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街边树上的枯叶落到了商贩的摊子上。
望舒打了个喷嚏。
“身子不好还吹风。”言儿找了件厚衣服搭在望舒肩上,望舒注意力却只在窗外。她忽地看到一个人影,像是徐公子。
“望舒,徐少爷来了。”果然没多久刘老就来敲门了,望舒应了声准备出去,她刚想问言儿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了。”言儿抢先一步说。主要是不想看到那个姓徐的,喜欢望舒的人,看到就来气。
望舒下楼,见徐公子表情就知道那事黄了。
“对不起啊,望舒,我爹他,不让我娶你进门。”他一脸失望,还有不甘心,“差点都不让我来了。”
这么多天没来,想必是招数都用尽了。
“徐公子不必太难过,您今后依旧是这里的客人。”虽说是安慰别人,但望舒声音温柔,言语无情。
打发走徐公子,望舒准备回房。她反应过来言儿今天的心情好像都跟这个徐公子有关。
看来有人需要哄哄了。
她推开房门,言儿正乖乖坐在床沿上。望舒暗道大事不妙,要是哄不好就别想下床了。
“你回来了。”言儿语气平缓,但有些冷。她忍不住问:“那个姓徐的……是准备八抬大轿来娶你了?”
“没有的事。”看她这严肃样子,望舒脸上好笑,心里开心。“他家里不让,放弃了。”
“哦……那若是他家里同意了,你是不是就跟他走了?”
望舒没想到言儿认真起来如此咬文嚼字。
她试图拉言儿的手。“这是谁家的醋坛翻了?”
“不知道。”言儿想甩开她的手,终是舍不得。
“言儿,你明知我对他无意。”
“我知道,可我就是看见他就来气,谁让他喜欢你。”
望舒听了想笑。“有很多人喜欢我啊,你若是见一个气一个,不得气死?”
“我……”言儿不说话了,但是委委屈屈的。
望舒叹气。
“谁让我是干这行的呢?只能委屈我的言儿了。”末了握紧她的手道,“难道你还不信我?那我们可就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我信。”言儿脱口而出,“我就是看不得他们喜欢你。”
“那怎么办?”
言儿小算盘打得老响。“望舒今晚别与我争,我以后就当没看见,如何?”
望舒知晓自己入套了。
这怎么行?虽然争不过,但是过场还是要走的。
“不行。”她一口回绝。
言儿手指与她相扣。“反正你也争不过我,何必白费功夫?好好享受不行么?”
别说,望舒后期是挺享受的,可这并不能劝服她。
“咳咳咳……”她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我们缓几天再说罢,我这身板儿实在不好行风月之事。”
言儿真的很吃这一套,乖乖接受了。也是,万一真给惹出个好歹来,望舒不得恨她一辈子啊。
*
俩人定情一月有余,有言儿在,平淡与琐碎也添了乐趣。
就是太贪心,什么都想玩玩,过个中秋可给望舒累得够呛。
天灯要放,河灯也要放;小吃要尝,小摊也要逛;月饼吃了,桂花酒喝了,月亮还要赏半天。
真是一个不落。
河边店家摆了好些桌子,许多人坐在这里饮酒赏月。
此刻言儿正喝醉趴在桌上,望舒摸摸她的头,想起了刚才放灯的时候。
“望舒,你想许什么心愿?”
“我的心愿,无非是希望刘妈妈和姐妹们身体长健,平安顺遂。”
言儿听完笑了笑,“那我的愿望便是望舒你,长命百岁。”
言儿紧接着买来两个河灯,生怕被人抢了位子,急匆匆跑到河边。
“望舒,你可不能两回都许一个愿望啊,这次换一个。”
望舒想了想,她好像没有什么愿望了。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许的什么?”她三两下写好纸条。
“什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望舒,望舒……”
望舒从回忆中惊醒,原来是言儿醉言醉语。
言儿抬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手缓缓抚上她的脸。
“月……好圆,好美。你也……好美。”
竟然被一个醉鬼调戏了,望舒脸微烫。
“言儿,言儿。”她试图叫醒言儿,奈何对方喝太高。
她把言儿扶正,一个转身将对方两手搭在自己颈侧,成功把人背起来,又颠了颠,防止她掉下去。
望舒顿觉背不动,“你好重。”
不过言儿根本听不见,只抬头朝天空望舒望舒地叫。
望舒不理。
“望舒……”言儿低下头,鼻口的热气喷在望舒颈侧,“我们……去哪啊?”
颈侧有些痒,望舒摆了摆头,对方喷洒的气息又使她心跳加快。
这人总在不经意间撩人心弦,让她泛起涟漪,招架不住。
“回家。”
次日醒了酒,言儿还战战兢兢问自己昨晚有没有耍流氓,生怕给望舒惹恼了不理她。
“没有。”
言儿松了口气。
“不过你以后还是少喝点罢,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你背回来。”望舒可不想再干这体力活了。
言儿则向她撒娇,把罪责都推到酒太美味上。
少喝是不可能少喝的,不过为了不再劳烦望舒背她,经过多次练习,她酒量终于好起来。
*
逝者如斯,不觉已是寒露,望舒早已习惯言儿跟在她身旁,或无声相随,或开玩笑逗逗自己,分明未露面,却处处是她的影子。
今日异常热闹。
“望舒姐!望舒姐!”语嫣心急火燎跑上楼。
“语嫣,发生何事这么急?”望舒给她顺顺气。
“外面来了个王爷,说是京城的,要给你赎身。”
听到消息,一人一神都震惊了。望舒没有下楼探个究竟,而是打开窗子朝门口看去。
果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看着就不是什么普通木头造的,门帘窗帘上大珠小珠吊着,其它的认不清了。
楼里人声嘈杂。
“诶,听说了吗?有个京城王爷经过这里了,还说要替望舒赎身。”
一群人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
“那我以后都看不到望舒了啊啊啊!”
“切,什么王爷,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徐少爷早就赎下望舒姑娘了。”
“安静!”一道声音打断了议论,身着不凡,应是王爷的下属。
“这位大人,不知来小人这小楼有何贵干?”
刘老声音依旧如针般刺耳,是在跟那个王爷的下属谈话。
望舒仍盯着那辆马车,好像要盯出花来,忽然一只手撩开窗帘。
在那人探出头前,望舒手快关上了窗子。
“望舒姐?那个王爷……”语嫣看她脸色不大好。
“没事,你先离开吧,我想想。”
逃罢?可是怎么逃?逃到哪去?
她想问问言儿的想法,但此刻她才发现,言儿去哪了?
言儿非要去看看是什么劳什子,二话不说敢来抢她的望舒。
或许望舒说的没错,她早晚得气死,醋坛打翻了一坛又一坛。
楼下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楼外楼内的人都往门口挤,想着看热闹。
“去把她叫出来。”
“这使不得啊大人,望舒她一向身子不好,近来又犯了病,万一出来给您染上了就不好了。”
楼里无人敢说话,一是怕得罪了那位爷,二是看个热闹。
“这是定金,我家王爷说了,明日必得见到你们头牌。”说完出了楼,驾马离开。
听到马蹄声渐小,望舒打开房门,一张熟悉的脸与她对上目光。
“望舒,我看到了……我见过他。”言儿嘴唇发颤,“我见过他的妻妾,死在他的……床上。”
瞬间望舒也吓得不镇定了。
言儿上前抱住她,抱的很紧。“不能去,望舒……我带你离开……好么?”话里带着哭腔。
“言儿,我……”望舒有些犹豫,不是不想走,“若是现在走,刘妈妈她,势必会受牵连。要不我先假装同意,等上路了你来劫我,或者到了地儿我们再走。”
这个办法没有得到言儿的同意。“嗬,我可不觉得他会为你多准备一辆马车,万一他不知廉耻……”
对啊,望舒差点忘了那个王爷不是什么好东西。
望舒准备找刘妈妈谈谈,说曹操曹操到,后者正好来敲门了。
“刘妈妈。”
刘老进屋,还带着一包东西。“望舒,你也知道了罢……你想去吗?我看那王爷不是什么善人。”
她知道望舒总为他人着想,怕她说些违心之言,又补充一句:“你只需说出你内心所想,放心,天塌下来也有我刘老替你挡着。”
“……我不想跟他走,可是我怕他们会来找麻烦。”
“没事,我有办法。你从小就懂事,除了你的病,其他我也没怎么照顾你。恩情你也早就报完了,要是算起来我还欠你呢。”
刘老走到茶桌前,打开手上的包,有日常望舒吃的药,有很多银票,还有几样首饰。“明早你就离开,找辆马车去凉州桃源村,那有我一个……好友,姓张,拿着这封信去找她,她会帮你安顿下来。衣物别忘记放了,记着按时用药,就算身子有好转也不能懈怠。”
她提醒道,“这几样是我比较值钱的首饰,便送给你作嫁妆罢。若是遇着良人,就当是我祝福你们了。若是遇不到,就拿去当了罢。”
“对了。”她忽然想起,“见了我那好友,替我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可好?”
许是快要抑制不住泪水,她想转身离开,却被望舒叫住。
“承蒙刘妈妈照拂……望舒感激不尽。”面对眼前背影,望舒跪下,额头叩地。她这辈子从未对谁行过如此大礼,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刘老说不出话来,早已泪流满面,她总是提醒望舒别着凉,这次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她终是迈开步子出了门。
“望舒,快起来了,地上凉。”言儿出现将跪着的人扶起来,她一直都在。
望舒分明情绪有些失控,可还是装出一副镇定模样,表面没什么,实际却是一整天没与言儿说话。言儿明白她的心情,也就陪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