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霜带着剩余的禁军去追那几个从赌坊逃掉的人,他们到底是不是逃去了安王府,梅隐霜心里也没有确切的把握,只是装模作样的带人往安王府的方向去。
禁军头领见状有些纳闷儿:“康王殿下,咱们这一路过来,都没有见到逃走的那几人,敢问您这是带我们去哪儿?”
梅隐霜抿唇不语,他正一边走一边苦想说辞的时候,便见远处有一人鬼鬼祟祟的,见到自己后似有惊慌,随即拔腿就跑。
梅隐霜瞳孔骤缩:“站住!人在前头,快追!”
禁军顺着他厉呵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有三五人正慌忙逃窜,于是也不管那到底是不是赌坊的人,便疾步向前追去。
颜松落带着几个死侍吊着他们跑,一直跑到安王府后便找地方潜藏起来了。
梅隐霜带着禁军追到此处,眼见四周并无可疑之人,便下令道:“他们逃到此处消失不见,可见定是这府中有人接应,随本王进去捉拿刺客!”
禁军头领见状有些迟疑:“可……这是安王府啊……若无旨意,卑职无权搜查安王府邸。”
梅隐霜转头看向他,语气森寒如铁:“本王奉父皇旨意捉拿刺客,让你们一切听从本王的命令行事,怎么,阁下如今是要抗旨不尊么?”
此等大逆不道的罪名,他们自然不敢担,禁军众人闻言惶遽道:“卑职不敢!”
梅隐霜看着他们冷笑一声:“既然不敢,就随本王冲进去,今日有刺客欲行刺当朝皇后,若能将其以及党羽擒获,本王自会在父皇面前为诸位请功!”
禁军闻言四下相视,只犹豫了片刻,旋即抱拳道:“是,全凭康王殿下驱遣!”
梅枕霜从常国公府上回来之后,就直接押着挛鞮贞元去了密牢。
此人在酒楼里那声“姨母”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先前自己推测的果然不错,常安锦就是数年前随北狄使团一起进京,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留在了晟京,从此扶摇直上,成了一国之后!
可其中有些事,他是在是想不通,于是就命人将挛鞮贞元的双手用铁链捆缚住,自己坐在他面前的不远处,悠然道:“乖乖回答本王的问题,本王保你不死。”
挛鞮贞元别过脸去不愿看他,见对方如此轻视自己,梅枕霜倒也不恼,人么,都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待稍后将私刑一一用上一遍,他若还能这般有骨气,也算是好汉一个。
梅枕霜不急不慢的问道:“不必硬撑着,你的身份我知道,你与常安锦的关系我业已清楚,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他身子微微前倾,以一种略带压迫的气势直勾勾的盯着挛鞮贞元:“眼下北狄局势板荡,你潜入晟京,无非是想寻得兵力杀回北狄,既如此,常安锦是你的姨母,你为何不直接以皇子身份进宫面圣,请求父皇派兵襄助呢?”
挛鞮贞元仍是沉默不语,曲皓星侍立在梅枕霜侧旁,心里想着殿下安排的那帮人应该快到府外了,便对梅枕霜找了个幌子低声道:“殿下,属下心里不安,总觉得康王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您先审着,属下去加强一下府上的巡防。”
梅枕霜看都没看他,抬了抬手,便让他出去了。
曲皓星走出密牢之后,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去了府上后门,眼见四下无人,他吹了一声哨,外头当即又回应了一声哨音,曲皓星便打开后门,让他们全部进来了。
领头的这人曲皓星见过,就是先前做戏掳走李丰眠家眷的时候,与自己交手的那人。见此次又是这人出手相帮,不禁在心里猜测那公子兰与自家殿下的关系。
但眼下却不是多想的时候,曲皓星看来的人不过七八个而已,便问道:“就只有足下几位么?”
楼东月道:“安王府上不是还有亲卫么,我等不过是来帮个忙,和禁军厮杀还是要靠你们。”
这话倒也是,曲皓星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楼东月和燕识归随兰松野在晟国朝堂上露过面,因此不能出现在梅枕霜面前,他二人埋伏在屋顶,伺机行事。
剩下的暗卫则如同普通护卫一样分散在府内,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梅擎霜提前备好的衣物,同安王府上的亲卫都是一样的,因此不易被察觉。
曲皓星见他们都隐藏好了,便守在密牢之外,等着梅隐霜带禁军冲进来。
他得帮梅隐霜找到挛鞮贞元才行。
密牢内,挛鞮贞元始终不发一言。
他脸上的面具早就被摘除了,梅枕霜瞧着他这幅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不禁生出几分恶意的揣测,不怀好意道:“你这般护着常安锦,莫不是……你实则是她的私生子吧?”
挛鞮贞元闻言暴怒:“放肆!你胡说什么!”
梅枕霜笑了笑,语气有一丝玩味:“不然本王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如何讳莫如深之事,能让你即便身陷囹圄也守口如瓶,你长得确实与常安锦有些像,若不是怕进宫面圣后,被父皇察觉常安锦在北狄已育有一子,你何至于这般躲躲藏藏的?”
挛鞮贞元怒不可遏:“胡说!我母亲乃是九方遥月!常安锦是晟国尊贵的皇后,也是你的母后,你怎可如此出言诋毁!”
梅枕霜散漫道:“没办法啊,谁让你什么也不说呢,你不说,我就只能猜,若你一直不开口,那就别怪本王恶心常安锦了。”
挛鞮贞元面色铁青:“你想干什么?”
梅枕霜的眼神险恶无比:“如果我向父皇奏报,说你是常安锦的私生子,你猜父皇会不会对常安锦心生嫌隙?”
挛鞮贞元怒视着他,咬牙道:“晟帝不会信的,他自会找法子验明此事真假,只要能证明我与姨母并非母子,便是你攀诬皇后!”
梅枕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忍俊不禁道:“你说的是合血法吧?没错,的确可以用此法检验你二人是否母子,但前提是——你得活着啊。”他的目光像是毒蛇的蛇信子,黏腻又危险,让挛鞮贞元觉得遍体生寒:“你若是死了,就没法用合血法检验,那你猜猜看,父皇会不会疑心是常安锦为了保全自己,这才杀你灭口?”
挛鞮贞元目眦欲裂,他挣扎着怒吼道:“竖子尔敢!”
其实梅枕霜说的这法子根本就是诓他的,因为除了合血法之外,还有一种滴骨法也可以验明,便是将常安锦的血滴在他的骨头上,看看能否渗入,以此判定二人到底有无血缘关系。
所以挛鞮贞元是死是活,根本无所谓。但梅枕霜猜他一个北狄人,应当不知道中原这些医术上的法子,这才故意说出来恫吓他。
挛鞮贞元果然信以为真。
梅枕霜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气定神闲道:“你自己想想吧,本王没有那么多耐心同你耗,反正你人在我手上,是死是活,你自己选,我……”
还不等他说完,就应得外头一阵嘲哳之音。
梅枕霜眉头一紧,还不等吩咐人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何事,就见曲皓星跑进来,急声道:“殿下,不好了,康王殿下带着禁军闯入,说是今日皇后遇刺,刺客就在咱们府上!”
梅枕霜愕然道:“刺客?哪里来的刺客?皇后今日明明……”然说到一半他便猛地反应过来了!皇后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随即走到挛鞮贞元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恶狠狠道:“这就是你一心相护的姨母,居然费尽心机调动了禁军来杀你!你还不老实交代!或许有活命的机会!”
挛鞮贞元根本不信他二人的话,只以为这是做戏给自己看,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口而已,便冷笑道:“来啊,尽管放他们进来杀我便是!”
简直是蠢货!梅枕霜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了挛鞮贞元脸上,随即对曲皓星道:“走,出去会会老三!”
但还不等他带人走出密牢,就见密牢入口处,他府上的亲兵已经抵挡不住禁军的攻势,正在接连败退。
梅枕霜怒喝道:“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私闯本王府邸!”
梅隐霜从禁军身后走上前来,脸上尽是傲慢之色:“本王奉陛下口谕,带兵捉拿刺客,一路追捕至此,亲眼见到刺客躲进了安王府内,还行皇兄行个方便,莫要阻碍臣弟办案!”
梅枕霜嗤笑一声:“荒唐!本王府上何时藏匿了刺客,劝尔等速速退出,否则明日到了御前,本王定狠狠参你们一本!”
“是么?既然没有,皇兄何不让开,让禁军的兄弟上前一观便是,若无刺客,臣弟自会带人离开。”
梅枕霜闻言顿时显露两难之色。
刺客一言本就是无中生有,但挛鞮贞元绝对不能今日就这么死了,不然常安锦处心积虑想要掩盖的秘密,就彻底不会有人知道了。
梅隐霜见他面带犹豫,旋即冷笑一声,下令道:“本王断定,刺客就藏在里面,陛下有旨,若见到刺客,当即诛杀!给我上!”
梅枕霜大惊:“慢着!既是父皇旨意,为何不请出圣旨!”
“此乃父皇口谕,若是皇兄存疑,明日上朝的时候,不如亲自在父皇面前问询!”梅隐霜不想再耽搁时间,他当机立断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若见到刺客,格杀勿论!”
禁军领了命,自然不敢违抗。当即就持刀上前,与挡在前面的安王府侍卫厮杀起来。
曲皓星见势不妙,一手护着梅枕霜往后退,一手抵挡着禁军的攻击,几次都与对方的刀剑堪堪擦过,形势好不凶险,他奋力抵御着禁军,在刀光剑影之中,趁机对梅枕霜道:“殿下,此处危险,您先找机会带挛鞮贞元脱身,这里由属下带人抵挡!”
不行!如果自己真的带他离开,那挛鞮贞元就变成了活靶子,恐怕还没逃出密牢的门口就先被禁军出箭射死了,为今之计只有让禁军有所忌惮,自行停下攻击!
安王府的这处密牢共有五间牢房,挛鞮贞元所在的是最里头的一间,外头的厮杀声十分清楚,挛鞮贞元自然也听出了梅隐霜的声音,不由得心下一沉:真的是姨母要灭自己的口么?
正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外头就已经有一人冲破了安王府的防卫,持刀往关押他的这间牢房走来。
安王府的每间暗牢都是实墙,只有门上有一方孔洞,还不是对准了犯人的方向,因此无法用箭矢将里面的人射杀。
那人在牢房外隐约见挛鞮贞元被铁链捆住,便要冲破牢门杀进去,不远处的梅枕霜见状呵道:“住手!我朝哪条律例规定了犯人不经审讯便就地诛杀,尔等偏听偏信,就不曾起疑么?”
此言一出,果真让那准备破门的禁军动作一滞,确实,即便犯了滔天罪行,也是先由刑部审了,再依法处置,从未听过不容分说就直接将人砍了的。
梅隐霜在不远处见那人踟蹰不前,便一边砍杀一边呵道:“此子欲意行刺母后,证据确凿!你今日若能亲自诛杀刺客,则是大功一件,母后和本王都会向父皇进言为你请功,还不速速动手!”
那人听后再顾不得犹疑,提刀便要砍断牢门之上的锁链,意欲冲进去。
梅枕霜一边与禁军厮杀,一边高喊道:“不要听他蛊惑!”然此言如同石沉大海,在纷乱的打斗声中起不了丝毫作用。
眼见局势越发激烈,自己府上的侍卫各个都受了伤,就连曲皓星也渐渐地左支右绌,梅枕霜心一横,躲开面前的攻击便向牢门奔去。
眼见那牢门上的锁链马上就要被劈断,梅枕霜毫不犹豫的上前,竟直接这么赤手空拳的去阻挡那砍斫的禁军。
对方也没料到他一个王爷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只身上前,手中的长刀落下之时一个没收住,只听梅枕霜一声痛苦的厉喊,长刀的刀身竟直接被他握在了手中!
“啊——”
梅枕霜痛呼出声,曲皓星听见后转头望去,目眦欲裂的喊道:“殿下——”
他这一喊,当即惊醒了正在缠斗的所有人,厮杀逐渐停止,在场人全部看向梅枕霜的方向。
只见梅枕霜双目赤红,他夺过刀柄,任由自己掌心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就像是丝毫没有痛感似的,将刀尖指向对方,阴沉沉的说道:“怎么,禁军今日前来,是要连本王一起杀么?”
那人自然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将安王给砍伤了,他愣怔的看着梅枕霜,面如死灰的嗫嚅道:“不……不是……”
梅枕霜慢慢的将刀尖调转方向,冲向梅隐霜,寒声道:“你带来的人,听从你的命令行事,却将本王砍伤了,此事,皇弟怎么说?”
梅隐霜万万没想到局势竟然变成了眼下这样子,他本就底气不足,如今见梅枕霜掌心的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滴,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退缩,不然明日到了朝堂之上,梅枕霜只会疯狂反攻,到那时候,事势可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因此梅隐霜定了定心神,冷静道:“此人误伤皇兄,臣弟自然不会包庇,但刺客不能放过,必须将其诛杀,以正我朝纲纪!”
梅枕霜闻言大笑,讥讽道:“好一个‘以正我朝纲纪!’本王竟不知,这纲纪是罔顾律例,还未定罪就随意处置他人!若纲纪如此轻视人命,不尊也罢!”
“你!”梅隐霜自知理亏,但此刻却不能在这种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他对禁军喊道:“今日之事,全由本王一人担责,你们只需将刺客就地正法,其余的,本王自会向父皇请罪!”
梅枕霜怒喝:“我看谁敢!”
禁军四下相视,眼中皆是犹疑不定,梅隐霜见状斥道:“磨蹭什么,你们要抗旨不成!”
禁军的人进退两难,安王府的人则各个浑身紧绷,眼见着火药味渐渐变浓,密牢内又有剑拔弩张之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得牢外有人喊道:“京畿衙门的人来了——”
梅隐霜浑身一震:什么!
梅枕霜则面露得意之色:“皇弟不会以为,本王真就这么同你厮杀吧,怪只怪皇弟百密一疏,没有派人守住我这府门,如今衙门的人来了,皇弟不若将他们一起杀了,否则今日这事,要如何同父皇解释?”
梅隐霜暗自懊悔,自己急于找到挛鞮贞元,确实疏忽了这一点,以至于如今跋前疐后,还给了梅枕霜太阿倒持的机会。
禁军本来就觉得今日之事不对劲,如今冷静下来,更觉得康王的行径实在反常,于是便有人道:“康王殿下,依卑职愚见,咱们不如先行离开,若里头那人真是刺客无疑,殿下何不进宫向陛下请一道明旨,卑职可以带人守在府外,等殿下有了圣旨再来捉拿也不迟。”
眼见禁军已经不再对他唯命是从,梅隐霜双拳紧握,片刻后心有不甘道:“走!”
滴骨法:不是作者随口胡扯的,古代一些史料中确有相关记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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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