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梅茹安看向他,抱起手臂翻了个白眼,实在忍不住不说他两句,抬手敲了下褚星河的脑门,笑道:“你这小子看着挺聪明的,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怎么一遇上世子殿下就犯傻呢?”
“哪犯傻了?那是心上人,谁对心上人不上点心?”褚星河耸耸肩,拧了下鼻尖道。
梅茹安一只手托起下巴,前倾身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好姐姐我帮你问了全京城的铁匠,快把你父皇的家底儿翻出来了,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你满意的,大手笔催着人家打了三个月,自己还学了个新技术,胳膊上烫的疤还没好吧,铸完剑之后还要镶到伞里,用料讲究不能太沉,为了那几枚毒针,更是瞒着你舅舅从家里偷了几瓶药,险些毒死自己,还说不是犯傻?”
褚星河老底被揭穿,别开视线不看她,半晌后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打断她道:“好好好,好姐姐,你说的都对,不过我之前让你办的那件正经事儿怎么样了?”
“你是说支援西沙的粮食一事?”梅茹安严肃道。
“正是,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就算是把东宫一年多的积蓄、甚至三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也不可能给京城每个人都喂饱,然而这几个月并没有看出东宫有任何节俭,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褚仲穆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做到的,直到那天看见沈容的神情不对劲儿,这才想起了那对父子。”褚星河说。
这要从半月前说起,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去拜访常罄恩,宫里人尽皆知,这二人自幼便交好,也常一起鬼混,因此礼部的人看见褚星河也不曾拦着什么的,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时,却没有看见常罄恩,反而看到他的父亲沈容在翻箱倒柜些什么,将公文翻的很乱。
他打了个招呼问道:“沈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原本只是寒暄一句,褚星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沈容接下来的反应却叫人不得不怀疑,许是不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十分不自在的收回了搭在卷轴上的手,褚星河盯着那只手,敏感的嗅觉告诉他常罄恩并不知道父亲来了这里,而此时,礼部保管最重要的两件东西便是由刑部拿去拓印之后微妙的画,以及支援西沙的账本。
“我来替他娘亲看看小常,九殿下怎么还来了?”沈容看似随意且轻松的问道,其实后半句话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慌张。
褚星河撩起眼皮,从腰带中抽出那柄白玉扇,四处瞥了几眼说道:“我奉父皇的命来取西沙的账本,郁将军总说物资不够,父皇说要查个彻底,便叫我过来看看,不知道沈大夫见过没有?”
听见“账本”那两个字,沈容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就见他捋着胡子转了一圈儿,看似随手的拿起一个本子递给褚星河说道:“啊我碰巧看见了,殿下,你瞧瞧,是这本吗?”
褚星河一手接过账本,一手随意翻了翻,装作只是糊弄一眼,便将账本扣了下去,沈容吞咽了两下,小心翼翼看着褚星河,明明是个大上二十岁的长辈,这会儿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没什么问题,我回头会向陛下禀明的,便不叨扰了,改日再聚。”褚星河余光瞥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冲沈容笑了笑,转身迈着长腿离开了。
常罄恩刚要踏进门里,便被褚星河拽着袖子出去了,得着个隐秘的地方,神秘兮兮的打量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常罄恩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哪边带子系错了,衣冠得体,官帽端庄,这才问道。
“常兄,我见你最近不动声色的忙,是有什么诡计吧?”褚星河若有所思道。
除却沈容,他也确实发现最近的常罄恩与往日有些不同,他总是很忙又不知再忙些什么的样子,平日里心思缜密,最近却往往犯些低级的错误,上交给陛下的文书要先递给他,换做以往,褚星河都不用细看,这次要不是被打回来,他根本没想到常罄恩上奏的文书里会有这么多错误。
他便想到,这人估计因为西沙的事,在谋划些别的什么。
常罄恩见无处可躲,一向独当一面的人无奈又有些窃喜的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星河,对我来说确实有件更重要的事,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如若我哪天不告而别,麻烦不必找我,酒宴少不了,钱你也省不了。”
他点到即止,但褚星河已经知道那是一桩什么事儿了。
他不好参与别人的家事,也不好打消别人正欢喜的心思,最后只是嘱咐了一句“家贼难防”。
这般琢磨了个前因后果,他也猜出来了个大概,便前去雁荡楼点了梅茹安一夜,连同舅舅薛铭辰,几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对着褚星河默下来的账本好一顿分析,这才查出了些许眉目。
“前几日你舅舅传来回信,那账本查明白了,疏漏的部分根本不是什么出龙的事儿,就是东宫贪了那一笔,后来陛下并不是不知道,裴易被关进大牢之后供出了许多人,其中就有办这事儿的严册。”梅茹安说道。
“御史中丞严册?”褚星河问。
“正是,”梅茹安说:“严册是沈容的部下,不出你所料,沈容正是在常罄恩的账簿上做了假,这才叫贪的一部分进了东宫的账,说到这儿姐姐真要夸你一句料事如神,你那太子哥哥当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直接将这回事儿告诉了陛下,紧接着便把赈灾一事由他接手也讲明了,陛下自然不能怪罪他,否则这事儿传出去便是与天下相悖,大不违之论。”
接下来的事,不用梅茹安说,褚星河也知道。
陛下不得不屈从,甚至一病不起,一度沦为了太子掌权的工具,他那哥哥精明的很,先他一步布好了局,又提早得知了他们的动向,将赈灾一事停了下来,以防被抓到端倪。
褚星河面色一沉,半晌都没有说话。
“殿下,眼下有一个办法能参上一局,顺便还能复了少卿的职。”梅茹安说。
褚星河一眨不眨的望着她,洗耳恭听。
“不过此事需要少卿自己行动,但可能会...有损清誉还...有点冒险。”
“你要让他干什么?”褚星河吓了一跳,“我跟你说,不许胡闹!”
梅茹安连忙摆摆手:“我说我的小殿下,你瞎想什么呢?我哪能对你心上人下手啊,不过是需要世子殿下扮个美人套个话罢了。”
“他本来就是美人儿,为什么要扮?”褚星河问。
“殿下啊,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要他男扮女装去套话吗?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吗?”梅茹安两个指头敲在褚星河的脑门上,放眼望去,历史中敢弹皇子爆栗青楼女子,也就她一人了。
一听不是让心悦的人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褚星河顿时松了口气,只是一口气没松完,转头看向梅茹安,大惊失色道:“你再说一遍,让他干什么?!”
他这声音吼的极大,树梢的麻雀被震的尖叫着飞向空中,势必远离这个鸡犬不宁的地方,随着它们飞走,大树竟然剧烈的晃了下,伴随着树叶的飒飒声,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少年掉了下来,捂着屁股倒抽着凉气。
檐花瞪着大眼睛,充满怨恨的来回看着这两个人,叫苦不迭。
远处,一串笑声传来,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七殿下怀里抱着一块布傻笑个不停,身边看着他笑的,便是当朝夸他有趣而忽视太子的臧北大王子洛桑。
似乎注意到这边有人看过来,洛桑转头,脸上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冲这边行了个臧北的礼。
月落余晖,宋清梦烦心事多的很,站在国公府外重重叹了口气,一只脚踏上了台阶,另一只脚被落在了原地,他想了想,决定去太公街再转一圈。
就在背过身的瞬间,安国公府的门打开了,宋清梦回头,意外的对上了褚星河的眼睛。
“小舅舅,怎得回府如此之慢?我同国公下了有两盘棋,刚想要打道回府,没成想在这儿把你找到了。”褚星河看清是他之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
不过宋清梦此刻并不想见他,毕竟一见到他,刚散步忘掉的烦恼便又裹挟着朝露将他带回了早上。
又想起那把伞,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为好。
“不必想着怎么应付我,走前见到了想见的人便是缘分,不如一同逛一逛夜市,大旱已经过去,看看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褚星河替他开脱道,“这次不聊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可否赏脸?”
宋清梦正杵在原地,有了梯子也不好意思不爬,毕竟人家对自己太过于好,这份好,他力所能及也还不到。
他轻笑了一下,说道:“那便依殿下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