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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宴春山 第9章 第 9 章

作者:有鹤衔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4-12 10:33:23 来源:文学城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原先几乎一半的书籍都已经被翻看过,单独堆在木桌的一侧。

“今天就先找到这里吧。”裴朝衍察觉出她已有些乏累,将手中的书合上。

长时间连续看书看得双眼发涩,卫浥尘神情有些怏怏:“希望您真的没有记错。”

她从前没怎么读过类似的志怪书籍,乍看新鲜,可带着目的翻了一个多时辰,带给她的便只剩轻微的晕眩感。

“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凭空臆想出一段故事来。”裴朝衍站起身,开始收拾整理桌上的书册。

卫浥尘和他一同将这两堆书分别移到两层空书架上,便于之后再继续查阅。

她十分细致地将每本书书的边缘对齐并码放好,同时随口问道:“你既已搬出了撷翠居,之后住哪里?以后我若是要去寻你,总要知道地方。”

“卫峪只是同意了,还没告诉我要搬去哪。他说是其它院子不能立刻就收拾出来,让我再等几天。”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托辞拙劣,卫府扩建过几次,陈设奢靡,各个院落、花圃几乎都有专人看顾,像根本没人打理的撷翠居才是特例。

“这一等应当要又耗上许久,他真是能找借口,”卫浥尘扯起嘴角笑了笑,“——我稍候就去刑部,算是表明接下了紫云观这桩案子。”

裴朝衍略一颔首,随后叮嘱道:“你如果想在刑部调查什么私事,过一段时间再说。毕竟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暗处之人的眼中。”

“知道了,”卫浥尘想起了一直以来顾虑的事情,抬起头谨慎地询问道,“之后我难免会遇到些朝中官员,但我不知晓他们各自的身份姓名——这能以身体抱恙为借口糊弄过去吗?”

只见重新坐回桌边的裴朝衍抬手撑着脸颊,与她四目相对着轻声道:“我不仅身体不好,脑袋也坏掉了——那也太可怜了吧。”

这便是不同意了。

“你需要认识的人其实并不多,很好记住的。”裴朝衍轻描淡写地开口,然后同她讲起了目前朝中的大致势力派系。

卫浥尘的记性其实很好,十岁出头时便跟着秣阳的医师认药材记药方。但眼前人口中的“并不多”实在存疑,连着让她记了二十来个朝中官员的名字,并介绍这些人各自的相貌特征以及家世出身。

她微拧着眉,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名字:“……我尽量全都记下来。至于现下,能不能先详细地讲讲如今刑部的几位主事官员?”

——

刑部衙门。

卫浥尘方握着檀木手杖踏入堂中,便见一名身穿云雁纹绯色官服之人不急不缓地迎了上来,随后朝她躬身行礼问安。

其人身量中等,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宽袍玉带,五官周正但算不得出众。

根据服色与衣上绣纹,卫浥尘推测出眼前人的身份——刑部侍郎,康怀慈。

这位康大人的名声并不是高风亮节那一路的,却是位游走官场的好手,办差效率奇高,能够斟酌权衡于各个派系之中,也从未闹出过错案丑闻。

当今刑部尚书年事已高,时常透露出有意上书乞骸骨的想法,不出意外康怀慈不久后便会得到升迁、成为六部尚书之一。

“康侍郎不必多礼,”卫浥尘有些生疏地微微颔首回应,“我已对此案有作些了解,不知刑部的调查进展如何?”

“最关键的案犯至今在逃,便是想查出什么也是束手无策啊。”康怀慈笑了笑,抬手示意,“殿下请坐。”

刑部差役奉上来的茶是峨眉雪芽,想来是沏时茶叶放得过多,导致茶汤的味道浓酽发苦,卫浥尘只啜了一口便搁下了杯盏。

“在狱中谋害平钦侯府长公子之人抓到了吗?”

“是一名普通狱卒,当日便自尽在了家中。其父母均已不在世,他死前与哪些人有过往来还未梳理清楚,故而没有记载入案卷中。”康怀慈似乎嗓子曾受过伤,音色微哑,偶尔会偏过头压抑地咳嗽两声。

“平钦侯当真是狠下了心,吩咐刑部差役说可以将死在牢中的伍公子的尸身一寸寸剖解开来查找线索,不知是把我们刑部当作了什么戮尸泄愤的地方。”

“伍铭礼在最初的供词之中有所隐瞒,他应当是顾虑着什么,没有把知道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卫浥尘主动提出一处案卷中的可疑之处,试探着目前刑部中人对此案的看法。

其实卫浥尘很能理解伍铭礼心中的踟躇,毕竟无论是先帝还是如今的豫庆帝,在处理政务上都显得颇为无能,先太子尽管已逝世多年,在许多人的心中仍是一个被神化的存在。

秣山在暗中拥立先太子遗孤之名结党,想来伍铭礼也是听闻过先太子的嘉誉美名,对紫云观背后的势力怀有敬意以及一些不该有的期冀,即使得知了叛党的大致背景,也没有直接向朝中的刑官坦明。

然而他不久就被直接杀死在了牢狱中,还是以一种堪称悚然的死法。

“此案极为关键的一点是,如果不是伍公子横死在牢中,他的供词并不会引起重视。”

康怀慈推断沉思着,手指在圈椅扶手上轻敲,“可能是因为那指使狱卒的幕后之人冲动莽撞,也或许是他们担心伍公子真的供出了什么关乎重大的隐秘之事。”

“还有一种可能。”

卫浥尘突然抬起来,“他们已经在准备正式起事谋逆。杀死伍铭礼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一种直接的报复。”

见康怀慈面上神情微微僵滞,卫浥尘缓了语气:“这只是我的猜测,随口一说罢了,康大人不必当真。”

但她心中清楚,蛰伏近二十年,积累了足够势力的秣山众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梁京皇都。

“殿下,您这个猜测着实是令下官胆颤啊……”

话音未落,一名差役匆匆赶来传话:“禀殿下、大人,沈仵作在伍公子的尸身中发现了一件可疑的物什。”

“看上去是真剖出了什么线索,康大人。”卫浥尘偏过头看向身旁之人,目光带着些审视。

康怀慈显然也没预料到仵作竟然真的在剖解尸身的过程中有了新的发现,忙起身道:“下官前去验看便可,殿下在此稍候片刻。”

康侍郎的态度很明显,表面是让她留在此处等候即可、不必麻烦走一趟,实则是怕有什么不适合为人知晓的东西、需要提前处理妥当。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康怀慈握着份验状走了回来,神情略显凝重。

“死者喉管中有一枚纸团,展开后是一张不完整的、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片。他应是预料到自己即将被灭口,然后临死之前咽下了这张纸片。物证已经脏污,这是临写出的字句。”

端详着被递到眼前的验状,卫浥尘没有贸然开口问询,她不清楚裴朝衍是否应当知道这些字句的内容究竟为何,故而保持着沉默,以防露陷。

只见康怀慈似乎迟疑了一瞬,才道:“这是……豫成二年的殿试策问题目中的一部分。可那伍公子不学无术,未曾参加过科举。”

“在被押入牢狱之前,他应当就将这张碎纸片藏在了身上。或许去一趟平钦侯府,能够找到此物的由来。”

——

平钦侯府,正厅之中。

“造孽啊——当真是造孽啊!”平钦侯连丧两子,容貌枯槁得仿佛比同龄之人老上了十多岁,不断哀戚地呼号。

卫浥尘安静地坐在正厅一侧,垂下眼一言不发,准备等平钦侯心情逐渐平复后再开口问询。

“是有心之人刻意挑拨,才令两位公子间生了些芥蒂。伍长公子是极敬重您这位父亲的,才想要得到您的认可。斯人已逝,下官定会查到谋害伍公子的幕后凶犯,以慰告亡魂。”

立在平钦侯身旁的康怀慈却极为恭顺耐心地劝慰着这位悲痛不已的伍老侯爷,言语间极尽春秋笔法,将过错尽数推到了紫云观背后的叛党身上。听得卫浥尘在恍惚间险些真以为那两人是兄友弟恭的同胞手足。

然而平钦侯悲痛的情绪仍是难以平复,泪水滚涌,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失声。眼看着是无法从此处问出些什么,正在此时,屋外却蓦地响起一道女声。

“五殿下,康大人。”一名妇人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入正厅,依据外表能够推断出她的身份——平钦侯夫人。

她一身缟素,双眼红肿,缓缓行了个福礼:“侯爷他哀恸过度,无法待客。如有什么案情需要询问,臣妇定知无不言。”

康怀慈忙略一躬身,回道:“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殿下同我并不是来审案的。可否请府中人带路,让我去贵府长公子的书房查看一番?”

“我领两位贵人去便好……”她抬起捏着绢帕的手,拭了拭眼角,“我也许久未去铭礼的书房看看了。”

路上,平钦侯夫人忍不住谈起与两个亲生儿子有关的过往:“铭礼啊,他自幼身体便不怎么好,时常抱病,我和侯爷难免纵容惯了他,以致让他的性子变得这般固执。而赫礼呢,觉得我们做爹娘的偏心,和他哥哥总是相处不睦。”

说着说着她不免又流下泪来:“铭礼从小那般样子,自然是难以袭爵的,谁都想不到他居然……居然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卫浥尘并不知该如何劝慰人,只是静默地垂着眼,轻声道了句“节哀”。

伍铭礼的书房所处之地幽静,布置也十分用心。

屋内,临窗处是一张榉木书桌,桌面上乱糟糟地摆有各式镇纸、笔帘。

缓步走近书桌,卫浥尘定眼看向笔搁下压着的被撕去小半截的纸页,“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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