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盏想了一万种柳柏报复人的方式,比如把宁玩冬这关在黑漆漆的仓库里,或者是拿书哗啦啦砸脑袋,或者堵在什么厕所里掰头发,电视剧里怎么夸张地演戏,她就怎么想。
梁盏写作业的手都心不在焉地。
等到两人回到班门,梁盏立马飘起视线偷偷看,看见宁玩冬手上提的两大袋书,立马帮着接过。
书一压到手里,梁盏就感觉手一沉。
宁玩冬笑了下接了回去,放在课桌上摆好。
梁盏心里默默想这柳柏果然不是东西。
柳柏进门的时候,嫌门缝太小,抬脚踹了下走进来,眉毛飞到头上去了,脚指头都快翘到呼吸上了,一股子冷气压,拽拽的厌世表情,看起来像是手段很凶的那种食人花。
梁盏刚一瞥头立马遭受了柳柏的瞪眼。
于是她默默地拿书挡住自己。
书分完其实看起来就好很多了,宁玩冬终于拿到了能跟课上内容对上的课本,就开始复习了。
上课好多她都没听懂,她不想漏掉知识。
柳柏站在旁边瞪了她半天,活生生要被气炸了。
宁玩冬就这么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回位置就装模作样开始学习,她最好是能考个年级第一。
宁玩冬对着书上内容想了想,把算式又想了想,没忍住咬了下笔尖,看到柳柏站着没动才想起来什么,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姿态还带了几分乖巧,咻咻两步把柳柏的书搬到了她的桌上。
还温良无害地甜甜笑了下:“下次搬不动,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不重的。”
柳柏的表情更臭了,宁玩冬有些郁闷。
宁玩冬拎起笔头埋进书前,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还补充了句:“我免费的。”
柳柏气炸了:“谁搬不动了!”
梁盏默默揉了揉太阳穴,宁玩冬百分百没理解到柳柏生气的原因 。
她感觉这个位置已绝非当初的班级宝地了,日后这两个人还得绝对吵闹的不行。
梁盏从抽屉拿出她自制的扑克占卜牌,大王牌正以一种诡异的表情对上她的视线,红唇大咧戏谑又怪诞,背后的旋转木马彩漆涂鸦鲜亮。
梁盏默默翻译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宁玩冬以后会被更可怕的大王以一个想不到的方式惩罚。
梁盏思索了下。
“小宁。”梁盏戳了戳宁玩冬,“你没见过别青雪吧。”
凭借宁玩冬的嘴犟程度惹到凶神恶煞的别青雪该怎么办,虽然她都还没见过别青雪。
宁玩冬摇头,“没见过。”
“那我们明天去告示牌看看她长什么样。”
“为什么?”
“别问。”
宁玩冬低下头继续看书:“好。”
*
剩下的课有了课本,宁玩冬依然觉得有些吃力,有一些课的知识链条是相连的,中间出现断接需要及时补上才能顺畅下来来的知识。
上完课。
数学老师是个长相温婉的女老师,说话也温柔,“你有不会的问题可以多来问问我。”
宁玩冬点头。
百程高中四十分钟一节课,第十节上课和第九课下课时间只差五分钟,也是不住校学生的最后一节课,是百程的特色自由课,可以自由组织社团活动和学生会活动,不想参加学校活动的学生也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宁玩冬没有社团课,却早早收拾好东西,把新发的课本放进书包背好,一下完第九节课就跟梁盏道别,还不忘记和前面新认识的柳柏说再见。
因为手机没电了,宁玩冬不知道怎么联系乔青融。
于是她想先去姐姐的班门口等姐姐一起回家,
高二在教学楼四楼到六楼,架空的桥连在另一边的空中花园。
宁玩冬书包装的鼓囊像是塞了个球,书包拉链咬合的有些吃力,像个背着蜗牛壳的小动物。
高一的领口铭牌是蓝色,高二领口铭牌则是红色,颜色鲜明的蓝色铭牌掉落在红色群里,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路过的高二生都没忍住看了两眼,好奇什么时候高一的学生压力这么大了。
但他们也只是稍微好奇,更热点的话题还是:
“峰哥明天回校唉,找他约球啊。”
“听说了吗……我们年级的王轻峰明天回校,在别青雪回来的后一天回来……太劲爆了。”
“别提别青雪了,晦气,轻峰哥人这么好,绅士才被欺负的。”
“校草~有眼福了。”
……
宁玩冬背着包穿过人群,高二七班的窗帘拉拢着,古堡外明亮璀璨的夏色侵袭不进,宁玩冬的视线也落不进。
她背着书包站在走廊窗边等,等到走廊人都少了,班里还没动静,她才踮起脚在门上的玻璃窗看了看。
空的。
她低下脑袋,靠在门边思考了一会儿,又垫脚从门上的玻璃去看黑板,窗帘拉上室内光线太暗了,又没开灯。
课表看不清。
肩膀被拍了下,一回头,她看见一个与她差不多高很瘦弱的男生。
“找谁。”
“你好。”宁玩冬反应了一会儿,才问:“请问下,你们班不上课吗?”
这尊敬的话语让人听得舒坦。
梁千眯着眼打量了眼前的学妹,背着书包清纯甜美,于是有几分殷勤:“我们上节课体育课啊。”
“很多人救不回教室,爬楼多累,直接上别的活动去了。”
宁玩冬愣在原地,过了两三秒,才说道:“我找乔青融。”
“融融啊。”梁千热情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咧,找融融干嘛。”
为什么这人叫姐姐叫融融。
不可以。
宁玩冬没发现她本能地已经不开心了,别过脸没有回答,又准备下楼去操场找。
梁千:“我和她可熟了。她啥事我不知道。”
“你是她妹妹吧。”
“那个邻居家的妹妹是吧。”
乔青融只说了有个妹妹,剩下的都是梁千虚荣心想展现自己对乔青融多了解,脑补瞎猜的,毕竟不是一个姓氏,平常乔青融也不怎么愿意聊起家里,估计不熟吧。
梁千故作熟悉,“我记得那个妹妹姓宁。”
“哈哈。性您,连着念好像性您。是吧。”梁千觉得这样恶搞很搞笑,笑了半天。宁玩冬根本没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都说了很熟的。”
宁玩冬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了,太无聊,太奇怪,太虚假。
她退后两步,有些警惕:“不是。”
宁玩冬垂眸,没发现自己还有更多的是不高兴,和隐含的吃醋。
她声音都硬气起来,重复说:“不对。”
梁千被反驳就不高兴了,“学妹,你想问什么。”
“你不是她妹妹找她干嘛。”
“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我和融融可熟了。”他想从自证和乔青融的关系好获得崇拜感,“融融和那个邻居妹妹关系很一般的。”
“估摸着也不太熟。还是和我熟一些。”
竟然不是乔青融她邻居妹妹,那就无所谓了。
梁千专门捏造了些看起来比较亲密朋友间才会吐槽的话,好让人觉得两人学校里很熟。 “那个妹妹听说经常烦她干各种事情,二十四小时都住她家,吃她家用她家的,融融早就不耐烦了。”
“厚脸皮的很。”
梁千脸细长,笑起来两个眼睛鼓起很凶,他嬉皮笑脸地拦住宁玩冬,“哎。你气什么。”
“乔青融亲口说的。”
“我不信。”
宁玩冬睫羽像是蝶翅抖了抖,她小声认真地说,“我不是邻居妹妹。”
是亲妹妹。
宁玩冬才不相信,这个同学连她的身份都弄错了,根据逻辑链条推断,剩下的信息也会是错的。
姐姐不可能这样说的,她才不相信。
“融融呢。”
宁玩冬抬起黑亮的眼珠,圆眼里晕着水墨,“她还在体育课吗。”
“青青才对。”她又轻声了说:“我还会喊青青,青青回家了吗?”
宁玩冬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只是嘟囔着说道。
“融融早回家啦!”梁千惊讶道,“原来没跟你说吗?”
“一下体育课就走了。”
“谢谢你。”她要自己去看。
宁玩冬转身也不想问了,背着“蜗牛壳”挪动步子,失魂地走到了平台花园往操场看,鲜亮的绿草和红泥操场,有些户外运动的社团还在操场奔跑,远远她们的轮廓像是糖泥小人。
宁玩冬认真地看了一圈模糊的色团影子,很确信操场上没有乔青融。
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
操场上找了一圈果然没有,宁玩冬还去了书画社找,也没有乔青融的影子。
姐姐确实生气了,宁玩冬低着头走,有几分愧疚不安,背着书包没精打采了起来,更像一个背着龟壳的温吞毛绒动物。
出校门的时候,路门口人还不多,学校的校园生活多姿多彩,学生们很少赶着回家,基本上等到自由课后结伴走。
梧桐叶很像破碎的棱角星星,夏季的叶片还是青绿色,落在地上被人为干预拥抱在一块,团在路边边。
宁玩冬数到第七堆的时候抬起了头,对面的树下有人站在绿荫底下看着手机。
是林月雨,还是另月余,还是令悦羽,宁玩冬不清楚是哪三个字。
但她知道怎么念出来。
别青雪路痴。
她冷漠地盯着手机地图半响,只觉得有些弯弯绕绕太过复杂,学校的地图尚且能够靠经验解读下,现在这个地图完全像个迷宫。
别青雪分得清上下左右,也有立体三维的空间想象,但不知道是厌恶规划性的导航指向还是什么缘故,她好像就是厌恶跟随指向标的感觉。
别青雪垂眸看了地图的指示,还是关掉了导航。
“另月雨。”
别青雪肩膀被戳了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回头。
面前的人比她稍矮一些,刘海落在小巧的脸蛋上,有种毛绒动物的感觉,两手半扣着书包肩带下边的行为很幼稚,光里露出的半截手臂像烤好的暖瓷釉面。
色彩是鲜亮的,也许是因为宁玩冬眼眸带笑。
别青雪看了一眼,只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帽子带久了热,树荫底下她就单手拎着,书包和别青雪相反扁扁的,看起来没两本书,半悠闲的躲晒却依然脊背挺直着,丹凤眼睫羽深处像是两笔墨,不浓不淡的撇过来一眼总是冰冷的。
却美得惊人,像是水墨画上落清霜,剔透的折笔晶莹和慵懒的纹路伸展,有种山亭冬雪初降的感觉。
宁玩冬愣愣地看着另月雨,眉眼弯弯像是月桥,笑得更深了。
“你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
这是她大脑规划外的询问,宁玩冬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老话说,人笑着总是有预谋的。
别青雪没吭声,手机没套壳握在手里玻璃背板依然冰冷,已经半递了出去,指尖无意间相碰,她觉得暖烫。
已经想收回来了,毕竟容易脏。
而且不太熟。
还被人当着面凶骂过。
别青雪半帘眼皮垂着,鼻如秀峰,表情淡的依然平静,完全看不出内心的躁动,似乎什么事情都不太重要。
宁玩冬感觉温度在降,心跳渐渐平静,“谢谢你。”
宁玩冬接过手机,要捧在手心里打,背着书包像是背了套房,看着就重,她另只手要松开书包肩带的时候,别青雪伸了手勾住了书包顶边的挂圈,缓慢地挂着放下,书包还是轻微地颠动了下,衣服被短暂由空压紧,挽出腰的曲线,很快就松散开来。
宁玩冬没发现有人提了书包又稳稳放好,她垂着眼皮秉着呼吸等着电话打通。
这通电话很短,别青雪似乎都没见到宁玩冬张嘴。
手机已经回到了手里。
宁玩冬两手垂在校服边,脑袋也一样低着的。
别青雪转身准备走,莫名还是没走了。
手机在拇指中指间拨弄转动了圈,她放回了校裤兜里。
树荫外的阳光在抖,地上黑色的叶片影子好像遇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风。
“回家走里边的路吧。”
树在路沿边种着,沿着马路边的树道只有边缘地能走直线,但是像在独木桥一样,摇摇晃晃,不留神容易路到马路的水泥地上。
绕到十字砖里边虽然离树远了些,阳光旺盛了些,但是安全,走得顺坦。
虽然这是常识,没什么好说的。
别青雪后边不知道怎么就跟了个小尾巴。
宁玩冬安安静静地跟着她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玩冬眼尾耷拉下来的时候,总像个脆弱易碎的瓷偶,让人容易生出恻隐心,偶尔哄一下也很正常。
“今天开学挺好的……我认识了新的同学……也有很好的老师……还可以吧,饭也好吃,学校也很大很漂亮……”
宁玩冬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复盘又好像是在肚子里写稿,嘀嘀咕咕的:“还是很开心的……”
“我还蛮喜欢这个新学校的。很顺利。”
小学生日记的独白感。
别青雪轻微眯了下眼,阳光还是照的人很烦,很像那种巨大的对焦的舞台长灯。
她语气却还是温和的:“嗯。”
不轻不重一个字。
独白结束了。
别青雪偏头去看,宁玩冬又笑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柔细的头发尾晃了个小圈,“你也新转来学校。”
“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这和上边的话像是两个话题。
变脸比翻书快,别青雪觉得这是宁玩冬的天赋。
别青雪站定不动,眼神落在宁玩冬的脸上打了个圈,又放远,声音不浓不淡地不像是分享趣事。
“嗯。”
“有人说,别青雪暴力、蠢笨是个垃圾。说让我离远点。”
别青雪的语气这几个词尾音都念得清淡,没听出什么共鸣的愤恨。
形容的语气没滋没味,像是温白开。
“很有趣。”
别青雪视线重新直直地落在宁玩冬脸上。
宁玩冬呼吸很温慢,整个人似乎是种柔弱无辜可染色的白纸,看起来纯的几乎像是说坏话都会颤抖的人。
可她早上一连串说完这段话确是不打折的。
宁玩冬红润的唇抖了抖,几乎是欲言又止的。
别青雪身形比她高,伸手能把玩宁玩冬书包的顶圈绳,修长手指指划过绳子绕了一圈,螺旋纹粗糙的手感,摸起来很不舒服。
别青雪莫名生起了几分耐心,安静地等待这个漫长的回应。
【别青雪 四岁】
“名字太长。”
四岁别青雪霜雪似的小脸蛋绷着,说什么都不肯再动笔。
季冬冬凑近女儿的桌前看,纸上歪曲扭八地写着三个符号,她好一会,只能读出来三个波浪起伏一样的字。
“另、月、雨。”
别青雪这三个字,每个都只写了半边。
“这是谁的名字啊~是宝宝的名字吗~”
“妈妈不认识哦。”
别青雪红着耳朵,表情还是很高冷,手拽紧笔,“不是宝宝。”
“是名字。”
“你这样写名字别人就认识你了。爸爸也会很失望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觉得你笨的。”
别青雪只是觉得没意思,而且累,“他让我写五十遍,我就要写吗。”
“不写。”
“那就要笨了。”
“哦。笨吧。”
“别的小朋友都只能在纸上知道你一半的名字了。就不知道你叫别青雪了。”
“那我就叫这个。”
别青雪赌气。
四岁的别青雪还是有些幼稚的小朋友。
她揉揉手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笔画的名字,嗯,不要回答陌生人的问题,问她全名的人都是坏人。
坏人知道她一半名字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