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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你不要去。”
“嗯?”
“就,发生那样的事情的确很糟,蓝迟也需要人帮忙,只是你得先顾着自己啊织织,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不能再分时间给别人了。”
云织被蓝迟严禁去医院之后,心生难过,拿妈妈手机和绘绘通电话,没想到好友也是这样的想法,她更郁闷了。
“织织,我都快烦死了,”谭绘绘抱怨着说,“怎么就做不完的作业和试卷啊,我爸妈还看得这么紧,最近的一回啊,差点还要没收我手机了。我觉得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怎么还能想着去照顾别人啊,你可真厉害。”
“我不觉得累啊。”云织老实的说,“我喜欢和姥姥呆在一块。”
“还有蓝迟吧。”谭绘绘笑了几声,“你可真是个小天使啊。”
云织懒得理她了,把刚做的试卷拿了出来:“对答案吧。”
最后以谭姑娘的鬼哭狼嚎结束,选择题连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都没有,云织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她几句。
如果按照这样的成绩,谭姑娘连宁城一中的门都摸不到,不知道砸钱还有没有用。
“还没对完答案啊。”秦树走进来。
“哦对完了。”云织把手机还给妈妈。
秦树看到云织的分数,没说什么,这已经代表满意了,她问:“谭绘绘怎样,不理想吧。”
“还,还行。”云织道,“跟她预估的差不多。”
秦树道:“依我看啊,你跟她一起复习纯粹是浪费时间,她上宁城一中简直是痴人说梦。”
“妈,我们一周最多打一次电话。”
“一周一次不是时间吗?而且你们哪一次不是一小时打底,有那时间你多去图书馆呆一小时不好吗?”
秦树最近老是加班,监督云织的时间少了,她便以图书馆学习更有气氛为由,不在家里待着,实则真正的时间用在哪儿,她自个清楚。
云织有些心虚,又急着为自己辩解:“也不能每次都是聊学习啊,友谊不需要维护啊。”
出乎意料的是,秦树并没有批评,反而是像做了让步似的说:“那,也别聊太久。”
云织诧异,又想到上次妈妈说的提议,直接道:“我不住绘绘家。”
“嗯?”
“就算我们以后上同一所学校,我也不住她家。”云织道,“我住校。”
“没这个必要。”秦树挥了挥手,“上次的话,当我没说过。”
说罢,不给云织问太多的机会,直接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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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加班加点总算没有白费,蓝迟的最后一单顺利交稿,而且罕见的顾客很满意,只提了一两个小意见就通过了。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紧绷了好些天的肩膀也松泛了些。
上了公交车,蓝迟看了下时间,姥姥那边情况良好的话,他今晚差不多可以睡个好觉了。明天会怎么样,就留给明天再解决。
在公交上打了个盹,还顺便买了老人家念叨的烤红薯,红薯摊旁边刚好有卖饭团的,不知怎么,蓝迟明明不饿,还是买了两兜。
这种灰暗生活里的小确幸,在进入病房里的那瞬间就被碾得丝毫不剩。
姥姥的病情加重了,就在半小时前,刚被送去了急救室。
蓝迟觉得老天爷真得很喜欢和他开玩笑,他像是被绑在悬崖边的人,好不容易抓住崖边的野草,身上的绳子又被砍断了一根,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半宿的等待,姥姥被抢救过来,但医生沉重的告诉蓝迟,老人家的情况非常不好,颅内压增高,肿瘤迅速扩散,周围的水肿也非常明显,而且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建议通过手术来治疗,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这段时间,蓝迟忙得昏天黑地,来医院的时候,张老太基本都在睡觉,他还没有注意到问题,直到今天他不在的时候,姥姥突然猛吐,还是临床的叫来护士,要是再晚点······蓝迟不敢想。
后半夜,蓝迟都小心的守在病床边,直到天刚破晓,他才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合上眼的那一刻,他分明听到耳边一阵微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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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天色大亮,蓝迟身上盖着小毯子,医生和护士正走出门外,看来是刚查完房,蓝迟刚要追上去询问情况,就被张老太给叫住了。
“我没事儿,你接着睡,我让他们别吵着你的。”张老太还很精神,居然在剥橘子。
蓝迟还迷迷瞪瞪的,姥姥昨天进急救室好似他的幻觉,“您真的没事吗?”
“瞧把你吓得,胆子比芝麻还小。你睡不睡啦,不睡吃橘子,隔壁张奶奶给的,可甜了。”
蓝迟没接,看着隔壁床空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谁知姥姥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想什么呢,人家女儿来看她,推她出去散步了!”
“哦。”蓝迟稍微放松了些,“姥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饭。”
“别去食堂买,都吃腻了。”
“好,那您想吃什么,生煎还是蒸饺啊。”
张老太道:“我要吃点不一样的,前两天张奶奶分给我的面包挺好吃,我要吃点那什么三明治,还有那什么,咖啡,就是你熬夜喜欢喝的那个。”
蓝迟觉得好笑:“您不是说那味道还不如中药吗?”
“本来就不如中药,但我今天想洋气一回。”张老太说。
“行,听你的,但咖啡店有点远,你等等我。”
“知道知道,哦你记着拿把伞,护士说今天可能会下雨。”
新的一天,连医院走廊都难得洒进了阳光,蓝迟的心情却像困在了雨幕中,嘈杂而混乱,理不清眼前的方向。
这时候,一件红衣服突然从眼前窜了过去。
云织缩在角落抠墙灰,讨厌讨厌,怎么就这么巧,姥姥不是说蓝迟最近下午才过来吧,应该没看——
“织织。”头顶传来声音。
啊,看到了。
云织扯了扯衣摆,站起身,不自在道:“我是,来还东西的,上次拿走了姥姥的伞。”
“你用吧,姥姥还有。”
他们彼此的手上,是一模一样的黑色雨伞。
“哦,那我还来跟姥姥说一声我上次的考试成绩,说完了就走,不会多留的。”
“去说吧,肯定是好消息。”蓝迟给她让路,“我在这儿等你。”
蓝迟的平静让云织心里直打鼓,脚步却直往病房里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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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去买了咖啡,又去了面包店,店员说三明治还在烤,需要等一会。蓝迟就买了其他面包,和云织坐在店内吃。
橱窗里的漂亮蛋糕让云织想到蓝迟做的,他的手艺和这里的不相上下嘛,而且味道还更好。只是现在,她没法提十八岁的生日蛋糕。
“最近学习怎么样?”
蓝迟随意问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云织察觉到蓝迟的状态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去问,只能在寻常又无聊的话题中耗着。
雨点像珠子一样撒在玻璃窗上,透净的玻璃慢慢模糊一片。
买了三明治,蓝迟撑着伞,送云织去公交站。
车还没来,他陪着她等,大半个肩膀淋在雨中,浸湿一片,云织刚要提醒,蓝迟突然看着她,眸色深邃,“织织,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怎么记得我?”
云织很不安,朝他靠近了一步,“你要去哪儿?”
蓝迟道:“就当我是个普普通通的楼上邻居,你不会留在这里,我也一样。”
车来了,但他们谁都没动,车门打开又合上,消失在雨幕中。
云织忽然明白自己要不到那个答案了,她伸手拉了一下蓝迟淋湿的衣角:“不管你要去哪儿,临走的时候,一定要来告诉我。”
她一直觉得,告别是有意义的,好好告别的人,就是为了将来能再次重逢。
雨势渐大,他们的伞显得岌岌可危,小姑娘还在执着的盯着他看,蓝迟却如鲠在喉,他无法顺着自己的心,他什么都给不了。
公交车又来了一辆,蓝迟催促着:“快上车吧,别淋雨了。”
云织失望的垂下眼角,她知道蓝迟重承诺,宣之于口,就一定会做到。而他不说,显然也给了她答案。
她想任性什么都不管,又舍不得逼他。
公交上的冷气凉得她打颤,云织直接走到最后的座位,站台的人还停在原地,似乎在看她,但距离越来越远,一切都模糊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