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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宴春山 第11章 第 11 章

作者:有鹤衔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17 10:31:32 来源:文学城

卫浥尘睁开眼时,便见初阳自外从半掩的窗扉斜斜映如室内,天光大亮,竟已是天光大亮。

她将书册重新收拾好,随后顺着木梯的扶手一步步走下,离开了藏书阁。

“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啊。”先前见过的秦管事穿过月形门,望见她身处此地,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卫浥尘抬手揉了揉额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隅中,今早原本备下的药已重新熬煮过三回了。”

想起今日仍要饮那种苦药,卫浥尘心中隐隐生起些抗拒,却没有表露出来。

“备车马,我稍候去刑部。”

她心里记挂着刑部文书库里关于落月楼火灾的案卷,因着裴朝衍嘱托过,若要调查旁的事需得等上几天,才会不被人留意到。

“康侍郎遣人递了口信来,今日刑部有些麻烦事要处理,一时脱不开身,不便接待。侍郎大人还说,殿下您也无需每日都到刑部点卯。”

“没关系,”她眸光定然,“我既然接下了这份差事,就没有荒废度日的道理。”

“遵命。”秦管事恭从地跟在她身后,隐约中却觉得有些古怪。

他总觉得,殿下的性情与往日不同了,往常殿下虽然也喜怒不形于色,不表露内心真正的想法,但如今却看起来更加冷静沉肃了些,像是有着许多沉沉心事。

——

经过一个早上的倒腾琢磨,裴朝衍终于尝试着盘出了像样子的女式发髻。

卫二娘带回京城的物品不多,大部分是寻常的衣物与起居用品,其中只有几条素色发带与简单银饰。

换身之日,离开那片横尸遍地的遇袭之地前,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柄便于携带的匕首。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把短匕首也是这卫家二娘子的所有物。

她似乎谨慎地提防着一切可能遇到的危险,同样彰示这一点的还有那支尾端被磨得尖如凶器的银簪——此时正被他抵在指尖转动把玩。

荔云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低声道:“二娘子,夫人传话,请您去花厅听训。”

裴朝衍抬眼,嗤笑一声:“今天也来找我的麻烦啊?”

“等等,”荔云面上神情纠结犹豫,像经历了一番艰难挣扎,“我跟着您吧,倘若旁人为难您,我……”

“你当如何?”

“我……”荔云磕巴了半天,没了底气,“我陪着您一同被刁难。”

裴朝衍偏头听着,没把她的表态当一回事,他还犯不着让个十岁出头的人跟着他挨挂落。

见他还是准备一个人前往,荔云边快步跟边紧张剖白道:“我是从俶州逃难过来的,如果不是您,我早就死在那人牙子的手里啦。苍天开眼!那日您虽然……虽然的确杀了人,但我也看明白了,是那些山匪先要来杀我们的!”

她说得言辞恳切深情真挚,裴朝衍敛了面上漫不经心的淡笑。

他先前以为是卫二娘身边实在无人可用,才把这样一个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丫鬟留在身边凑数,却未想到她是流落至秣阳的难民。

俶州一带大旱,生民流离失所,赈灾的银款米粮却被一层层盘剥。大梁疆域辽阔,百年间虽无外敌侵扰之忧,各种内患却层出不穷。

——

走进花厅,只见两个稚童被乳母抱在怀中,那是秦雁的一双亲生儿女,一旁的卫澍之侧过身正哄着他们吃些软烂的山药甜羹。

见他不行礼便径自落座,秦雁眉头紧皱,“你这几日在府里,只知躲懒偷闲,半点礼数也无,丝毫不像话……”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匆忙焦急的喊叫声打断:“大事不好了,夫人!”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小厮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道:“是刑部来了人,说是要请大公子去问话!”

“什么?”秦雁神情惊愕,不敢置信地确认。

平钦侯府一案的具体内情没有流传出来,但京中多多少少也是听到了些风声,知道不久前闹出了两条人命。在秦雁看来,和这种事情沾染上关系无疑是极其晦气的。

卫澍之也是面带愠色,昂着头放言道:“平钦侯府的命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且去告诉那些刑部官差,若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他们就等着卸任吧。”

传话的小厮含混地复述:“说是……大公子与那残害手足的平钦侯府长子在花楼一同喝酒听过曲子……”

霎时间,卫澍之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这副模样显然印证了那小厮所说属实。

见状,裴朝衍故作讶异地问道:“兄长不是向来勤勉刻苦,怎么竟然和那不学无术的伍长公子混在了一处,还要被请去刑部受审呢?”

慌乱不已的卫澍之甚至来不及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不住地对着秦雁恳求:“娘……救我,求您去请爹回来!我当时只听了段曲子。我不想去受审……救救孩儿啊!”

秦雁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处理起来难免焦头烂额,先是让人劝住官差,又要派家中小厮去通知正在户部当差的卫峪。

一番混乱过后,终于是等到了卫峪提前下值回府。

卫峪看重面子,寄予厚望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情,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耻辱。

“吾儿与那伍长公子并不认识,那日出现在同一处地方仅仅是个巧合。”

裴朝衍兴致盎然地站在隔断后,听着卫峪与差役交涉。

听罢卫尚书的开脱之语,刑部差役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上头的吩咐,并不是小人能干预的。”

卫峪面上郁色沉沉,几乎是咬着牙质问道:“不知这下令的是康侍郎,还是璟王殿下?”

听他这般发问,裴朝衍心底也浮现了些许好奇,究竟是卫二娘以他的身份公报私仇,还是一向圆滑世故的康怀慈突然向卫府发难。

“这是侍郎大人的吩咐。”

卫峪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诸位先去偏厅稍候片刻。”

差役方一离开,卫峪终于忍不住偏头对着随从低骂:“康怀慈什么时候这般不懂分寸了?还不快去知会右相大人一声!”

“真是光耀门楣啊。”望着卫府中的这片乱象,裴朝衍轻声慨叹。

他先前就知道,户部的这位卫尚书属于右相一派,户部贪腐极其严重,缺漏频出,从卫峪手中流出去的金银钱粮,大多都归入了谌旻的私囊。

这也是卫府之所以能如此大肆铺张,甚至扩建多次的缘由。

——

宝华山。

小沙弥一早便在山脚下立了告示,并谦和有礼地向预备着上香进香的众人致歉:“今日宝华寺闭寺一日,请诸位香客见谅。”

宝华寺后殿,身着广袖蓝衫的女子静静伫立,她肩头笼着件薄斗篷,平湖绸上纹路浅淡素雅。

是当朝皇后,沈氏。

站在她身侧的老僧眉眼温和,有一种遍看世事的慈悲,问:“不知施主当年在这棵树下许了什么愿望?”

“祈求我所在乎之人长命百岁。”

沈后微怔,仰头望着眼前高大繁盛的花树。

这方庭院正中,有一棵生长了百年的山樱树,是前朝文帝在位时的一位高僧所植,传说在此树下许愿极其灵验。

如今正值仲春,繁花缀满枝桠,犹如团簇的云霞。

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站在这棵树下,年少时的她双掌合十,虔诚地向上苍诉说自己的祈求。年岁倏忽而过,人的心境却早已与往昔截然不同。

“也许是我太贪心了……上天才让我所求皆落空。”

老僧呼了声佛号,“施主曾在寺中供奉了一盏长明灯,也常为已故的思缈施主作水陆道场。往事不可追,望施主不要太沉湎于过去。”

“沈……思缈。”她将这个名字于唇齿间辗转轻念,神容恍惚。

却听身后一道沙哑的问安声响起:“皇后娘娘圣安。”

沈后抬手示意身旁的老僧回避,却头也不回,“这里没有闲杂人等,您何必这般装模作样呢?”

老安国公仿佛没听见她方才的直白讥讽,神色未变,仅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径直往偏殿走去,推开了其中一间静室的门扉。

静室内燃着沉香,味道厚重鲜明。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种气味,总会让她联想到哀愁落寞的景象,或是无边的黑暗空寂。

“你们近些日子里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不会以为自己真能从谌旻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处吧?”沈后在窗边的软榻边坐下,抬眼凝睇着坐在对面的老安国公。

老者双目混浊却神态矍铄,透出极度的不甘:“娘娘,您是真的不为自己留后路啊。那五殿下呢?你难道不想为他争一争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盘算。”

“你从小就命好,什么好事情都上赶着往你身上贴。可你从来不为沈家考虑……”

“这话您还真说得出口,”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可笑的言论,“我从来不这样觉得,幼时你们是如何待我的,一件件一桩桩我都记得清楚。”

“你,至少也看在思……”

话未说完,沈后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全然没有预料到她竟会突然这般发难,老安国公生生挨了她的掌掴,满眼不敢置信。

“你还有脸提她?”沈后冷冷道,“你不仁不善,连亲生女儿的命都不当一回事。我在峄州待了九年,但凡你们有一丝想为她讨回公道的心,也不会毫无作为!”

峄州是豫庆帝继位前的封地,当初作为被续娶的大皇子妃,她出嫁后随同今上一起回到了峄州,度过了九年的光阴。

老安国公毕竟是问心有愧,被她这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不是不想,我是怕旁人起了疑心……”

沈后闻言只是无声冷笑,眼中透出讥嘲。

最后,是老国公让步似的岔开话题:“对了,阿芙总说思念姑母。”

沈芙年仅十六,是现安国公的独女,即沈后的亲侄女。

“阿芙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看到她被卷入你们那些阴私谋算里。”听到这个名字,沈后的神色微缓。

“后日的琼花宴,阿芙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望您……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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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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