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松出了房门,抬头望着蓝天白云,叹了口气。
心空谁在追思里,佳人隐身去。
他一早兴冲冲招来曹墨细细询问过,才知道二娘居然已经嫁人了。而且还是远嫁,连丰安坊的宅子都卖了。
就差这几日,有缘无分,可惜可叹呐!
所以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儿,他现在是意兴阑珊。
听着沈如松脚步声远去,吴氏迫不及待开口:“嬷嬷,你听到了么!你看,我一不高兴,他都顾不得别人了。三郎果然还是爱重我的!”
童嬷嬷还能说什么,只叹这缘分天注定,一物降一物。也罢,高高兴兴过日子总比吵架闹腾好的多。
便也顺着赞了起来:“可不是!这上不上心呐,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就比如您手上戴的这镯子,我还记得是去年生辰,在老家守孝没法操办,老爷特特进城,看遍了清河县的那几家银楼,才选了这只掐丝镯来。”
吴氏听得更是心花怒放,拢拢镯子。心情大好之下,战斗力暴增,居然把那两份沈如松打包回来的菜全扫光了。
童嬷嬷眼角直抽抽,一叠声招呼着红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山楂、麦芽,赶紧浓浓地煎上一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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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沈府不愧是大户人家,还有午饭!真讲究!
依旧吃到肚子圆鼓鼓,又不能出院子,闲着无聊的牛氏就带着几个孩子在院中遛弯,晒太阳打发时间。
后倒房的院子面积就这么点儿,一排五间的平房加三面墙围成,能大到哪里去。
院中人一多,交谈几句,一来二去的也就又聊了起来。虽说免不了互相试探,偶尔还会夹枪带棒。
正对后倒房的墙前面种了棵丝瓜,地上插了几根细竹竿给它爬藤。此时天气尚好,藤上还开着几朵大黄花。
另有两根大丝瓜吊在那里,已经半风干,想来是特意留着的。沈壹壹在现代也见过用这种晒干的丝瓜瓤当做洗碗布的。
虎头和念姐儿差不多大,两个娃正蹲在丝瓜藤下挖蚂蚁窝。大丫在一旁照看着弟弟。沈壹壹也蹲在旁边。
倒不是她对和小孩子玩有兴趣。实在是才离开胡家,就被关在这间小院,她都穿过来第三天了,了解到的情况实在少得可怜。
为什么在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一醒来身边总有个亲人、丫鬟之类的答疑解惑?
而且个个都是高级AI一般的好用工具人,问啥答啥,既能给主角提供情报,又绝不会发现主角的异常。
不像她,对着胡四财和牛氏时,她要时刻担心崩了人设。
原主跟他俩完全不熟,又离了母亲正伤心,成日里沉默寡言的几乎从不主动开口。她要是突然变成个话痨,拉着他们刨根问底,也太反常了。
万一再说漏嘴,犯了什么常识性错误,那来碗驱邪的符水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吧?
所以,沈壹壹只敢顺着他们说到的话题,稍微问一句自家的事。
她也打过这些小孩子的主意。可这三个不但年龄小,还都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孩子,村子都没出过,一问三不知,连这个朝代的国号都说不出来。
唯一有点指望的是那个桂姐儿,八岁了,家境看得出是他们中最好的。不是说外祖父母还是这沈府出来的么?说不定还认识几个字,知道的肯定能多些。
可惜在人家眼里,他们四个全是乡下泥娃,压根不屑出来一起玩。
所以,沈壹壹只能借着玩的机会,混在孩子堆里,竖起耳朵偷听旁边大人们的谈话收集信息。因此她还特意选了个最靠近人群的方向,背对着他们蹲着。
偷听,装睡,自从穿越后,她算是被迫点亮了这两项技能。
可桂姐儿的外公丁老爷子,只是一个人坐在檐下晒着太阳闭目养神,并没有参与。
而正在跟牛氏拉家常的丁老太,自家的情况只说了个表面上人人都能看出来的那些,沈府的事更是半点都没透漏。相反,胡家包括牛氏自己娘家的情况,倒被她打听去不少。
这院里的几个成年女性中,丁老太和张嫂子起码在探听消息方面都是优等生啊。牛氏就明显不及格。
也幸亏她还有最后一点脑子,胡二娘跟人私奔这事没说出来。不然说不定能直接打道回府了,那乐子可就大了,沈壹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哎哎,当家的,沈家请大夫了!我可看得真真的,那人提着的就是药箱子。”原本倚在院门边嗑瓜子的张嫂子,忽然走回来大声说着。
正和他姐张秀秀说话的张家大郎浑不在意:“请就请呗,想是有人病了。”
“骡车上午可就出去了,咱还听到骡子叫唤了不是?这爷们不在家,里头还有哪个主子?刚刚可是吴夫人身边那个嬷嬷亲自送大夫出去的。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那嬷嬷还给大夫塞了个红包。”
“哦,那就是吴夫人病了呗。”
张嫂子扔了瓜子皮,重重拍了两下她男人:“你个榆木脑子就不能动下!”
“又咋啦!”
“你家里人病了,大夫当着你的面笑嘻嘻,你还不得抽他个大嘴巴子?”
“哦哦,那指定是得抽他!那,那就是没什么事喽?”
张嫂子翻个白眼:“谁家没事请大夫玩啊?钱多烧得慌么!”
“······那,那我想不出!你到底要说啥?”
“憨货!不是病,就不能是喜么?没见人家是乐着收下的红包。不是沾喜气,难道还能是封口费不成!”
张大郎还在那里搔着头琢磨,咋这生病还能是喜事?
他姐张秀秀已经“啊”的一声变了脸色,嗫嚅着问:“那咋办?”
“进屋再说。”张嫂子拉着她,又招呼下念姐儿,当先往屋里走去。
路过两人,眼神从丁老太面上扫过,才跟牛氏互瞪一眼,还挑衅般哼了一声。
“瞅瞅她那德行!”牛氏一直瞪到屋门关上,才扭头对丁老太道:“照这婆娘说的,吴夫人这是有喜了?”
张嫂子刚才的大嗓门,可是让院子里的人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丁老太看着牛氏没心没肺还在那里八卦,心不在焉地支吾几句,就推说要歇午觉,也回了房。
院中只剩下了胡家的一大三小。
牛氏茫然过后就是不忿:“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回去了?一个个神神叨叨的,有病!走,咱们也回去睡觉!”
关好门,张嫂子径直去包袱里又摸出一把瓜子。
张秀秀挨着她坐下,小声问:“真怀上了?”
张嫂子嗑着瓜子:“那可说不准。沈老爷今年好像二十七?那夫人想必比他小几岁,正是生娃的好年纪。不是说这次跟着来的哥儿五六岁了,那再怀上一个也没啥好奇怪的。”
“她怀上了,我可咋进门啊!”张秀秀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我是八个儿子穿金戴银的命,现在进不了沈家,我咋生儿子?生不了儿子,咋穿金戴银啊?我的命哟~~咋就这么苦哟~~”
张大郎早就习惯了他大姐的唱念做打:“对对对!这可是咱娘当年给姐算过的,‘贵婿在堂,八子绕床’!娘可是给了那个路过的道士足足三个饽饽呢。”
他一拍大腿,兴奋起来:“那老神仙长得,跟年画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些人都看到了!”
“贵婿在哪儿呢?”张嫂子呸了口瓜子皮,“这话从咱两家相看起,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大姑姐过了年可就二十三了!”
张大郎讪讪到:“这不是老神仙还说了,有个坎儿,有什么女祸要修口德啥的。现在过了就好了,富贵一准儿就来了!”
“你娘那张嘴才要修修口德吧,谁还不知道她!”张嫂子没好气地一撇嘴,“还有,你说这坎儿过了就过了?”
“指定过了!当初生这个死丫头片子,可不就是祸事?还白白挡了她八个弟弟的道儿!”张秀秀瞪一眼在隔断旁蹭来蹭去的念姐儿,把人吓得缩回内室去,才讨好地笑着说:“弟妹呀,你脑子灵光,还得靠你想个法子。”
“是啊是啊!狗儿他娘,大姐眼瞅着就能进沈家了,到时候咱全家可都能穿金戴银!”
如果说刚开始听张家人吹什么“贵婿”,又对这个未婚先孕的老姑娘那么宝贝,她还有点将信将疑,那这么些年下来,张嫂子对那个批命早已经不抱指望了。
而且,她总觉得这“女祸”应该是应在自己婆婆身上。那死老太婆的一张破嘴,啧啧啧,可真真是臭遍全村。村口的大黄狗路过,都得被她喷两句。
谁知道是不是当初让那道人看见,才胡诌几句批语劝她要积点口德,顺便讨点吃食?
不过倒也是,成不成的就看这一哆嗦了。
若真成了,自家攀上这门贵戚,当然好处多多。
可若不成,趁着婆婆没来的好时机,必得说服了大姑姐同意嫁出去!
都多大的人了,还赖在娘家不出门子。成日里好吃懒做,就会跟着那死老太婆一起搅风搅雨地折腾弟媳妇们。
张嫂子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