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拥抱那棵树 第65章 她的一生（完）

宋玉与王家人叙旧时，周家老二周阳、老三周雪正在四处寻她。

等兄妹俩见到了大姐的身影，自然也走到了王家人面前。面对王家人，周雪仅笑着点了点头，而老二周阳连开口寒暄都欠奉，紧绷的面容冷的像是能刮下一层霜。

他们一来，便把大姐周珍给架走了，说是来了贵客，让她赶紧回灵前招待，周珍只好和先和王奶惜别。

宋玉站在一旁皱着眉毛看着周家人渐行渐远，周家弟妹冷淡无礼的态度连她看不过去了。反倒是王辛母子二人像习以为常一样，未发一言地转身离开了。

等一行人回了车里，宋玉才悄声对王奶说起：“周家这两个小的性格看着可一点也不像周大哥。”

“他俩对我印象一直不好，如今父亲去世，心里肯定不舒坦。”

宋玉见王奶一脸淡然，也放松了下来，说：“你倒是想的开。”

王奶笑了，回道:“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还怕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吗？。”

说完话，王奶开始闭目休息，看起来十分疲惫。

到家后，畅畅一见到宋园长便开心的撒起欢来，或带着柳柏杨在屋里狂奔乱跳，或围着宋园长转圈圈，小孩子的情绪就是如此充沛，非得尽情宣泄了还能冷静下来。

小狗丢丢则很有眼色地缩到了一旁，眼睛警惕地盯着这个闯进家里的生人，但并没有如往常般狂吠示警。

“园长我好想你！”

畅畅伸手圈着宋园长的腰不住地诉说着想念，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眶。柳柏杨挨着她站在一旁，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笑容。

宋玉开心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我也想你们呀，我经常和园里的小朋友们提起你们，让他们向你俩学习，和你们一样懂纪律、讲文明。”

听到宋园长这样说，畅畅和柳柏杨都骄傲地挺直了肩膀，像两只得意洋洋的小企鹅。

宋园长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俩，对王家大人说：“才半年不见，这两个孩子都长高了，畅畅看着更明显一点。”

一听这话，柳柏杨便泄了气，转头望着比他高了大半头的畅畅垫了垫脚，想显得和她差不多高。

大人们看着笑得开怀，柳梅接道：“畅畅不挑食，什么都爱吃，不像这个——”，她伸手戳了戳柳柏杨的肩膀，“爱吃的吃不两口，不爱吃的一口不碰，愁人。”

宋玉把手搭在柳柏杨肩上，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答应园长，以后不能再挑食了，不然就撵不上畅畅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吗？”畅畅也学着狐假虎威。

柳柏杨只好乖乖点了点头。

接着宋园长关心了一下孩子们崭新的小学生活，问一问他们俩的新班级怎么样。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宋园长说着新班级的情况，连柳柏杨看起来都比以往活泼些。

见过孩子们以后，王奶和宋玉才回到老房说起了正事。王奶斜靠在炕上的被垛，从果盘里拿出了一个橘子，扒好皮递给坐在炕沿的宋玉。

她有着一双极瘦小的手，手掌摊开恐怕只比十岁孩童大不了多少，因为常年劳作，那细弱的五指变形明显，粗厚的指节、深布的横纹，每一处每一道都是过往苦难的岁月史书。

宋玉接了橘子，往嘴里送了一瓣，随后被酸得一哆嗦，她听见王奶说：“半个月前，周大哥给我打了通电话。”

宋玉未做声，安静当一个听众。

“他那会说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整天躺在床上动不了，连吃喝拉撒自己都做不了主，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这个电话也是背着儿女给我打过来的，因为有些话他再不说，只怕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告诉我了。”

“周大哥说，这些年总听到老家的人说我过的不错，他很高兴。也不敢再随意打扰我的生活，只想最后再和我说一句对不起，他不奢求我的原谅。”

宋玉冷笑:“他这辈子倒是圆满了，临了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用呢？”

王奶叹了口气：“我跟他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他是个好人，以前也帮了我很多，反而是我给他家里带去了很多的麻烦，要说也该是我对不起他。”

听到这里，宋玉蹙眉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如果没有他，你这辈子何至于这么苦、这么难？宝珍姐，以前咱们镇上谁家姑娘不羡慕你呢？大爷做木匠挣得多，大娘疼你，从来都舍不得让你干活，连相看对象都非得找你喜欢的才行……可小吴哥离开以后，什么都变了，你这一辈子都被他给毁了！”

王奶垂着头，眼睛盯着炕席上的花纹，轻声道：“那些事，别再提了。”

“为什么不提！”宋玉有些激动，“当初如果不是他带着小吴哥报名入伍、当初要不是他送大爷大娘上了那辆车……”

宋玉的话在见到王奶的眼泪后戛然而止，化作一个沉重的叹息。

她连忙掏出手绢给王奶擦干了眼泪，心里后悔自己一时激动提到了老姐妹的伤心事。

王奶渐渐冷静了下来，抬眼看着她缓缓说道：“小玉啊，我们年轻的时候都不信命，总觉得人定胜天，眼前的困难不过是纸老虎。其实人这一辈子，不过都和孙猴儿一般，任凭你如何折腾，最终都飞不过这五指山。旁人说我命不好，从前我是不认的，现在我认了，既然是都命里定的，那就怪不得任何人了。当初号召大家参军是周大哥的工作，安平一直崇拜他，一心想跟着他报效祖国，所以才入了伍。可战争多么残酷啊，子弹枪炮都不长眼的，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又怎么能怪他偏偏活着，而安平却死了呢？只是我那时受了刺激、神志不清醒，疯的越来越厉害，所以才三天两头去找他闹，闹得他家里工作都不得安生，大嫂也生了我的气。可是周大哥并没有怪我，还帮着我爸妈四处打听，想让我把疯病治好。”

说到这里，王奶又落了泪：“只怪我不争气，让他二老为我操了一辈子的心，临了临了还害了他们。那次周大哥得了信，说县城来了个南方来出差的名医，我爸妈心急，明明前一天才下了雨，他们怕过几天客车不来，不还等路放干了，就带着我的病历上了车……”

“老王死了以后，要是没有周大哥帮我支起了个冷饮摊，我拿什么养大两个孩子？却没想到他替我忙前忙后，反倒给自己惹了不少非议。”

宋玉听了，终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当年那些传言的确给周老师带来很大影响，不然他也不会申请调离岗位搬了家。”

“都过去了，无论是他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都快过去了。今天周大哥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一丝羡慕，心里想他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王奶神情疲惫，语气却十分轻松，宋玉心中感到没来由的害怕。

王奶温和地看向老友的眼睛，浅笑着说：“你别想多了，老天给我安排了这条路，再苦再难我也都坚持走下去了，没有像老王那样扔下孩子不管。现在孩子大了，家里条件好了，我也应该珍惜老天爷为我留下的时间，该放下的放下，该忘掉的忘掉，只活今天。”

宋玉听着这席话，若有所思地愣在一旁，久久未做声。

王奶俯身向前，细弱枯糙的手轻轻抓住了宋玉的胳膊，对她说：“小玉啊，以前的事情该放下了，只活今天吧。”

宋玉怔愣了片刻，苦笑着问：“宝珍姐，你还记得小吴哥的样子吗？”

“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又忘记了，忘记的时候我问自己，这世上真的存在吴安平这个人吗？还是说我又犯糊涂了？他以前留下的照片都被扔了，我一张都没留住，我已经好多好多年都没见过他了。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人说过我俩的眼睛很像，所以我想不起来他样子的时候我就去照照镜子，然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已经，这么老了啊。”

听到这里，宋玉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说：“是啊，我们都已经这么老了。她的样子，我也快记不得了……”

其实蛮想写一下宋园长的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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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她的一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