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昔睡觉轻,或者说他的警觉性比较高,一旦有人靠进,就会惊醒,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奶娘,观棋和不语,还有褚元安。
当然,褚元安是靠着他的不要脸硬挤进宁子昔的信任名单。
管家走后宁子昔才起身,观棋一点儿都不意外:“就知道您早就醒了,还要装睡。”
宁子昔笑道:“没办法,如果我醒了,他少不得还要多墨迹一些时候,你也知道我最不耐烦和人打交道了,只能辛苦你啦。”
观棋叹了口气:“哎,要是褚郎君在就好了,他最会跟人打交道了。”
提气褚元安,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宁子昔似乎不怎么想提他,观棋相当自觉,抱起药材跑路。
“我把东西送去库房哈。”
回到侯府的日子貌似和在庄子里也没有多大不同,生活还是按部就班的继续,调养身体,炼药,提升精神力,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每天固定来报道的褚元安。
因为他对外的名义的身子不好需要调养,所以也很少有人去打扰他,几位姨娘也只是送过去一些吃食探望,并不会打扰过多。
宁子昔偶尔会想起褚元安,不过也仅仅只是偶尔,会想起来的次数并不多。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日,永宁侯终于忍不住主动前来。
此时的宁子昔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观棋蹲在一旁劝他:“侯爷难得来一次,世子也好歹做做样子。”
宁子昔不想动:“他来或者不来,都一样,我是病人,我需要太阳。”
观棋小声嘀咕:“人家真的病人都要在屋里静养的,哪有您这样日日晒太阳的。”
宁子昔懒洋洋的回答:“你不懂,有些人病弱就是在屋子里关的,这类型的就需要多多晒太阳,比如我。”
观棋不想理他,也就是他这样不怕太阳的人才敢这么说,你换个人试试。
宁子昔的水系精神力很好的帮他抵消了阳光中对他有伤害的部分,只留下有益处的部分,整个人的感觉就好像在泡温泉,不冷不热很舒服,还能增进精神力,如果不是因为做不到,他甚至想抱一个太阳回家。
永宁侯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趴在石头上,一个蹲在一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主子不成主子样,下人不成下人样,成何体统。”
宁子昔慢悠悠地站起来:“儿子在别院长大,也不曾习得多少规矩,请父亲见谅。”
永宁侯原本是想来和儿子修好的,但是这一生气,嘴就没收住,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想着孩子给他个台阶下去,低个头认个错,这事儿就翻篇了,哪想到人家不但没给台阶,连门槛儿都给拆了。
永宁侯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管家:这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
管家一脸无辜的看回去:您家孩子啊。
永宁侯差点儿被噎个跟头,心说自己喊管家一起过来是为了有个帮手,毕竟父子多年未见的确挺尴尬,谁知道管家这么没用,不知道铺梯子搭桥也就算了,还带拆台的。
宁子昔噎了便宜爹一句,心里挺开心,眼看着对方正在琢磨措辞,心说要先下手为强,直接吐了一口血。
永宁侯下意识后退一步,好家伙,差点儿溅身上。
“世子病成这样,怎么不请医师过来看看?”
观棋小声嘀咕:“世子病成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管家忍了又忍才忍住笑,他家侯爷注重名声,出了名的体恤下人,而且世子身边的这几个人除了不语是捡来的,其他都是夫人带来的,卖身契都在世子手里,侯爷也管不着,观棋这小子简直太好玩了。
永宁侯的嘴角微微抽搐,其实他每个月都会请医师去庄子上探望,毕竟是自己的继承人,不过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世子虽然体弱,但是没有大碍,这血都吐成这样了还没有大碍?
宁子昔原本以为一口血能把永宁侯弄走,谁知道这人会这么□□,而且还有心思埋怨别人,犹豫了一下就又逼出了一口鲜血,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要吐不死,咱就不怕吐。
永宁侯虽然好面子,又不怎么愿意操心,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多少还是会惦记些的,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慌了:“管家,赶紧屋请御医过府。”
按照本朝规定,侯以上的爵位可以请御医诊病,不过有资格归有资格,人家愿不愿意来就不一定了,毕竟落魄到只剩下一个名头的侯府也不是没有。
永宁侯府算不上落魄,但也算不上多鼎盛,属于不上不下的那一种,平日里也不会特意请御医过来,一听说是永宁侯府的人,整个太医院都开始好奇了。
当年世子跪吐血的事情虽然不许外传,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漏了消息,外人虽不知世子吐血,但是也知道他受了大病,如今得知侯府请御医,都想过去看看热闹,毕竟宫里当差紧张又无聊。
世人眼中的太医院非常严肃,毕竟都是一群把脑袋挂在腰上随时严阵以待的人,但其实太医院就是八卦聚集地。
八卦是古今通用从未消失过的东西,而对于永宁侯府来说,当年世子出事、永宁侯多年未未续弦、后院多位美妾却再无子嗣出生,都是外人八卦的焦点,尤其是那群太医们。
历朝历代都很重视子嗣,永宁侯年岁不算太大,后院妾室更是年轻貌美,前面还有了三个孩子,怎么就突然没有孩子出生了呢?
十多年不算长,但是在刻意想要孩子还没有的情况下,就很值得怀疑了。
这次永宁侯府请太医过府,几个当值的太医差点儿抢破头。
获胜的刘太医兴致勃勃的去了侯府,给世子诊过脉之后陷入沉默,能进太医院的人医术肯定是不会差的,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宁子昔的脉象虚弱到病入膏肓,的确人看起来也很虚弱,但是绝对没到将死的地步。
太医反复诊脉之后仍旧是沉默,作为一名医者,对自己说出的诊断一定要负责,他不能在不确定的时候随便说。
古往今来的病人都会害怕医者的沉默,不过宁子昔除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原主在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全靠着他的精神力支撑才能存活至今,所以才会出现如此矛盾的脉象,不过他并不打算向太医解释,毕竟事实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永宁侯见太医沉默,心里也没了底:“太医,这……”
刘太医定了定神:“世子的身体有些弱,尚需好好调养。”
调养的范围可就广了,这个说辞简直就是万金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用这个准没错。
宁子昔一听就知道太医为难了,轻轻咳了几声:“太医不必为难,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您就说我还能活几日吧。”
刘太医倒抽一口冷气,连连摆手:“世子可不要这样说。”
宁子昔咳出一口血:“太医不必安慰我,我明白的。”
观棋强忍着没笑出声,世子又在吓唬人了。
刘太医开了一份不会出错的温补方子,兴致勃勃的过府,灰头土脸的回去。
其实对于宁子昔来说,这方子没什么用处,不过温补的方子好药材比较多,永宁侯又舍得,好药材不要钱的往松风苑里送,观棋笑的见牙不见眼。
太医院里没有秘密,永宁侯世子命不久矣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三日后,当朝太子选长随,皇子年少时都会选一次长随,类似于伴读的意思,从小一起长大等于培养亲信,太子是年幼时选一次,随后每三年都会选一次,算是培养未来帝王的亲信。
按照规定,六品以上官员子弟都有机会参加,皇上会特意钦点几人,最后由太子择选。
皇上疼爱太子众人皆知,为他准备的备选人才肯定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像宁子昔这样命不久矣的肯定早早的就被划出了名单。
此时此刻永宁侯和宁子昔面对面坐着发呆,他们父子两个还是头一次这样平静的对视。
能让爷俩平静相处的唯一原因就是遇到了共同的难题,比如两个人都想不通皇上为什么把一个病秧子添加到备选名单上。
宁子昔没忍住:“皇上是不是年纪大了?”
“别胡说。”说完永宁侯也开始犯嘀咕:“不过的确也不算小了。”
正值壮年的皇上在御书房打了个喷嚏,此时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永宁侯诚心诚意的建议:“不然明日面圣的时候你再吐个血?”
宁子昔一脸诧异:“我真的是您的亲儿子?”
永宁侯有些心虚:“咱们侯府能够长盛不衰,靠的就是从来不站队,而且你这身体也实在不合适。”
宁子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永宁侯府只能说不太差,但真的说不上昌盛,不过他不打算争论这件事,心里暗暗盘算,实在不行的话,明日进宫就吐个血吧,兴许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