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画面闪过脑海,记下的十件事里八件不是那么愉快的,重复来去的也不少。
杨文招觉得这是继承了爸妈的特质,讨厌又无奈,以前撕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些是单纯地觉得自己都被尬死了,写完当场撕了。
偶尔一两个月一个字也不写,偶尔一天写了个三四五页。
如果有几次记录的都是愉快的事,那肯定是看了什么心理书,或是听进了某个老师的鸡汤,脑热一段时间的结果,没多久肯定会被打回原形。
又或者,真的发生了很令自己开心的事。
杨文招慢慢翻完,最近半个月她一个字也没写,最后停在那句[我还能不能上大学啊?]上。
高职考能考上本科的有些,考上专科的也有些,出去打工的自然也有,继承家业的也少不了。
看完了,杨文招怅然若失,真心感觉一辈子很无聊,可如果无聊的话,自己何必哭成这样?
不甘心吧?
至于上不上大学,杨文招也不知道,她好像没有多么执着,她在攒钱了,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
选择职高,除了免学费,更重要的是学一门技术,出去了不至于一开始只能像父母一样,只能选择流水线,至少读出来了,有更多的选择吧。
总之一辈子看到头了,好没意思。
不久前还想过要不要记点关于它的东西,要记吗?
它还挂在她身上,不知道它识字不识字,反正之前杨文招耐心地用翻译软件翻译了全球的语言问了好,试图交流,它都没什么反应。
可以确定它不是没脑子的,可能只是不想理自己而已。
杨文招站起身,放下日记本,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有时候也代表了恐怖,就像镜子不能对着床,镜子能挂在大门口辟邪转灾一样,是那种跟迷信沾边的恐怖。
而现在,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双眼泛红,头发凌乱,像个女鬼。
杨文招倾过身凑近镜子,眯了眯眼睛,身后仿佛有透明的东西在摇摆挪动,露_出的一角像燃烧的火苗边缘扭曲了的空气波纹,无形中爬满整个卫生间。
也不嫌脏,果然是脏东西,还贴到她身上,她没什么洁癖都要恶心死了。
杨文招拿了笔,坐在厕所写了好几页,它就扒在她身上看着。
顺利写完了,心满意足地回到床上,昏暗的视野里看到柔做一团的被子,总之,刚才的被子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的吧。
到头来其实就是需要无所谓,她就是无能为力,无能狂怒最后伤的是自己罢了。
也许大概它没玩多久就会发现她其实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然后离开了或者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
睡得不是很沉,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东西贴着脸呼吸,正一寸一寸地用目光把自己吃了似的,一呼一吸,一下一下,跟她的呼吸频率一样。
杨文招清醒了,根本控制不住僵硬和脊背发凉,颤动着眼睫不敢睁眼。
她感觉自己感觉到了最厚重的杀意,还有最直白的打量和审视。
它肯定知道她醒了。
所以它才贴的更近,呼吸跟着她的呼吸同频率地混乱起来,是在嘲笑她连装模作样的不害怕都做不到,还天天假装跟死了似的不害怕吗?
触_手的尾巴尖滑过她的眼睛鼻尖嘴巴,摩挲着耳垂,滑下脖颈,慢慢滑过胸_前,轻佻逗留了一下,落到了心脏上。
心跳得太快了,血脉偾张得在耳边轰隆作响。
好像,下一刻会被真的刺穿心脏。
她经常能感觉到他的杀意,杨文招可以告诉自己别怕,死了拉倒,但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么重的杀意。
如果她死的很难看,希望不要太吓到她的室友们,如果她们没死的话。
触_手戳着她的皮肉,抵到了骨头,疼。
杨文招控制不住颤_抖,控制不住咽了口唾沫,再咽了口唾沫。
恐惧到达了顶点,已经在想自己的血肉横飞的惨状了,如果它不吃了她的话。
怪物吃人,很容易就能想到吃掉心脏或脑子,因为这两样东西很重要,然后身体丢掉。
它为什么突然想杀了她,因为她写了她知道的关于它的所有情况?
可其实,不就是在它眼皮子底下写的吗?写得还很没用,要是真有所谓的用处,等被某个人拿到了,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吧。
而且它已经能毁掉东西了,想毁掉轻而易举。
除非,它还不能。
杨文招突然有些激动,想爬起来却被死死压住了,它收回了要戳死她的触_手,没有杀了她,而是趴了下来。
为什么?
不知道它有没有头,但杨文招感觉到它的靠近,大半张脸落下了它的呼吸,它在贴着她吸气,好像很喜欢她的味道。
杨文招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但它即使非人,有些肢体反应也是通用的,它喜欢折腾她,然后抱着它深吸气,好像很享受,享受完后就会大发慈悲放过她。
安静了,直觉它今天不会折腾了,杨文招却睡不着了,开始数星星,数月亮,数绵羊。
她还会睡着吗?明天的太阳大概是看不见了。
早上唢呐般的铃声响起,杨文招睁开眼睛,空洞看着天花板。
没有死,她怎么还没死?
杨文招摸了摸心口,没事。
心跳扑通扑通的
无法形容遗憾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以至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耳边传来左满鸢没睡醒的声音:“我昨天晚上好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飘,一_大坨黑黑的。”
杨文招心里一突,她怎么没看见?
但如今的身周空空荡荡,忽略了身上的异样,昨晚的一切就像稀里糊涂的一场梦似的。
左满鸢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接着说道:“应该是看错了吧,我肯定是在做梦。”
杨丽莉咽了口唾沫:“听说我们的宿舍楼是建在坟堆上的。”
左满鸢:“哈!你别吓我。”
王欣却:“我还听说之前宿舍里死过人。”
左满鸢:“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尤听说:“封建迷信要不得,感紧地要迟到了,对了,左满鸢,今天是你打扫卫生。”
左满鸢说:“知道了。”
下了床,杨文招第一时间看笔记本,很好,最后几页被撕了。
意料之中,但还是期待过,甚至猜测它可能破坏不了而喜悦过。
不过它竟然还把这个笔记本留给她,还以为它会彻底处理掉呢。
别人的笔记本是宝贝,但杨文招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觉得很干巴,没劲,她并不珍视它,因为很多东西她没写来,忍不住写下来后也撕了碎了扔了,那些东西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好的。
杨文招通常动作比较慢,别人刷牙十秒钟,她真的要刷两分钟以好物尽其用不浪费钱,所以自动老实最后一个去洗漱,洗漱完到收拾桌面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左满鸢也洗好了拖把开始拖地。
在左满鸢拖到自己位置上之前杨文招先一步背上书包往门口走去。
“嘶,我靠!”
杨文招闻声转过头,拖把砸到地上的声音先一步进了耳朵,左满鸢甩着手脸色发白,往旁边靠上衣柜,呼出一口气:“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咬我。”
杨文招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指尖流下一抹血色的红。
左满鸢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我们的拖把是坏的了,刚才突然断了,手被割到了。”
杨文招看不清左满鸢伤得如何,刚才那么一甩手能把血甩到她脸上应该很严重,如果是自己,杨文招不会多管,因为过几天就会好了。
但如果是左满鸢,杨文招迟疑地问道:“你要不要去医务室啊?”说着又补充到,“我帮你扫地吧,或者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左满鸢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刮伤了三根手指头,合起来好长一条,现在血珠都流到指尖了,左满鸢匆忙回到座位上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说,“谢谢,下次你扫地的时候我帮你扫。”
“好。”
“那我先去了?”
“嗯。”
左满鸢捏着被包裹的手指往外面走去,一步三回头,最后说道:“招招,那个拖把你小心点用,不行的话去别的寝室借一下,找阿姨借一下也行。”
“好。”
“那我先走了啊。”
杨文招捡起地上的拖把点点头:“嗯。”
左满鸢真的走了。
杨文招闻到了一股香气,香得脑子有些发晕,当做没闻到,不听不闻不看,小心用着断了的拖把拖地。
这拖把第一次断的时候,割到的是她,杨文招没管,洗衣服洗脸刷牙都照样。
后来她们把拖把用胶带缠好,准备凑合用用了事。
闻到的香味慢慢淡了下去,杨文招感觉到四面八方强烈的目光,直到仿佛无数根针刺到胳膊上,是酥酥麻麻的痛。
杨文招偏过头,犹豫了一下,脱掉外套拉开穿在里面的短袖衣袖,看着不规则的一圈细细密密的伤口,冒出的血在无声的消失。
她甚至就这样盯着血珠一边冒出来一边消失。
没有害怕。
不该是这样的,她该害怕,害怕才是正常的。
杨文招想象很多影视剧里的人表演出的惊恐害怕,调整了一下五官,然后放弃了。
杨文招觉得,自己多半是从本质里认识到她只能无能狂怒,所以有时候会从本质上不害怕吧。
杨文招继续拖地了。
拖好地弄好垃圾,杨文招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脱了外套撩开衣袖仔细看了看,伤口处红了一片,浅淡的红点密密麻麻的一_大圈,有点肿,不疼,酥酥麻麻的有点凉。
它还在,而且在看着她,她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