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闻谕宁或许,应该在某个时刻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或许更早。
当年被祁今突然拉黑的夜晚,闻谕宁沿墙而上爬到祁今窗边的夜晚,事情的端倪已经有所显露。
*
闻谕宁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进入的房间,或许是祁今开的窗,又或许是自己从外面打开的,至少指甲撬动缝隙产生的痛感是清晰且刻骨铭心的。
祁今见到他的时候,神情复杂。
他本欲伸向他的手在片刻停顿后迅速抽回,祁今后退得仓皇,迅速将不远处衣柜的门关闭。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这个房间的气氛和味道。
有一股很沉闷、压抑的气味,闻谕宁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我担心你啊,你怎么不接电话?不是说处理家事吗?”闻谕宁觉得他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祁今垂下眼,“不用你管。反正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真特么好笑!现在开始说不用我管了?”被悬崖式失联的闻谕宁的不爽和愤怒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那你之前算什么?说需要我的时候是什么?难道就只是博关注博同情吗?我真看不懂你了,你到底脑袋里装的什么?”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为什么我们不做陌生人,你为什么又在接近我后又抛弃我?”祁今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快要失声,他像是在发泄,一股脑地把脑袋里的话倒出来,“我做的还不够体面吗?凭什么你要让我这么狼狈!”
闻谕宁在原地愣住,“我什么时候抛弃你,什么时候要你狼狈了?”
祁今又不说话了,反而以十分讥讽、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闻谕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憋屈。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忽冷忽热的冷暴力!
从前,江沼这么对他,他第二日立刻悄无声息地逃离。
如今,他也绝不纵祁今,谁也不行。
在他毅然决然转身,想要再从来处的窗口消失的时候,却突然被抱住。
躯体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倏地死死地黏住他的背脊,似也要把他融化。
闻谕宁自然能猜得出那是谁,他静了静,说:“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
没等他的话说完,后颈晕染开一片滚烫的湿意。
“不能放弃我,你不能放弃我。”祁今在低声的啜泣,声音艰涩,双唇翕动着发声时,一次次掠过闻谕宁藏在屏蔽贴下的腺体。
“我要死掉了,哥,我难受、难受得想死。”
闻谕宁心底咯噔一声。
纵使他再怎么迟钝和粗神经,在这一系列反应后,终于醒悟过来——祁今似乎是发/情/期。
那一刻,所有的愤怒、委屈、失望都被焦急和关切倾轧覆盖。
“我…我该怎么帮你?”
“抱抱我,抱抱我就好。”祁今依然在流泪,一团乱麻的情绪搅得他心脏钝痛,但唯有一个念头始终清晰:闻谕宁。
没有闻谕宁的空间,浑身的血肉都在疯狂叫嚣着对于心上人的渴念和不安。
他就要疯掉了。
只是抱住就可以吗?闻谕宁立刻照做,却还是心有疑虑。
“抑制剂呢?”
“打过了。”祁今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五只。”
“你!”闻谕宁瞬间炸毛,他攥紧人的胳膊,双目凝视他,只恨自己不能把他看穿。
“你不知道抑制剂一次最多只可以用两只吗?脏器负荷过大,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祁今当然是故意透露的消息,目的么,和他故意把输液弄鼓针、拖延伤口痊愈直到最后感染发炎,都是一个套路。
就是装可怜、博取同情而已。
眼泪是他的把戏,更是他的鱼饵。
然而闻谕宁明明后知后觉,却依然无法对此无动于衷。他只能被吃得死死的。
祁今含泪带笑,昂了昂下巴,“你还是会关心我。”
闻谕宁又恼又恨,“你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吗?为什么要打五只?不行,我现在就去找祁医生,叫他带你去医院……”
“没事的。”祁今勾了勾他的尾指,“两只压不住,五只才可以,我舅舅也知道。你应该也明白,没有我舅舅开药,我拿不到这么多。”
闻谕宁迅速冷静下来,他仔细一想,觉得也是,只是依旧焦急,“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祁今摇摇头,“只需要抱着我,等到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当然是假话。
闻谕宁第二日从床上醒来,身旁空无一人,昨夜身边抱着他胳膊安然入睡的祁今已经不知去向。
闻谕宁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弹起来,然后迅速开始地毯式搜索。
房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这是Omega和Alpha的惯用手段。因为害怕自己在生理本能驱使下,被迫做出与理性相违背的选择。
临时标记也就算了,要是终身标记,就完蛋了。
闻谕宁找了一遍没找到人,连床底下都搜了,还是无果。
咚。
身后一声十分微弱的闷响,闻谕宁下意识地寻过去,脚步定定停在嵌入墙体的立式衣柜前。
闻谕宁半信半疑地拉开柜门,却看到宽阔的空间内,一团乱糟糟的衣物中央,祁今蜷成一团缩在里面。
他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都是汗珠,身上的睡衣也有些凌乱,甚至有许多湿漉漉的水痕。
闻谕宁身子探进去,屈膝跪在他身侧,凝视着这张即使熟睡也依旧隐露痛苦的面容。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垂下的目光中,却突然发现了什么。
祁今身上或裹着或盖着的衣服里,全部是他眼熟的。
一半是祁今赞暂住他家时,他给祁今的换洗衣物,他的;另一半是…就是他的衣服!
闻谕宁瞳孔剧烈震颤。
祁今眉心微动,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别人的气息,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闻谕宁:……
两个人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对上,空气中陡然升腾起一丝局促。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很冷?”闻谕宁关切地问。
话音未落,祁今脸上有水珠滚落,不知道是汗液还是泪水。
“难受。”
他不会告诉闻谕宁,情/欲再度如狂潮席卷而来时,闻谕宁在身旁熟睡,而他在他身旁做了什么。
他更不会告诉闻谕宁,当他险些控制不住,仓皇逃跑躲进衣柜,在用旧衣筑就的安全巢穴里,双目猩红地望着床上熟睡的人,他又做了些什么。
疯狂,龌龊,又堕落。
祁今厌弃这样的自己,更恐惧闻谕宁会发现,从而弃他而去。
他嗅着衣服里那点所剩无几的信息素,就想起江沼身上那股浓烈的交融的信息素。祁今嫉妒、憎恨,恨不得现在就把江沼一口咬死,又恨不得把闻谕宁拆骨入腹。
像是甘愿吸食浓度最高的毒/品,贪婪地埋入那堆衣服之中,即使要把自己窒死也不愿离开。
祁今已经不知道最后的自己是因太累睡过去的,还是因为窒息昏过去的。
闻谕宁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祁今闭了闭眼,摇头:“帮我把书桌抽屉里的抑制剂拿来,可以吗?”
闻谕宁呼吸一停,“不行!你已经用了五只了,再用你肯定会出事的!”
他还想劝,正低头思考着到底该怎么解决这燃眉之急,却突然被祁今往前一拽。
吱呀一声,柜门失去支撑,再度关闭。
勉强容纳两个人的空间显得有些狭小,他们靠得如此近,以至于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唇角又湿又热的感觉都如此清晰。
闻谕宁咽了咽,他只能透过门缝照射进来的光,看到祁今水淋淋的眼睛。
“阿昭…我,你需要信息素吗?”闻谕宁涩声道。
这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提议。他是Beta,虽然腺体还未完全退化,但是他无法标记Omega,贸然散发信息素,只是隔靴搔痒——不,应当是饮鸩止渴。
“算了,这样不好,还是送你去医院……”
“我需要。”祁今的声音掷地有声,“哥哥。给我吧。”
闻谕宁沉默须臾,他反手摸到脖颈上那块微微发烫的皮肤,将屏蔽贴扯了下来。
如置身风雪朦胧的夜,凉风习习,风中是矗立着的一棵亭亭傲立、孑然一身的翠松。
明明是很淡的气味,但却让人着迷、上瘾。
闻谕宁感觉到一张炽热的躯体如密密的网一般紧紧笼罩住他。
他反手回抱,耳边是颤抖、低哑的哀鸣与低泣。
轻轻拍了拍瘦削的背脊,“有没有好一点?抱歉,我只能做这么多。”
祁今不知道他的“只能”是囿于客观上的无力,反而误读为主观上的拒绝。
Alpha将被拒绝视为是对狩猎者绝对权威的挑衅。
唇擦过侧颈上皮肤,激起一阵麻意。
闻谕宁忽然意识到祁今是在干什么,在湿热的呼吸即将覆住他的唇时,他脸一偏,“不行,不可以这样。”
对于特殊时期的Omega而言,吻就不仅仅是结尾,而只是个开始。
一个,将他们送入无休止沉沦的开始。
闻谕宁慌了。
“你太小了,不可以。”
祁今静了静,他再次抱住对方,唇齿一遍又一遍磨过闻谕宁后颈那块滚烫的皮肤,身体依然焦躁不安,可是灵魂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哥哥,那等到明年高考完,是不是就可以了?”
闻谕宁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一个吻而已,而是真正的在一起。
他轻轻地说:“嗯。”
因为,在祁今方才即将吻住他的时候,胸口迸动失速的心跳,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言而喻,那是喜欢。
*
遇见祁今后的第一次发/情/期,闻谕宁的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他不想祁今这么痛苦。
饮鸩止渴的后果是,祁今还是进了医院,虽然根本原因是抑制剂注射过量。
而闻谕宁也方从祁商那里知道,祁今骗了他。
祁商从来没有给他开过那么多抑制剂,那是祁今一年的量。
祁今一年会有两次特殊期。
“祁医生,阿昭发情的话,Alpha的腺液会起到作用吗?”闻谕宁当着祁今的面问祁商。
“发情?”祁商音调陡然一升,“什么……”
“有用。”祁今笑眯眯地说,“闻着你的信息素,我好多了。”
闻谕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没注意到祁商一副吃了苍蝇的神情,借口去买饭,告别以后,走去楼上的诊室。
也因此再次错过得知真相的契机。
祁商十分震惊:“你一个Alpha,在这还装上Omega了?”
祁今笑意渐渐消散,“他是Alpha。”
“Alpha怎么了?你们的信息素不还挺契合的吗?Alpha和Alpha还有生孩子的呢。”
祁商话刚说出口,自己的脸色陡然先变了。
“你父亲他…他也是那段感情的受害者。”祁商叹了口气,“你不要因为他有心理阴影。”
祁今讽刺地笑了笑,“以他对我做过的事,可能吗?”
说完,他背过身去,将呼吸埋入闻谕宁的外套里,那是他方才从闻谕宁身上扒下来的。
雪松的味道。
闻谕宁的味道。
闻老师和江沼没有在一起过,只是他俩的关系特殊(因为一些狗血且悲惨的过往),后面会写到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