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瑾觉得自己简直是撞邪了。
和爷爷一起参加修界大佬的登仙大会,却被另一个隐世宗门的大佬盯上,阴差阳错,又把另一个成名已久、已经退隐江湖的大佬给炸了出来,甚至还是第一个大佬的师弟?!
正是一百多年前,君临天下的人间帝君,凌恨月。
他还没死啊?
这滩浑水里人也太多了吧!
小小一个雁门派,究竟是何德何能啊?
丘瑾心里不停地犯嘀咕,他直觉感到有些不安,面上却十分安静,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乖巧地垂着脑袋。
落闲小院,正厅房中。
丘氏爷孙坐左边,凌氏爷孙坐左边,气氛十分沉默。
“此番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才让南怀岛众人知难而退。”
良久,丘远山打破了沉默,他说话都是直来直往,刚毅不折:“帝君前辈,你的辈分比我大得多,我喊你一声前辈也是受得住的。多谢前辈今日相助之恩,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前辈尽管开口。”
凌恨月若有所思:“你这几天都在洛水城中吗?”
丘远山点头:“已抵达城中两日了。”
“可曾遇到什么人?”
“嗯……第一天,遇到了南怀岛的那群黑衣人,还有一个仗义出手的年轻人,一个发色纯白的少年,好像是叫……”丘远山顿了顿。
丘瑾适时接口:“那个白头发的少年叫小菇君,至于那位喜欢爱说爱笑,仗义出手的大哥——他说,他说他姓长,长短的长。”
丘瑾当然记得长域的名字,但他不敢直说。
要知道,眼前这位“帝君前辈”可是方停归的师弟,那位“长域仙子”的亲传弟子,根据坊间传闻,甚至可能喜欢过自己的师尊。面对这样一位地位特殊的前辈,丘瑾不可能说出“长域”这个名字,点到为止即可。
果然,听到“小菇君”这个名字时,凌恨月的身体坐直,微微前倾。
而听到“他说他姓长”这句话时,这位帝君前辈更是一把抓住椅子把手,神色都变了变。
丘瑾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嘶……前辈为何如此激动,难道,难道那人是“长域仙子”的后人?
正想着,丘瑾的手臂忽然被人捅了一下。
他与丘远山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作出一副紧张沉痛的模样,抓住机会,把雁门派的遭遇和盘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那怪病来得莫名其妙,我们整个宗门的年轻弟子都被卷入其中,却是无从下手……唉,帝君老前辈。”
丘瑾言辞恳切,看向凌恨月的眼睛,只是望到那深沉的目光时,舌头顿时有些发麻,只得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前辈,您久居高位,见多识广,可否指点小辈一二,也比,比我们晕头乱向的好。”
凌恨月瞥了他一眼,眸中神光一闪,已然是看穿他的小伎俩,只是没有戳破。
他虽苍老,可是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暮气,说话也是沉稳有力,中气十足。
“我专研阵法符箓,不擅岐黄之术,恐怕无法指点——但是我的师弟,也就是南怀岛岛主陈墨追,他的医术独步天下,他说能帮你们,就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成功。你们若是有心,可以向他请教。”
丘瑾和丘远山面面相觑。
可是,他们已经拒绝了南怀岛两次,谁知道有没有第三次机会?
进一步讲,就算南怀岛众人第三次找上门,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费这么大功夫,去对付雁门派这种无权无势的小宗门,只怕索取的报酬太大,他们根本支付不起。
丘瑾硬着头皮开口:“老前辈,恐怕……”
“恐怕什么?”凌恨月没有看他,低头拂了拂袖子,“你们有任何值得别人觊觎的宝物么?若想寻求我的庇护,能给出足够的价码么?只是一声‘老前辈’可远远不够。”
丘瑾与丘远山面面相觑。
这话真够直白的。
不愧是曾经君临天下的人,说话也是毫不客气——不过话说回来,丘瑾想,自己和爷爷哪有让帝君前辈客气的资本?
唉,谈不成了。
尽管丘瑾心里明白,今晚这场对话,本就是自己得寸进尺,但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唯一有可能破局的机会。
他绞尽脑汁,拼命在脑海中搜刮,想要找出一两件“筹码”。
首先要让帝君前辈感兴趣才行……
等等,那张字条!
长域留给他们的那张字条!
能让凌恨月感兴趣的,显然只有“长域仙子的后人”,而丘瑾手中只有那张字条与此有关,不论有没有希望,他都要搏一搏。
这样想着,丘瑾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张字条,攥在掌心。
与此同时,凌恨月显然已经失去耐心。
他起身,一旁的红衣女孩也跟着站起来,牵住了他的手,两人正要抬脚往外走。
就在这时,丘瑾“嚯”地起身,喊道:“前辈!我还有一事相求,您精于符箓阵法,想必对书法也颇有研究——能否帮我看看这张字条?”
说着,他递出手中的字条。
凌恨月闻言身形一顿,侧头,很轻很轻地瞥了他一眼。
丘瑾紧张得后脑发麻。
这个举动很冒险,他在赌凌恨月的耐心。
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掌不住发抖,他身旁的丘远山,也默默将手按在了剑上。
“……你很大胆。”
万幸的是,凌恨月没有和小辈计较的意思,而是指尖微微一动,那张字条便自动飞到了他手上。
打开字条,内容一览无余。
“果真是他……”
凌恨月轻叹一声,语气说不出疲惫还是愉悦。
但是在场其它人都知道,转机来了。
“看在……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们一把。这几日,你们就待在这院中不要走动,不会遇到危险,若是期间南怀岛的弟子没来,我亲自带你们去一趟。”
丘远山闻言,深深呼出一口气。
丘瑾却小声问:“为何要过几日?”
凌恨月看他一眼:“两日之后,便是我师兄的登仙大会,整个修界都会因此震动,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你敢乱跑?”
丘瑾打了个寒战,默默缩起脖子。
大人物说话总是意有所指,说一半留一半,他连试探都不能太明显,扮演一个初出茅庐、莽撞无知的少年真是要累死了。
他想,幸好啊幸好,幸好自己之前留了一手,没有和“长域仙子的后人”闹僵。
否则便借不到这层关系了。
“好,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凌恨月拂袖起身,牵着身旁的红衣少女,“你们二人等着便是。”
说罢,他身周的光线微微扭曲,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落闲小院内,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了丘远山和丘瑾爷孙二人。
丘瑾左右看了看,小声道:“爷爷,原来这些前辈只是隐退……其实身体还很康健啊。”
丘远山却是绷坐在椅子上,眉头深锁,喃喃自语:“仙门与渊界之间相安无事百年,各路英雄纷纷隐退,追寻大道,却被方停归捷足先登——只怕今后日子不好过,我们雁门派势单力薄……”
“…………”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丘瑾率先发问:“不如给我讲讲,这位帝君前辈从前的故事?小辈才疏学浅,还没读完《忘川名人传》呢。”
“哦……好好好。”
丘远山愣了一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耐心地解答孙子的疑惑。
“这帝君前辈是方停归的三师弟,名叫凌恨月。据说他是人间帝王游历江南时,与一位绣娘所生,后来修行仙道,在人间闯出了几分名气。他十七岁被认回宫中,成了太子,不到一个月便继承皇位,君临天下。
“他精通符箓之术,奇门阵法更是独步江湖。因此虽然身在俗世,仙门也对他敬仰三分。”
“他偶尔会参加仙门中举办的论剑大会、清谈盛会,所有人都知道他与方停归的关系。当时方停归统领魔族,名声并不好听,许多人怀疑他是要率领魔族,攻占仙门领地,说他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不过,因为当时的帝君前辈并没有疏远方停归,二者之间往来频繁,仙门中人碍于帝君的面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听到这里,丘瑾忍不住插嘴问:“爷爷,这样听起来,这位帝君前辈可不算坏人啊?你之前又说他们师兄弟几个……为什么?”
“就你记性好。”丘远山瞪孙子一眼,“听我继续往下讲。”
“嘿嘿,我认真听着呢。”
丘远山于是坐直身体,继续讲。
“这位帝君前辈登基后十几年,把人间治理得井井有条,也省去仙门的许多琐事,十分受人尊敬。只是后来……后来他有了孩子。
“人间的事务最难理清,尤其是帝王之家,其中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之事,数不胜数。谁也不知道说不清其中发生了什么。
“总之,他的皇后薨逝,孩子也死了——只剩下一个儿子,被立为太子,却在帝君晚年发动政变,逼其禅位。”
丘瑾神色一怔:“这……”
丘远山摇了摇头:“最是无情帝王家,人间的皇族是最不讲究血缘亲情的,为了一张龙椅,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是按理来说,帝君前辈仙术高强,不容易被武力威胁,却依然选择退位,成全了太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那太子肉丨体凡胎,并没有继承帝君前辈的仙道,只有普通人的寿命,很早之前便过世了……在那之后,有人自称在皇陵见过这位帝君前辈,不过也只是捕风捉影,因为他自从退位之后,便隐退江湖,几乎不再露面。”
丘瑾听完,不免有些唏嘘,又想起那个文静的红衣少女:“帝君前辈手里还牵了一个小女孩儿,是他的孙女,不,是他的后人吗?”
丘远山敲了敲桌面:“也许是吧。我上次听说人间的消息,还是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也许那小女孩儿原本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谁知道呢。
“世事就是这样,风水轮流转,谁也不能得意一辈子——此番帝君前辈出山,想必是因为他师兄。唉,传闻他们师兄弟四人早已闹翻,不相往来,但是说到底,还是有一份情分的。
“不过,那位专精毒术、医术的陈墨追,与方停归关系不睦倒是真的,他们从不一起出现,也不碰面——就连当年,方停归在华山单挑群英,陈墨追即便身在华山,也只是在半山腰,没有上去。”
丘瑾咂舌:“这种秘事爷爷也知道?您老人家不是说,只在背后骂人,从不议人长短的吗?”
“那是你奶奶好奇心重,总缠着我打听这些事!”丘远山瞪孙子一眼,“自从你奶奶走后,我便彻底不关注这些了。你真是口无遮拦,显得能耐!”
“我,我就是问一问……”
“问什么问,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如多练几套剑法,多学些本事!”
“哦……”丘瑾缩了缩下巴,小声嘀咕,“可是,可是我看那些大人物,他们虽然本领高超,却也过得不开心,不自在啊……”
“身在江湖中,哪有什么自在不自在的?你以为是话本子啊。”
“……唉。”
虽然没人看,但是作者还是在碎碎念,自言自语......以后肯定会有人来的,肯定会有的(转圈圈转圈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帝君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