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宴春山 第13章 第 13 章

这场雨终于彻底落下，豆大的雨点骤而急地砸向地面，嘈嘈切切，如珠滚落。

现实与回忆之中的雨幕交错重叠，纵使岁月更迭，她仍然清晰地记得在秣阳祖宅的种种过往。

她曾被来自叔伯堂亲的刁难辱骂裹挟，也曾在亦师亦母的十六怀中如获新生。

命运似永无休止的车辙，始终不作停留地滚滚向前。世人难以窥见未知的路途，或许在某日跌入深涧，又一转头忽逢转机。

一如昔日，亦如今时……

周身的被褥厚实而柔软，室内燃着的果木熏香微甜而不俗腻。在这尚未习惯的陌生环境里，卫浥尘终是缓缓地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卫府后院之中，秦雁倚坐在屋内的软榻上，由着贴身侍婢按揉着肩背。

她眉头紧锁，面色不虞。

侍婢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夫人，大公子不是已经归家了么？想来也是刑部的官差办事不力闹了误会，那平钦侯家的命案可和咱们府里一点关系也没有，您无需继续忧心。”

“与澍之那孩子的事无关……是老爷同我说，宫里的琼花宴需得让卫二也一同跟过去，以免生出些不好听的流言。”秦雁想起当时卫峪的神态话语，心中又是一阵愤懑不甘。

卫如峥是她与卫峪的第一个孩子，却从娘胎里带出了病根，尽管秦雁从他一出生起便百般呵护，他却仍是早早夭折。

据乳母指证，那日是卫浥尘派人往他的住处送了一碗热粥，谁也没想到粥里掺了能诱使哮症发作的虾蟹碎糜。

秦雁恨极了这害得他们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可卫峪始终没有给她、给她的峥儿讨一个应有的公道，他任由卫浥尘百般狡辩，最终只是将她送去了秣阳祖宅反省。

侍婢细声劝哄道：“奴婢知道夫人您心中郁结，可她既已回了府，还不是任您磋磨？那翅膀羽毛都未长齐的鸟儿，如何飞得出人的掌心呢？”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秦雁咬着牙低声自语道，手指攥紧掌中的绢帕。“峥儿，母亲会为你报仇的。”

——

撷翠居里，几名明显来者不善的仆妇推开院门，朝着主屋而去。

见状，荔云慌忙去阻拦：“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进我们二娘子的屋子呢……”

她急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心中既气愤又慌张：二娘子不在院中，她自己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变故。

“住手！都住手！别碰屋子里的东西！”

可她身量瘦小，仆妇轻易地就将她推搡到了一旁，“夫人少了几件名贵的首饰，这府里怕是出了手脚不干净的货色，我们奉命来搜查一番。”

她们粗鲁地翻动着屋中的木箱，却听身后兀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栽赃人的手段真是熟练啊。”

裴朝衍立在门口，缓缓收拢了一柄半旧的纸伞，伞缘处的雨水缓慢地滴落于地，湮出小小的水花。

“栽赃？”那仆妇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冷哼了一声，“谁不知道您卫二娘子心眼子多着呢，用一碗掺了发物的粥，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想起今日卫浥尘言之凿凿的否认，裴朝衍迎着眼前不善的目光，面色平静：“十岁的人，清楚什么是发物吗？”

“府里的人都知道，您当年可是时常翻看医书啊。不久后就出了那样的变故，不是蓄谋害人是什么？”说着，仆妇举起屋中的储物木箱，用力向地上掼摔。

木箱碎裂，箱子里的物品散落一地。同时，几封信件从妆奁盒子里跌出来。

信封上并未署字，却描绘着团簇的缠枝莲花纹。

裴朝衍神色一凛，突然快步绕过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快速将那几封信函捡起。

“这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仆妇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把柄似的，高声叫嚷起来，甚至作势想要将几封信夺去。

裴朝衍很清楚，这群人看上去气势汹汹，不过是仗着卫府最说得上话的几人都不待见卫二娘。但他们也定然明白，不能真正与二娘产生直接的矛盾。

“别碰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滚出去。”

卫府里的下人都欺软怕硬惯了，见他罕见地变了脸色，也不由得心头一惧，自然是作鸟兽散。

荔云小心翼翼地看着：“二娘子……”

裴朝衍面无表情地拆开信函封口，将里头的信纸尽数抽了出来。

他垂着眼，看着信纸上明显属于卫浥尘的字迹。

信中字句并不连贯，像是经过了一层刻意的加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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