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是寄宿制,一个月才允许回去一次。
放假的时候,祁今昭的伤还是没有好转。
他崴伤的脚早就在闻谕宁一个星期的照料下痊愈,可是膝盖的伤发了脓,发了一遍又一遍。
祁今已经开始发烧了,但闻谕宁不知道。
他只知道祁今最近很忙,没有再来看他训练,下课立刻回宿舍也是倒头就睡。
发现祁今在发烧,是回家的时候,他收拾完去祁今的床喊人一块走。
一只手从床帘下绵软无力地垂下来,像一块烧红的碳,指尖碰及他的脸。
烫,不正常的烫。
闻谕宁觉得不对劲,爬上去才发现,祁今躺在床上,浑身烧得通红,脸窝在被子里,被闷得像熟透的水蜜桃。
“阿昭!”
闻谕宁火急火燎地把人背去了医务室。
可是校医室已经下班了,还没来得及把人放下,留下值班的护士就拦住他们,指了路,“赶紧叫救护车吧,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发烧,更像是……”
闻谕宁心底咯噔一声。
那欲言又止的内容,无需多言。
更像是,发/情。
闻谕宁从没和祁今昭的交换过彼此的生理性别信息,他不愿意,也不敢。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祁今昭是个Omega的传闻,毕竟他长得好看,人又瘦弱。
虽然他也听闻,别人都传他是个Alpha。
他们仿佛一对天生绝配的神仙眷侣,众人口中宣之于众、毫不避讳的绝美AO恋。
可闻谕宁总会否认,“别胡说。”
祁今昭就在旁边,但笑不语。
背上的人烫得骇人,柔若无骨的躯体黏在他的皮肉上,像是宣软的面团,可人整个紧紧地扒在他背上,烫灼得好似要他们一同化掉,然后揉成一块。
上救护车的时候,祁今昭开始手脚不老实。
他又抓又挠,婴孩哭闹般,不愿意松手,闻谕宁把人背上了车,好不容易给人弄到担架上,右手却又被捉住了。
“别丢下我……”祁今昭半睁眼,视线涣散,却紧紧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哥……”
闻谕宁就任他抓着手,反握了握,“我陪着你。”
颈窝里还泥泞一片,泪滴冷却、蒸发,透着的窗户缝窜入一缕风,卷起一阵凉意。
闻谕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祁今昭的指尖在磨他的虎口,那里有一道陈年疤痕,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在医院不算远,不过十分钟,可闻谕宁却觉得漫长的很,直到下车他还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闻谕宁见过Omega发情,他站在急诊室外,指尖不停摩挲着衣角,纠结和踌躇一览无余。
舌头顶了顶腮,他鼓起勇气探出去半边身子,开口:“医生,我在医院有存着Alpha的腺液,可以帮上忙吗?”
唰得一下,帘子拉开,病床上的人他看不全,只看到了一只扎着输液针的手。
不知道祁今昭醒没醒。
闻谕宁看着走来的年轻医生,又重复了一遍,“Alpha的腺液可以帮上忙吗?”
男人显然顿了一下,摘下口罩,问他:“你是他…对象?”
闻谕宁有点懵,却又想起Omega似乎不能这样接受非配偶的信息素,一时间有些纠结是否要认下这个身份。
认,祁今昭或许能少受些苦,可是他又怕祁今昭清醒以后会讨厌他。
男人见他不应,只当做是默认,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先出去吧。他只是伤口感染导致发烧,现在需要休息。”
长椅上,身旁的男人递给他一张工作证,“我叫祁商,是今昭的主治医生。”
那刹那,闻谕宁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刀,倒吸口气:“啊?!”
“没错,和今昭是一家祁。”祁商推了推眼镜,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他的舅舅,嗯,外甥…媳妇?”
闻谕宁被重重一噎,他下意识想拒绝,“不是…我和阿昭不是……”
祁商却向他挑挑眉,“不用解释,都懂。”
闻谕宁老老实实地和他握了握手,报上自己的名字,尊敬又乖巧。
他觉得这事儿还是让祁今昭来解释比较好。
祁商吸了口气,说:“既然你和他关系密切,我不得不多嘴一句,听你刚刚说有Alpha的腺液,你是Alpha吗?”
闻谕宁有些虚地点了点头,又下意识想摇头。
算是…半个Alpha吧。
“你为什么会提取腺液?提取腺液对腺体损害很大,据我所知,往往只会用于对Omega伴侣的安抚上。”祁商目光有些锐利,“你有Omega了?”
闻谕宁即刻否认:“没有,我和阿昭是清白的,真的。”
祁商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清白的。”
那这是在逗他玩么?
闻谕宁有些吃瘪的郁闷,却又想到导致祁今昭躺在里边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一时间负罪感又涌上来。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阿昭,我应该早就带他来医院看一下的,不至于拖这么久拖到感染……”
他突然想起自己喝的那罐汤。
祁商拍拍他的肩膀,“别太自责,责任不在于你,唔,不过也应该和你有点关系。”
他心底无比感慨,自己这个外甥真是个无敌的恋爱脑。
那么点伤口也能发炎…一看就是……
闻谕宁以为是说的受伤这件事,更愧疚了,“我还把您给他做的补汤喝了,我是罪人……”
“补汤?”祁商语气十分夸张地反问了一句,“什么补汤?我可不会做补汤。”
闻谕宁:“就是上周您给阿昭送的补汤啊,百合莲子,特别好喝。”
“哦…”祁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摇了摇头,笑得无奈又无语,“在我们家,做百合莲子汤最拿手的,是今昭。”
闻谕宁被这句话砸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所以…那汤,是祁今昭做的?
那为什么他要说是祁商做的?
祁商早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他微微叹了口气,又捏闻谕宁的肩膀,“谕宁是吧?谕宁啊,阿昭这个孩子,不是很会表达,你多担待。”
闻谕宁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刚想开口问让他担待什么,却看到病房的门开了。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他干净的鞋面,是祁今昭。
他拔了输液针,拖着刚处理好的腿,垂着眼睛,怯怯地望过来。
“哥哥。”
祁商蹭地起身,头顶冒火,“祁今昭你是不是皮痒痒,还敢自己拔针!你那伤口我都不想说你……”
闻谕宁连忙隔在两人中间,当个和事佬调和气氛,“呃,您别生气,阿昭他好像是鼓针了,应该不是故意的。”
祁商一顿,目光紧紧盯着祁今昭垂落身侧的手,才发现他的手腕处确实鼓起了一块,再加上不停渗出的血,看起来很是骇人。
祁商揉了揉眉心,“我去叫护士来重新扎,谕宁,得麻烦你把他弄回去。”
闻谕宁应下,才回头看祁今昭,祁今昭抬起了那只鼓针的手,“哥哥,疼。”
捧着那原骨节分明而今肿成馒头的手细细瞧着,闻谕宁有些心疼,也愧疚得不行,“我扶你回去。”
病床上,他给人掖了掖被角,又用手去探他额头,还是烧。
“你是不是被疼醒了?伤口也疼吗?”
清创也没有麻药,怎么能不疼。
祁今昭点点头,“吹吹,就不疼了。”
像个小孩儿似的。
闻谕宁无奈笑了下,却又想起祁今昭比他小三岁,真算个弟弟。
“好,吹吹。”闻谕宁认认真真给人吹了下手,又从口袋掏出几颗糖,拆开递到他唇边,“吃点甜的,就没那么疼了。”
是薄荷糖,甜甜的,有点冷。
祁今昭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真的不疼了。”
闻谕宁看着人觉得他像是傻了似的,没忍住揉了下他的脑袋,“不会烧傻了吧。”
祁今昭盯着他摇摇头,“没有傻。谕宁,我没有傻。”
“是没傻,只是这脑子我看也快了。”
祁商冲过来,语气不善。
身边是刚才给人扎针的护士,她很疑惑:“怎么会鼓针呢。”
但她还是给人道了歉,没办法,只能换一只手扎了,“这次不要动哈,你的血管有点细,身边要有人看着。”
闻谕宁挠挠头,“等下我看着,刚才怪我,光顾着说话去了。”
祁商瞪了祁今昭一眼,“谕宁,不怪你。是谁的责任,谁心知肚明。”
祁今昭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向闻谕宁伸出手,当然只能是那只鼓针的手,“疼。”
闻谕宁又给人嘴里塞了颗糖,这次是玫瑰味的薄荷糖。
祁商翻了个白眼,看着扎好的针算是松了口气,说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忙,让祁今昭老老实实输完液,别作。
闻谕宁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看好他输液,不会再出问题。
祁商不信,当然不是不信闻谕宁,而是不信他这个外甥。
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恋爱脑!淦!
现在已经快晚上了,闻谕宁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点外卖。
祁今昭说,想喝粥,想喝闻谕宁曾经说过很多次的拿手好粥。
闻谕宁以为他在开玩笑,却还是温声说:“以后日子多呢,天天给你做,今天在医院是不行了。”
他们最后还是吃了粥,瘦肉粥。
祁今昭喝了口,就说:“没有你煮得好喝。”
闻谕宁一愣,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你没喝过啊,怎么做得对比啊。”
“我知道。”祁今昭又抿下第二口粥,“就是知道。”
闻谕宁的一切,都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闻谕宁,你不要对我这么好。”祁今昭抿下第三口粥,垂下的睫毛被泪珠沾湿。
会上瘾的。
闻谕宁叹了口气,给人擦了擦唇角的粥,又抹去了他眼角湿润。
“小孩儿生病的时候,不好好照顾怎么行。”他故作严肃地说,“全部喝完,才能快点好。”
他哪里会知道人心底的那些小九九,只以为是生病的时候情绪脆弱,一时间更心疼了。
祁今昭乖乖喝下。
砒霜亦或是蜜糖,他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