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梅枕霜入宫确实是去找荣妃了,荣妃是他的生母,在梅凌寒登基成为晟帝之后,才被纳入后宫,因此确实对常安锦入宫之前的事不太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儿子怎的会问起这件事,好奇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荣妃久在深宫,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因此梅枕霜掩去心绪,面色如常道:“噢,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皇后的一些过往。”
荣妃知道自己儿子的想法,她自然也想看梅枕霜扳倒梅隐霜,如此一来,不论常安锦会不会受牵连,她的身份可就扶摇直上了。
念及此处,荣妃心下一动:“你若想知道皇后的一些前尘往事,不如去查查常国公阖族的谱牒。”
梅枕霜皱了皱眉:“母妃说的容易,常国公的谱牒,儿臣如何能查得到。”
“说你聪明吧你还一时糊涂,过几天什么日子你忘了?”
梅枕霜面带疑色的看着荣妃,俄顷后恍然大悟:“对啊,过几日就是常国公的生辰,届时他要在府中宴请宾客,儿臣前去贺寿时,找机会搜查便是。”他一脸惊喜的看着荣妃:“多亏了母妃提点,不然儿臣还想不到这一点!”
荣妃摆了摆手:“你是我儿子,本宫不提点你提点谁。”
既然都来一趟后宫了,梅枕霜索性就将自己想问的全都问了一遭:“母妃可见过北狄国主挛鞮宗兴的那几个夫人么?”
荣妃摇了摇头:“自你父皇御极后,挛鞮宗兴入朝觐见的次数不多,仅有的几次,也从未带过他那几位夫人。”
梅枕霜捕捉到这话里的关键之处,追问道:“母后的意思是,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挛鞮宗兴也曾来过晟京?”
荣妃想了想:“好像是有一次,但那时候我还没入宫呢,只是听父亲说起来而已,并不曾亲眼见过。”
梅枕霜隐隐有几分激动:“那当时他国使臣入京,也是住在四方馆么?”
荣妃不知他激动个什么劲儿,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对啊,四方馆不就是招待各国使臣所设的么。”
如此一来便好办了!四方馆有登记入住之人名姓的规矩,只要找到当年他们入住的记录,便可顺着这个线索,查到九方遥月,或许可以从中梳理出一些与常皇后有关的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梅枕霜不再多留,他对荣妃匆匆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了。
梅枕霜今日一早便亲自去了四方馆。
馆丞一见他来了,连忙迎上前去,诚惶诚恐道:“微臣见过安王殿下,不知安王今日拨冗前来,有何贵干?”
梅枕霜随口找了个说辞:“前些日子突火枪一案闹的沸沸扬扬,想必大人也听说了,涉事其中的那个北狄的鬼市主,招供的时候言及自己是二十几年前随北狄使团一起入的京,此案虽已了结,但本王怕晟京之中还藏着突火枪一案的余孽,便亲自过来查一查当年北狄使团入住的记录。”
原来如此,馆丞逢迎道:“安王殿下真是事必躬亲,如此小事,何劳您亲自过问。”他一边说一边将人请进去,待梅枕霜落座之后,便道:“还请安王殿下稍后,容微臣将当时登记的名牒找来。”
梅枕霜点了点头,馆丞就退出去了。
许是故纸堆有些繁多,梅枕霜这一等就等了半炷香的功夫,馆丞心中不禁有些惴惴,回来时果见梅枕霜面露几分不耐烦之色,便赔笑着将名牒奉上:“让安王见笑了,库中的名牒太多,找起来不免耽误了些时辰。”
梅枕霜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而后自己细细查阅起来。
二十几年前,北狄入京的次数不多,因此找起来并不麻烦,他急不可耐的翻找了几页就找到了当年挛鞮宗兴携使团入住的记录。
他顺着使团成员的名字一路看下去,果然发现了那个叫九方遥月的人,梅枕霜继续往后翻,少倾后,他瞳孔皱缩,因为在一众随行人员当中,他看见了一个叫九方安锦的名字。
九方安锦?
梅枕霜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直觉这九方安锦与常安锦一定存在着某种密不可言的关系,毕竟他不信此事会这么巧,晟朝最尊贵的女人,竟和北狄的一个婢女,有着相同的名字?
梅枕霜为此发现而隐隐感到狂喜,临行前,他嘱咐馆丞:“本王今日来此的事情,不必让旁人知晓,为父皇分忧乃是本王应尽之责,免得一些善于攀高结贵的人听闻后上奏表称誉本王,如此小事,何须大肆宣扬。”
梅枕霜的场面话一向说的漂亮,这话让别人听了去,只会以为这位安王殿下是一位不图名利,一心为朝廷尽忠的皇子,馆丞自然也这么看他,于是慨叹道:“安王殿下忧国奉公,实乃吾辈之楷模,也是我晟朝黎庶之福啊。”
馆丞亲自将梅枕霜送出四方馆,他前脚走远,后脚就有人从四方馆对面的茶摊结账离开了。
梅擎霜府上,江吟时收到死侍来报后,立刻同梅擎霜禀告道:“殿下,一切如您所料,安王刚从四方馆离开。”
“嗯,让人将那名牒换回去吧,仔细些,别惊动四方馆的人。”
“是!”江吟时领了吩咐,就从书房退出去了。
依照常安锦小心审慎的性子,她手中逐渐有了权利之后,便不可能留下任何关于九方安锦这个名字的蛛丝马迹,因此当年她被册封为太子妃之后,便略施小计,暗中将九方安锦这个名字从四方馆登记的名牒上抹去了。
今日梅枕霜见到的那本,是梅擎霜让人做了假的。
梅枕霜看到这个名字,一定会对此起疑,继而想尽一切办法去彻查九方安锦与常安锦之间的关联,只要他能查到常安锦北狄人的身份,那么自己只等着坐山观虎斗就好。
梅擎霜放下笔,看着跃然于纸上的狐狸,十分满意的将画轴卷起,把它放到了书架上,那里已经有好多只狐狸了。
曲皓星今日过来就是依照梅枕霜的意思,勒令梅擎霜去鬼市,梅擎霜自然要做一做戏,于是等兰松野又重新睡下,便带着人一起前往鬼市督工了。
今日难得休沐,他自然是想在府里与兰松野待在一起,因而这趟出门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恰好在路上遇见了梅隐霜一行人,梅擎霜心思一动,上前打招呼道:“三皇兄?”
梅隐霜也是要趁着今日这个空闲,亲自带人去鬼市查找九方贞元的下落,这几日常皇后总会时不时的问起此人,梅隐霜不敢怠慢,因此得了闲就要过去。
梅隐霜没想到会遇到他,因而有几分愕然:“五弟?”
梅擎霜问道:“三皇兄这是要去哪儿?”
“我……”梅隐霜自然不会说他要去鬼市,所以话到嘴边顿了顿,语气生硬道:“今日难得休沐,我随意逛逛。”
梅擎霜温和一笑:“巧了,臣弟也正准备出城游玩,皇兄不如同我一道?”
“噢不用,我就想随处走走,走累了便回府了。”
梅擎霜略显遗憾似的:“那皇兄下次若再有这样的兴致,一定要差人告诉臣弟,我知道不少风雅的去处,可与皇兄推荐一二。”
梅隐霜敷衍道:“一定,一定。”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梅隐霜便不再耽搁,带着人往鬼市去了。
梅擎霜心情大好,他转身就往府中走去,颜松落见状问道:“殿下,咱们不去鬼市了啊?”
梅擎霜轻快道:“不去了,让曲皓星在梅枕霜面前遮掩一二便是。”
这是急着回去找公子兰呢,颜松落看的明白,一言不发的随着梅擎霜回府了。
曲皓星没跟着他二人出门,见他二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禁好奇道:“诶?殿下没去鬼市啊?”
“嗯,今日不必去了。”梅擎霜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往内院走去,颜松落将人拉到一旁:“殿下在外头见到康王了,怕在鬼市遇上了不好解释,就回来了。”
曲皓星自然明白,若他回到安王府后,梅枕霜问起今日的情形,也如此说便是。
既然梅擎霜不去鬼市,那曲皓星就不能在府上待太长时间,不然等回去了梅枕霜问起,容易惹人生疑。
梅枕霜回府后,一直在想九方安锦与常安锦的关联,会不会这两个名字其实是同一个人?
她若真是当年随同北狄使团一同入的京,那父皇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帮她掩饰身份也是父皇的意思,若真如此,那仅凭她是北狄人这一点,是无法将其扳倒的。
所以想要铲除常安锦母子,关键还是要在挛鞮贞元身上做文章。
如果九方安锦就是常安锦,那她授意梅隐霜四下搜寻挛鞮贞元,是因为顾念旧主,所以想要施以援手么?
梅枕霜正在房内为此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曲皓星敲了敲门:“殿下,属下回来了。”
“嗯,”梅枕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进来吧。”
“今日鬼市那边的进展如何?”
曲皓星道:“启禀殿下,今日属下跟在五皇子身后不远处,在去鬼市的路上遇见了康王殿下,属下猜测康王应当也要去鬼市,担心若他们两位在鬼市相遇无法解释,便自作主张,让五皇子回府了。”
梅枕霜“嗯”了一声:“你做得对,不能让老三知道五弟为我所用,是要谨慎些。”
曲皓星抱拳道:“殿下若无别的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等,”梅枕霜喊住他:“皇后让老三查挛鞮贞元的事,你如何看?”
曲皓星惭愧的一笑:“殿下这不是难为属下么,皇后娘娘的心思,岂是我能揣度的了的。”
也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这些只知道舞枪弄刀的护卫,更看不透彻了。梅枕霜有些心烦,他摆了摆手,示意曲皓星退下。
曲皓星见他眉目间有几分烦忧之色,便踟蹰着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梅枕霜见状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也没有,就是……”曲皓星支支吾吾的,一副想说又不知当不当说的样子。
梅枕霜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曲皓星定了定神:“殿下,属下有个刍荛之见,不知可行不可行。您若是想知道皇后娘娘与挛鞮贞元到底有何关系,不妨引蛇出洞。”
梅枕霜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曲皓星便继续道:“眼下咱们纳闷儿的无非就两件事,皇后娘娘久在深宫,为何会知道北狄皇子藏身鬼市,还有就是她到底与挛鞮贞元有何关系。既然咱们猜不透这两点,倒不如直接将挛鞮贞元的藏匿之处透露给康王,康王若寻到他的踪迹定会向皇后娘娘禀告,如此一来,咱们只需等着皇后的反应便是。”
梅枕霜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如果常安锦寻找挛鞮贞元另有目的,那她在得知对方的行踪后,肯定会设法与其联系,或许是通过梅隐霜在中间传话,又或许……会利用几日后常国公的寿宴亲自出宫一见!
没错!常国公的生辰,是皇后为数不多可以出宫的机会,如果他二人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常安锦一定会好好利用此次寿宴。
念及此处,梅枕霜立即吩咐道:“就按照你说的办,派人将挛鞮贞元藏身的地方透露给老三,务必要做的自然一些,不能让他起疑,今日就去!”
曲皓星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带人去鬼市。”
等他退下之后,梅枕霜一遍遍的在脑海里梳理这几日得到的线索,挛鞮贞元是九方遥月之子,当年北狄使团入京的时候,还有一个叫九方安锦的婢女随同,二人姓氏相同,会是姐妹关系么?若真的是姐妹,那挛鞮贞元入京后,为何不正大光明的找自己的姨娘姨母,反而要躲在不见天日的鬼市呢?
是不能找,还是怕如今位高权重的常安锦不认自己这个侄子?
应当不是后者,毕竟常安锦都派自己亲儿子去寻他了,由此可见她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那就是不能找。
梅枕霜想不通其中关窍,为何不能找?
北狄皇室内部如今正在火并,国主挛鞮宗兴的五个皇子已经倾轧了数月有余,挛鞮贞元如果想要在这场厮杀中肃清其余四方的势力,只靠他自己,肯定是行不通的,既然有常安锦这一层关系,将晟朝作为奥援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简单的道理,挛鞮贞元身为皇子,不可能想不到,但他宁愿带着一群手下在鬼市隐匿起来,也不愿朝谒晟帝,其中定然有某种讳莫如深的原由。
梅枕霜觉得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惊天的秘密,只要顺藤摸瓜,就能借此狠狠打击常安锦和梅隐霜!
曲皓星离开安王府的时候,通过特定的暗语给梅擎霜的死侍传了信,是以他刚带人去往鬼市,梅擎霜就在府里收到消息了。
江吟时在房间外禀告道:“殿下,曲皓星来信,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诱导安王了。”
隔着一扇门,外头的人瞧不见里头两人有多么惬意自在,梅擎霜“嗯”了一声,江吟时多留了一会儿,没听见他有别的吩咐,就退下了。
两人躺在小塌上,兰松野蜷缩在梅擎霜身侧,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梅擎霜侧头看了看他,忽然有些明白这狐狸为何如此喜欢躺着,暖阳透过窗纱射进屋内,披散在他身上,确实舒坦的让人不想起身。
梅擎霜心想,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狐狸,此是身上的皮毛都应该是柔顺又泛着光泽的。
念及此处,他不禁开口唤道:“小狐狸?”
“嗯?”兰松野一只手勾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梅擎霜本想同他聊一聊眼下的局势,但瞧见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打破,于是他话到嘴边临时改口,笑道:“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兰松野睁开一只眼眸,狭长的凤眸透着一股天真又慧黠的鲜活,他攀着梅擎霜的肩,学着狐狸的声音在他耳边叫了一声,梅擎霜忍俊不禁,抬手将他拢在怀里,就跟抱着一只宠物似的,一下一下抚着兰松野的后背。
兰松野又往他的肩窝里蹭了蹭,半晌后突然抬头:“罐罐儿没有了。”
梅擎霜没听明白:“什么罐罐儿?”
兰松野没说话,而是执着他搭在自己腰后的手慢慢向下滑去。
双峰之间窄壑幽深,梅擎霜登时就会意了,他不自然的咳了两声:“上次你不是买了许多?”
兰松野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声的谴责,看的梅擎霜越发心虚:“……无妨,我一会儿去买些回来便是。”
兰松野收回目光,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