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松野手持玉玺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外头的人见殿内有人出来,便齐齐举起箭矢和突火枪对准,兰松野倒是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在玉玺到手之前,挛鞮经云不会这般鲁莽。
挛鞮经云看着他,双手抱胸,瞧上去十分闲适:“公子兰,本王方才让你走你不走,现下再想离开,晚了。”
“我知道,”兰松野比他还要从容,他将玉玺托在掌中,语气轻快的问对方:“你想要玉玺是不是,可以给你。”
“什么!他……”殿内的挛鞮宗兴听了这话信以为真,险些就要冲出去阻止兰松野,还是挛鞮贞元知道兰松野的脾性,因此拽住了挛鞮宗兴的胳膊:“父汗,稍安勿躁,再看看。”
而此人言行相诡,挛鞮经云早已不信兰松野的话:“公子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难不成是想等着梅擎霜回来救你么?”他才不信梅擎霜会有这么好心:“他一个晟国的王爷,而你是昭国皇子,指望他回来救你,倒不如你跪下向我求饶,说不准我善心大发,一高兴就放你走了。”
挛鞮经云出言不逊,兰松野暗自将这账记在了心里:“他会不会来救我我不知道,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玉玺是从哪儿来的么?”
兰松野这么一问,果然勾起了挛鞮经云的心思,只见他眉头一紧:“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他也懒得遮掩了:“玉玺不是仁武军从军中带来的么?”
兰松野嗤道:“你还挺天真的,竟然真信了挛鞮贞元的鬼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松野邪气的一笑:“这玉玺到底被藏在哪儿了,其实挛鞮贞元也不知道,不信你自己问他。”他慨叹似的说道:“若不是我们这些汉人,这玉玺啊,恐怕到现在还在你府上藏着呢。”
什么!
此言一出,挛鞮经云和挛鞮贞元俱是大惊!同时惊愕出声的还有殿内的其他北狄朝臣。
而挛鞮经云最是不能接受:“你胡说什么!玉玺怎么会藏在我府上!”
兰松野诚心气他:“这就不得不佩服挛鞮可汗的计策了,听说你自掌权之后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玉玺,这也不怪你,毕竟谁也没想到你父汗老谋深算,早看出你狼子野心,在未被你囚禁之时就将玉玺送进你府里了,所以你搜遍了全城,却唯独没搜自己府上。”
挛鞮经云不愿去信:“可你们不是说玉玺是被挛鞮贞元带到昭国,又被仁武军发现后夺走的么!”
兰松野心平气和的笑道:“我的乖,那是哄你的。他也是刚刚听我这么说才知道玉玺到底藏在哪儿,不然前几日你府上怎会莫名其妙的走水?”
此事挛鞮经云一直心存疑惑,而如今经由兰松野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仓囷和自己的府宅先后失火,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好趁乱找寻玉玺!
好你个挛鞮宗兴!竟然瞒了我这么久!原来我费力寻找的玉玺竟一直在自己府上!还有梅擎霜和兰松野,居然早就与挛鞮贞元结成盟友算计我!
挛鞮经云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不禁怒气填胸:“所以挛鞮贞元根本没有杀兰鹤诗,你来北狄也不是为了给什么废太子报仇的,对不对!那我倒是好奇,你们一个晟国的睿王,一个昭国的皇子,为何要冒险前来北狄,难道就为了帮挛鞮贞元夺位?他到底许给你们什么好处了,值得你们这样以身涉险!”
他这话问的关键,不光挛鞮经云想知道,星檐公公也想知道。当日在昭京的时候是挛鞮贞元及其手下劫走了兰松野,可如今看来,事情或许另有隐情?他舅甥二人到底还瞒着陛下什么?
兰松野才不会顺着他的话应答,他滴水不漏的说:“噢,那倒不是,我朝废太子兰鹤诗确实是挛鞮贞元杀的,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至于我为何来北狄,也是迫不得已。”
“无所谓!不管玉玺以前在哪儿,可以后,它只会在我手上!”挛鞮经云以命令的口吻对兰松野道:“将玉玺给我,我便饶你不死!”
北狄皇城不大,估摸着梅擎霜应该快回来了吧。
“我说了,玉玺可以给你,但是你得让你的这些人闪出一条路,否则我一会儿从哪离开呢?”
“兰松野,你现在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挛鞮经云仍旧是那般嚣张狂妄,如此气焰,甚至更胜于当日的梅枕霜和兰鹤诗多倍:“劝你乖乖的把玉玺交给我,否则,就与他们一起去死!”
兰松野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森寒不已,他在心中盘算着梅擎霜到底何时会到,冷不防的,却突然听见一声鸡叫。
那声音不大,就算被别人听见了也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和警惕,因为鸡叫声实在太常见了,可兰松野却心领神会的笑了,他的容色本就带着几分昳丽,不似女子那般秾艳,却比大多数的男子都要出挑,所以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和武器,在这般紧张压抑之际,他这么毫无征兆的一笑,实在有些迷人心神之感。
只听他轻飘飘的说:“好啊,你站着别动,我过去把玉玺给你。”
说完,兰松野竟真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不行!拦住他!”挛鞮宗兴慌忙喊道:“不能把玉玺交给这个逆子!”
南重阙睨了他一眼:“闭嘴。否则就别怪我动粗了。”
其他北狄官员也想冲出去抢回玉玺,却被林怀故、楼东月和燕识归三人守在大殿门口,林怀故征战沙场的杀威在此时尽显无疑:“谁敢迈出去一步,我便让他血溅当场!”
这些人忌惮他们的威势,只好焦急的等在原地,所有人都被堵在大殿内不得离开,而殿外,兰松野虽然走的慢,那身形却如崖壁之上的青松,自有一种俯视群峰、揽山河入怀的气势。
一步、两步、三步……兰松野默默数着,而挛鞮经云就像个受降的胜利者一般,面带不屑的等着兰松野将玉玺呈上。
这个夏季似乎格外漫长,从昭国到北狄,兰松野和梅擎霜联手用计铲除了兰鹤诗,又一路颠簸来到了北狄,过往种种惊险都随着汗水一同蒸腾掉了,留下的都是淬炼过后的默契和愈发紧密的心意,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梅擎霜,我的命,这里所有人的命,已经在你带人离开的那一刻,一并交给你了。
兰松野终于走到了挛鞮经云身前两步远的位置。他伸出手,言笑晏晏的看着对方:“玉玺,给你。”
挛鞮经云的目光早已紧紧粘在了玉玺上,他并没有注意到兰松野此刻不合时宜的笑容,他只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终于要得手了!挛鞮经云眼中的贪婪已经让他忽视了周遭的一切,他伸出手,即将迎接这万人之上权利。
可就在此时——只听一道风声突然传来,这风声好像裹挟了强劲的杀气,以势不可当之速度,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从后方袭来,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稳、准、狠的刺破挛鞮经云的后背,“噗呲”一声又从心口处穿出。
而兰松野则一直将玉玺端在身前,那破胸而出的利箭正好“铛”的一声刺向玉玺,被阻去了剩余的势头,而玉玺之后,就是兰松野的身躯。
惊变突起!挛鞮经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迟缓的低头去看自己的心口,见到那半截染了血的利箭正插在自己的胸膛里,挛鞮经云抬头,面色恍惚的去看兰松野,想开口问为什么,然一张嘴便呕出一口血,随后就在兰松野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僵仆死去了。
所有人都震悚着往后看去,与此同时,墙上、房顶上那些架着突火枪的人也一个个的被人从身后偷袭,颜松落、江吟时、寒漪瑾、曲皓星、秦老六,还有其他数十个手持突火枪的将士把那些叛贼制服后,代替了他们的位置,将密密麻麻的枪口对准了剩余的贼党。
而南重阙他们也带着殿内的汉军冲出,立于兰松野之后与挛鞮经云的人对峙。
局势突然转变,原先还在殿外处于不败之势的这些人,瞬间变成了枪口和弓箭之下的活靶子。
而梅擎霜则手持弯弓站在与兰松野遥遥相对的位置:“挛鞮经云已被诛杀,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些叛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有人便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但还有人不甘心就这样沦为阶下囚,不甘心加官进爵的机会就这样破灭了,便破釜沉舟一般持刀向兰松野劈去。
然他的步子刚刚迈出两三步,梅擎霜的利箭便紧随而至。箭矢再一次穿胸而出,在那人尸体倒下的同时,梅擎霜站在墙上,寒凛凛的说道:“劝你们放下手中兵器,否则,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此言一出,殿外顿时响起了叮当乱响的声音,所有叛贼都将手中刀剑扔在了地上,至此,这场祸乱,终于结束了。
兰松野则气定神闲的将玉玺拿在手上,眯起眼睛对着日光细细端详:“不愧是宝贝啊,挡了一箭,居然一点缝都没裂。”
“主子!你没事吧!”燕识归从身后跑过来问他,兰松野将玉玺收起来,转向燕识归,但视线分明是在看梅擎霜:“我没事。”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贼党都被押下去带走了,挛鞮贞元跑到兰松野身边,心有余悸的道了声谢:“公子兰,此次多谢你和睿王殿下了。”
骂也骂过了,挛鞮经云也死了,兰松野的气消了大半,随手就将玉玺抛还给了挛鞮贞元:“口头上的谢就免了吧,记得把突火枪的图纸给我就行。”
提起此事,挛鞮贞元却心有疑惑:“兰松野,梅擎霜带来的这些人,他们手上为何会有突火枪?”
兰松野心道这小子倒是眼尖:“你去问他啊。”
正巧梅擎霜带着人走过来,听见挛鞮贞元这句话,也不管他信不信,便出言糊弄:“从挛鞮经云的叛党手中夺来的。”
挛鞮贞元将信将疑,也罢,这些突火枪到底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总归自己已经答应了兰松野,此次也多亏了他才能铲除挛鞮经云,因此这突火枪的图纸,自己是断不能食言的。
兰松野不想在这儿多待一日,便催促着说:“快把图纸拿出来吧,我们要回去了。”
“这就走?”挛鞮贞元愕然道:“你们毕竟帮了我北狄这么大的忙,总要多留一两日,好让我略表谢意。”
“嗯?”兰松野眯了眯眼睛,狐疑的质问:“你不会想反悔吧?你可别忘了,你母后还在我们手上呢!赶紧一手交人一手交图!”
“自然不是!”挛鞮贞元面色诚挚的说:“你们远道而来,帮我朝寻回玉玺一定受了不少惊险,适才又是在你二位配合之下才将挛鞮经云击杀,如今大局已定,我怎能立马就赶你们离开,我是真的想谢谢你们,不如就在宫中住上一晚,明日再走也不会耽误行程。”
兰松野看他这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便转头询问梅擎霜的意见,结果就听梅擎霜一针见血的问道:“突火枪的图纸根本不在你手上,对不对?”
啊?兰松野又看向挛鞮贞元,想一探真假,果然见他脸色赩然,分明是被梅擎霜给猜对了!
好你个挛鞮贞元!兰松野开口就骂:“怪不得挛鞮经云能信了你的鬼话!原来你这张嘴张口就来!东西不在你手里你也敢胡乱承诺!”
挛鞮贞元恳切道:“所以才让你们留一晚,今夜我去同我父汗商议,明日一定给你二人一个交代!”
“那怎么办?要住下么?”兰松野问询梅擎霜的意见。
梅擎霜:“住下吧,将士们连日赶路也累了,今晚让他们好好歇息一晚,明日这个时辰,若是再拿不到图纸,咱们就带着九方皇后一起离开。”
挛鞮贞元听出了他这话里的警告之意,比起突火枪,他更在意九方遥月的情况:“我母后在哪儿,她没事吧!”
兰松野故意恫吓:“现在没事,但若是我们拿不到突火枪的图纸,那可就说不准了。”
“你们别伤害我母后,我今夜会去劝我父汗,在此之前,你们就先在宫里住下来吧,我让宫人带你们过去。”
兰松野确实是有点儿累了,折腾了大半日,也想好好休息休息养养精神,于是他们几个便随着宫人离开了。
走到了他们今夜要住的房间以后,燕识归问楼东月:“楼哥,你看见了没有,方才在大殿里,那么危急的时候,星檐公公好像没出手。”
楼东月摇了摇头:“方才情势太紧张,容不得分心,因此我没注意。”
林怀故却叹道:“我的傻弟弟,星檐公公可不是没出手,他只是没主动攻击而已。”
“什么意思?”楼东月问:“他只守不攻?”
“嗯,”他们早就料到星檐公公身手不错,却没料到他功夫这么好:“虽然他已经在极力伪装了,但我看的出来,即便是只守不攻,他那一身功夫也可谓出神入化,也难怪陛下让他来伺机除掉将军,星檐公公怕是没你我想象的那般好对付。”
燕识归闻言只觉得头疼:“那怎么办啊,眼看着就要班师回朝了,我们若是不动手,难不成要等着他先对南将军下手么?”
“嘘!”他话音刚落,楼东月便示意噤声,燕识归闭嘴不言,过了一会儿,就见门从外面被推开了,是星檐公公走了进来:“三位都在呢,怎么不见南将军和大皇子?”
楼东月语气疏离:“南将军和主子住另外一间房,不与我们同住。”
“噢,是么。”星檐公公始终皮笑肉不笑的,总让人觉得他那表情再虚伪不过,仿佛一张泥塑的面具,连哭时都带着种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