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匡野沉吟片刻,“另外两大势力都底蕴深厚,如今的我们难以应对。即使李靖言能够在公堂上按安排行事,我们手里也有朱贵妃收受财物的证据,但只要皇帝不想查这件事情,恐怕照样会不了了之再度尘封下去。”
张风临六年前已然经历过一次,闻言脸色沉寂下去,“微臣陪伴圣驾六年,公主所言极有可能应验。眼下正是大皇子与二皇子斗法的时候,以两位公主的实力难以稳坐钓鱼台。”
风匡野将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我进宫与沈兰祺商议下一步行动,你们两个去见李靖言的事情现在应该已经人尽皆知。恐怕稍后就会有人来探听消息,他们会问你为何会带张风临去大理寺,还会打听张风临和李靖言都聊了些什么,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风匡月不通政事不假,风匡野自然能给她提供标准答案,但想要了结任务三,她必须成长起来。
风匡月对上妹妹鼓励的目光,试探着回答:“如果他们问我为何愿意带张大人进大理寺,我就说是因为他是父皇宠臣。若还问我谈话内容,就答记不太清楚,只见李公子形容凄苦,实在看不下去,才让下人送了些吃食衣物。”
一番话中规中矩,也贴合风匡月一贯的懵懂人设,风匡野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紧缩眉头的张风临。
“张大人回府后就称病吧,你装傻充愣并不管用,只要他们见到你势必要扒下你一层皮,本宫与沈小姐商议过后会再去找你的。”
张风临也知道自己去找李靖言着实是一步险棋,多年间与皇帝勉强维持的明君能臣遮羞布终被扯破。六年前他未经世事磨练,被算计的满盘皆输,舞弊之风的再盛彻底吹散了积年的浑噩。若不主动出击只能被卷土重来的浪潮埋没,即使力量微弱也要一试撼树,只要有个了断就好。
风匡野回到翠幽宫找照绿与沈兰祺联络,本想如往常一般去春祈轩候着,金阅却让她们两个去梦归殿,说是布好了晚膳。
沈兰祺来时,风匡野正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在金阅面前讲出这件事情。之前风匡野险些走火入魔的时候是金阅点醒了她,她自然认为金阅是个重要NPC,也许会是完成任务三的一大助力,但一直没有尝试去试探她的身份,没想到是她主动送上门来。
金阅在翠幽宫中也掌握京中各事,王擒虎赴西境前也曾给她留下人手,王家因王擒虎离京,家中无人主事地位有所下滑,但仍不容小觑。
风匡野到底不是原主,即使那夜深谈让她明白金阅向着自己也不会自然地求助,没想到反而是金阅先表达意向。
沈兰祺自从上次和金阅在春祈轩一见便知金阅会参与此事中,见了风匡野的迟疑反而有些疑惑。
风匡野思虑一番,决定先把金阅先放一边,视情况而定,总归姑姑不会害她就是。
金阅屏退侍女,偌大殿中只剩她们三个,明亮烛火可以让她们看清彼此的表情。金阅作为长辈先动筷给每人夹了一块藕片,无声宣告棋局的起始。
风匡野先将三个阵营分属与沈兰祺讲了一遍,沈兰祺毫不意外,烛火下她的明眸熠熠生辉,“公主此招虽险,胜算却大。眼下朝中各方势力泾渭分明,太子与二皇子牵扯其中,若将此事交给其他皇子难免会牵引朝政动荡。向来不参与政事的大公主此时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大公主未必会被皇帝赋予实权,很大可能会被旁人左右。”
朱贵妃借沈兰祺的计谋巩固在宫中的地位,沈兰祺以此为契机培养自己的人手。朱贵妃身为太子有力竞争者二皇子的母妃,自然对朝中政事了解颇深。沈兰祺凭朱贵妃知晓前朝,又在后宫经营起来自己的人脉网,对目前不太成熟的计划直白地讲出了顾虑。
风匡野轻巧一转手中的青翠玉箸,“大公主被皇后养得如白纸一张,只要我们看着就不会有大差错。至于你所担忧的势弱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我们有金阅姑姑在呢。”
风匡野在金阅表态参与此事前都在发愁怎么才能让皇帝重视此事,毕竟她们姐妹两个捆起来都比不上二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朱贵妃在科举舞弊一事中借机敛财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也不会放任沈兰祺一个罪臣之女拿出证据打他的脸。
风匡野做事一向喜欢全盘思虑,即使她们能顺利推进此事,自身根基不稳固也只能化作他人得利的工具而已。风匡月也许能用此事当做投名状进入大盛朝堂,可沈兰祺与张风临的下场不会比现在更好。
风匡野一时之间想不起什么能让她和风匡月这般籍籍无名的公主快速在朝野积累声望的方法,在金阅落下第一颗棋子时她就明白现在任务三为重,金阅既然已经表达出相助的意向,自然要紧紧抓住。
任务三的进度条刚过半,拖延时间越久,神志不清被侵蚀的debuff就越深厚,若能尽快了结此事解开风匡月的心结,五个男主的进度条会涨多少不好说,但整体的攻略进度一定会突飞猛进,到那时才可以考虑下一步到底该作何行动。
今夜本就是为谈事,菜肴都是些方便入口的小块糕饼,金阅给两人各夹了玉兰酥饼,“小野说的没错,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相信你们两个的智慧,也有给你们兜底的实力。”
风匡野将玉兰酥饼一口尝尽,又起身斟满三杯果酒,“我和沈小姐先谢过姑姑了。”
沈兰祺与她一同敬与金阅,相视一笑,眸光在酒液荡漾的波影中碰撞,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阅放下空酒盏,“好了,等你们什么时候计划好再谢也不迟。”
风匡野挤过去蹭蹭金阅的胳膊,“这不是想着提前给姑姑说一声,免得让姑姑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毫无准备嘛。”
金阅笑着喂给她一块糕点,“姑姑相信你们两个的实力,若是实在力有不逮也不用害怕,姑姑一直在你们身后呢,快跟姑姑和沈小姐讲讲你有什么打算。”
风匡野乖乖坐回椅子上,稍作思考后开口,“太子搜集的信息虽全面却只是为他扳倒二皇子服务,张风临和李靖言已经修改了一部分细节来当做公堂上的证词。
太子和二皇子两方应该都想不到李靖言敢在公堂上指认科举舞弊属实一事,他们防范的重点主要是在彼此身上,短时间内拿不出对策。
趁二皇子一方的注意力被公堂吸引,大公主则直接入宫,从你手中拿到朱贵妃这些年谋取的银钱账簿面圣,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总是容易出错,在这宫里最想撕掉朱贵妃一口肉的皇后必然会帮着姐姐,这下二皇子一派定然会引发帝怒。
皇帝对此事的想法我们现在还无法知晓,所以也无法推测他会否下旨责罚,所以我们需要张风临在外拱火。
我会安排他出去说服昔日同窗与此次科举考试中的举子再现六年前的场景,朝野上下一看便知牵扯到的是何事,到时候为了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皇帝也必须惩罚二皇子以儆效尤。
六年前斩了一个礼部尚书,流放的礼部侍郎生不如死,为了压下百姓们的疑窦,惩罚肯定要再重上一层,二皇子不死也要脱层皮。”
沈兰祺连饮数杯酒仍目光沉静条理清晰,“公主的计谋整体上没有什么大差错,天下人悠悠之口确实是无法抵挡的力量。但其能载舟,亦能覆舟,于掌权者是需要斟酌再三的选择。您想的也许有些过于简单,大盛臣民本就对科举舞弊一事积怨已久,皇帝自考场出事之后就未在明面上过问一句,明显是想要封锁消息。
即使您想要引来滔天洪水,强权的闸门不为您打开照样无可奈何,况且洪水之下人人难以自保,此事牵扯甚广,将会有无数人为了利益堵住有心人的唇舌。”
她说完这番话后停顿一下,若有似无的苦笑泛在她微翘唇角,“更何况,张风临不一定可以寻到人同他再战一场。”
风匡野闻言思索片刻,“你所言也有道理,是我想的太浅薄,于政事之上我没有姑姑与你见解深刻。这只是我构想的大框架。我们今晚的任务就是将它补充完整,形成一个可用的计划。”
风匡野回想起前几日在文辰处探听到的消息对计划做出改善:“李靖言会在大理寺中受审,参与的势力只会是太子与二皇子两个阵营,礼部肯定在二皇子麾下。因着是科举考试中的案子,为堵读书人之口,大理寺也会将靠近现场的举子带进大理寺一同听审,只有在这些人身上我们有操作余地。”
沈兰祺显然对文辰分外熟悉,了解他做事的手段,皱起眉头道:“如果是礼部亲自挑人的话,我们无法安插进大量能够为我们所用的人。而且在见识过大理寺审案与两大皇子的威逼利诱之后,更难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揭发科举舞弊案。”
风匡野安抚状摇摇头,“安插人的事我来想办法,财帛动人心我无法更改,但威逼之势我可以替他们挡下,剩下的策反只能交给张风临了。”
挑选旁听举子的事情一定是文辰亲自处理,既然如此趁着“投之木桃”的眩晕效果更改一下选择并不难办。能被利诱打动的人一定不会听张风临的话,不用多费心。而那些被威逼而不敢说出真相的人,只要张风临能够传达出背后有大公主三公主做担保,肯定会有人站出来揭露这桩丑事。
“风匡月会向皇后透露绛朱宫账本一事,只要有她的推动,宫中不必过多操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一定会为我们争取到满意的结果。”风匡野说完后看向金阅,见她肯定点头后心中安定几分。
太子的声望近几年间有被二皇子反超的趋势,皇后没有母族,与有着富可敌国朱家撑腰的朱贵妃根本不能比,借此机会能狠狠打击朱家肯定不会放过。此事之后皇后在科举舞弊案中也就不需要风匡月扮演对朱家的威胁,和离的请求也更容易被同意,任务三死死停驻的进度也会因此松动。
沈兰祺给她斟酒润喉,接过话继续分析:“皇后肯定不止满足于重创朱家,而万人请愿肯定会动摇二皇子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所以她甚至会阻止皇帝封锁这个消息,越多人知晓此事,对二皇子的打击就越大。”
风匡野点点头,“如此一来也不必我们直接动手,我们本就实力不足,能挑动她们相斗自然是最好的。”
沈兰祺所提出的问题都被一一完善,更见证了风匡野的认真,再次确定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心下松快几分,面上也有了明显笑意。
金阅并未多言,只是举起酒杯,“祝成功。”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合着“祝成功”三个字的余音在夜空中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