟喝了连叙带来的一整瓶红酒,然后二话不说,趴在桌子上猛哭。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拿碗装起来最起码能装一整碗。
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闷声哭。好像…是从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之后就这样了。
“那个电话,不会就是打给他那小学和初中女神的吧?”
“恭喜你,猜对了。”
乔晚成这下没话说了。
自打认识赵问舟以来,他就见他掉过那么一次眼泪。小赵这人长的跟朵娇花似的,看起来经不起风吹雨打,一碰就碎,但实际上脸皮比城墙还厚,骂人不带脏字,吃人不吐骨头。
“我有个朋友是他大学时候的室友,据说他大学时也哭过一回,好像是因为那个女孩一个月没回他信息。”
“你看他平时那副不在乎天高地厚的样子,我估摸着他这一生就哭过那两回。”
第一次是因为人一个月没回他信息,第二次就是他们看到那次,人不接他电话,还给他拉黑了。
那确实算个心结…乔晚成想,男人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
看了眼办公室外边确认赵问舟已经离开,乔晚成的马屁立马拍起来。
“还是老大英明神武,那姑娘要对他有意思,两人大学时不就成了,现在说不定都不记得他是谁了,这小熊猫啊,估计三个月不到就会回来了。”
“不可能。”
赵问舟的声音忽然从办公室侧面传来。
乔晚成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拉开侧面的百叶窗,只见一个女实习生捧着资料朝他尴尬的笑了笑。她旁边站着的赵问舟面无表情地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乔晚成吓得赶紧把百叶窗关上,一看手机,连叙早挂了。
他惊恐未定的戳着手机,给连叙发信息,「办公室为什么不隔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叙很快回复。
「资金有限,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