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辛的回答后,王奶垂眼点了点头,面色如常:“以前我上街总能遇见他,这一晃,很多年都没看见金权了。”
罗亚娜刚在专心吃饭,并没有关注到王辛的变化,抬头大咧咧地回道:“人家早就升官当大领导了,可不是以前天天跟辛哥屁股后瞎混的的时候了,现在要不是为了孩子,咱们平头老百姓哪能见得到他啊?”
她说完,还不忘一脸损相地碰了碰王辛的肩膀,调侃他:“大哥,看看你曾经的小弟,人现在已经当上局长了,而你还在卖铁皮和螺丝刀呢,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王辛转头回讥:“卖铁皮螺丝刀也没少你一口肉吃,我的感想就是你要是吃饱了就赶紧下桌找点活干,别在我家吃白饭。”
和罗亚娜拌完嘴后,王辛轻舒了一口气,身形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好像他之前那一瞬间的的异常都是柳梅的错觉一样。
罗亚娜一听这话不干了,当即朝王奶委屈嚷道:“干妈你看他啊,我这才吃了几口肉,他就要跟我明算账了。”
王辛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撒泼,说:“那是,孩子们吃多少我都乐意,你多吃两口我就心疼。”
王奶被她逗笑,连忙说:“多吃点多吃点,你吃的都算我账上,让他管我要账去。”
罗亚娜顺势把头偏向王奶肩上,软乎乎地说:“还是干妈对我好,我干妈让我吃饭,看谁敢拦我。”
接着就较劲一般抓起一块羊排大口啃了起来。
王辛笑着摇了摇头,柳梅也跟浅浅地弯了嘴角,但是她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她脑中还在思考着刚刚王辛的反应。
在和亚娜认识以后,柳梅从她那里知道了很多王辛自己几乎不曾提及过的、他的过往,但这个男人还是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她想了解他,可偏偏他的心门密不透风,让她无从下手。
柳梅面上不显,心里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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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冬至,寒假第二天,又到了畅畅的生日。
和往年一样,一大清早畅畅便被王奶叫醒给滚了鸡蛋,吃过在早饭后便换上新衣,由王辛开车拉着去市场钦点菜肉、零食和蛋糕,连被下了“禁甜令”许久的柳柏杨今天也在柳梅的默许下破例抱回了一包糖果。
回家后,畅畅羽绒服还未来得及褪下便听见了电话铃响,她着急忙慌地边跑边脱,生怕错过打给她的电话。
只见她迅速抄起听筒答复,一听便乐了,对面果然是可可姐。
只是这次可可姐和她没有说太多话,她只说自己现在在她爸爸家里,说太多话不方便,还说以后她的补习班又加了一门,以后会越来越忙,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更哑了,鼻音也很重,很像畅畅上次生病时候的样子。
畅畅关心她,问:“姐姐,你是生病了吗?”
王可可一顿,然后轻飘飘地说:“是啊,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畅畅一听,心道这可了不得,连忙嘱咐道:“那你要记得按时吃药,要多喝水,不然严重了要去医院住院的,那可就太难受了!”
为了让可可姐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畅畅特地加重渲染了下医院的可怕:“每天护士都拿着一根那~么粗那~么长的一根针扎你,你要是反抗的话,护士长还会打你呢!”
畅畅一边吓唬可可姐,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和护士长阿姨说对不起。
王可可听了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嗓音依旧喑哑,但是她笑得极开怀。
听着她笑得停不下来,畅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心里想着可可姐年龄比她大、又见多识广,是不是自己善意的谎言被她识破了呀。
过了一会儿,王可可的笑声渐渐停歇,她很是痛快地呼出了一口郁气,然后问畅畅:“已经上一年级了,在学校开心吗?”
畅畅想了一下,然后中肯地回答:“还算开心。”
“那在家里呢?你那个阿姨现在对你还好吗?”
“好!柳阿姨非常好!”这个问题畅畅完全无需思索。
“那你和她带的那个拖油瓶相处得怎么样?”
听可可姐说“拖油瓶”的时候,畅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正是柳柏杨。畅畅赶紧回头看柳柏杨在没在附近,生怕他听见可可姐的话。
在确认了柳柏杨在厨下帮忙,不再现场后,畅畅如释重负,才重新贴紧听筒说:“我俩每天都在一起,可好了。”她顿了顿后说:“你别那么说他。”
“哎呦呦,还护上了。行,看来关系是真好。”王可可调侃道。
“真好,真的非常好!等你来我家就知道了,可可姐还什么时候来我家啊?”
王可可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啊,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畅畅听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王可可打断了,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她说:“你要替我一直幸福地活下去哦,畅畅妹妹。”
听到可可姐这么说,畅畅心里觉得有些怪奇怪,刚想问为什么,但对面已经响起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畅畅只好慢慢地把话筒放回去。
大孩子也有大孩子的烦恼吧,畅畅只好这样想。
接完可可姐的电话后,畅畅并没有立即离开,她还在电话附近等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后,电话还是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始终没有她所期待的铃声响起。
现在她有些闷闷不乐地托腮守在电话旁,心想:“窦里奇,还会记得我的生日吗?她是不是已经不把我当做?”
窦里奇过生日的时候,畅畅把电话打过去后,是窦里奇的外婆接的电话,老人家不大会说普通话,跟她解释了好几遍,畅畅听出个大概,她是说窦里奇的爸爸妈妈带她去外面庆祝生日了。
畅畅想和窦里奇外婆说,希望窦里奇回来后能给她回个电话,可是她话还没说完,老人家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畅畅也只好悻悻作罢。
其实在那之前,她俩已经很久都没有通过电话了。除了长途电话费昂贵以外,也是因为自上小学以后,她们各自都有了新的伙伴和生活。生活不再有交集后,慢慢地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了。
可至少在生日这一天,畅畅还是希望能听到她熟悉明亮的声音。
不过畅畅的郁闷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马上柳梅就喊她过去啃甘蔗了。
这甘蔗产自南方,在北方小镇十分罕见,别说孩子们了,就连王辛柳梅、甚至是店家本人也没见过吃过。是畅畅在市场上小手一指,钦点它为庆祝生日的水果。
王辛虽然满脸不解,但架不住闺女喜欢,便从靠墙处拽出来两根比他本人都高的甘蔗,问店家:“哥,这玩意儿咋吃啊?”
这甘蔗是一周前进的货,当时店家瞧着新鲜,就试着拿了几根放店里卖,没想到自放在店里以后便因为价格偏高而无人问津。
如今见真有人要买,店家赶紧热情地过来介绍一通甘蔗的来龙去脉,然后说:“和咱北方的甜杆儿吃法一样,就扒了皮,然后嚼芯子里面的甜滋味儿。”之后又看了看畅畅,赶紧补充道:“虽然价格不便宜,但甘蔗营养价值可高,适合小孩儿吃,不骗你。”
王辛买东西并非不算计,但是今天特殊,既然闺女想要,他干脆没询价讲价,直接便让店家把这两根甘蔗切成段,然后拎着一大袋子甘蔗和其他菜肉一起结了账。
现在,这据说营养价值很高的甘蔗已经被柳梅仔细地拨好了皮、装上了盘,送到了孩子们的手中。
面对没有吃过的东西,小孩子们都觉得很新鲜,畅畅、柳柏杨以及买完菜后王辛顺道从理发店里接过来的吉祥纷纷拿起了一段甘蔗,仔细端详着。
甘蔗被剥去了外皮,乳清般颜色的内芯露出,看起来沙脆多汁,闻起来清香四溢,吃起来……畅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然后使劲地嚼了两下,然后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她看向柳柏杨,发现他也是面露难色。吉祥更是直接,入嘴的下一秒便囫囵吐了出来,说:“什么味儿啊这是!怎么这么难吃?”
这个味道……怎么形容呢?又腥又酸,还没有多少水份,就像在啃一根发了霉的拖把杆。
王畅畅和柳柏杨也纷纷把嘴里的甘蔗吐了出来,畅畅满心满眼地不敢置信,嘴里嗫嚅着:“不应该啊……”
吉祥也是第一次吃甘蔗,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遭受味蕾暴击,他半好奇半埋怨地问畅畅:“老大,你怎么想到吃这个的?”
畅畅张了张嘴,眼神闪躲,似乎并不太想回答。而无辜受牵连的柳柏杨则决定立马供出她的老底:“还能因为啥?跟着我妈看电视剧看的呗。”
被接了老底以后,畅畅低头嘟囔着:“我看人家天香公主啃得可香了,《选妃记》里面也吃这个呢……”
谁能想到甘蔗这么难吃又这么贵!两根甘蔗称下来快比肉贵了。
畅畅内心很挫败,把手中剩下的一截甘蔗扔到盘子里,痛定思痛道:“老师说:尽信书不如无书。看来电视上面说的也都不一定是真的。”
柳柏杨则考虑到更实际的问题:“还剩下这么多,味道这么怪,大人们是肯定不吃的,怎么办?扔了还可惜。”
三人看着盘子里堆放的甘蔗,齐齐叹了口气。
最后经由畅畅提议,仨孩子拎着一袋子甘蔗悄咪咪地敲开了猫奶奶家的门,要把那一袋子甘蔗送给她家的兔子。
猫奶奶听孩子们说完前因后果,一边摇着头、一边对袋子里的甘蔗挑挑拣拣,对着畅畅说:“你说你爸多惯着你,想要啥他都得掏钱买个高兴。这南方的水果一路运到北方来,还能是原来的滋味儿吗?价钱还这么贵,被兔子吃都白瞎了……”
听猫奶奶这么一说,畅畅的小脸更控制不住地耷拉了下来,后悔自己不该轻信电视剧有样学样。
不过她倒是没有失落太久,在听了猫奶奶说兔子爱吃这个后,她十分大方的表示:“不白瞎,这袋子甘蔗就当是我给兔子赔礼道歉了。”
猫奶奶听完一愣,然后才回想起之前小畅畅招惹带崽母兔子被咬到手的事情。
她被这童稚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又想这甘蔗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只好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那我代表兔子正式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