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寺停留了不少时间,回到大公主府上时天色将明,风匡野匆匆梳洗妆饰一番就赶回翠幽宫中。金阅知道她进宫是为了找沈兰祺传递消息,也不多问,只是一个劲地往她碗中夹菜。
风匡野被金阅拉着用早膳才反应过来沈兰祺如今是朱贵妃身边的的得力宫女,晨起洗漱与早膳时必须要侍候着,便也放松了精神同金阅说些有的没的。等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将玉佩交给照绿,带玉露端着一盘糕点茶水去了春祈轩。
一刻后沈兰祺才赶来,行礼后饮了一杯茶才开口,“公主找我所为何事?是李靖言那边有进展了吗?”
风匡野将点心往她身边推过去,“你先吃两口糕点垫一下,我长话短说。”沈兰祺也是累了,不拘礼节边吃边听下文。
“太子让李靖言承认自己确实参与到了科举舞弊案之中以便指认二皇子的主谋身份,把所有资料都集结成册交给了他,准备地十分充足。”
沈兰祺咽下糕点,惬意开口:“当日考场上的举子都听到了李靖言的怒斥,大约也能猜到事情经过。不过既然是太子下手,自然会有办法,他是否无辜又有什么干系。既然太子也想要绊倒二皇子为自己除掉一个竞争对手,我们何不坐享其成。太子有皇后扶持,只要狠下心来肯定有办法,我们只要把握事件发展导向就好了。”
风匡野摇头:“我已经和李靖言达成合作,我帮他看顾老夫人,他会在公堂上反水,众目睽睽之下,此事不会再被皇上交给太子,二皇子也会被避开,我会让大公主接下此案,只有这样主动权才能被掌握在我们手中。”
沈兰祺放下手中的糕点,不解地皱眉:“老夫人的安危系于我们手中,就不必担心李靖言的配合度,但为何公主笃定皇上会将此案交给大公主而非其他人呢?”
风匡野挑眉,“大公主早年间被蒙蔽整日不问政事,手中没有半分实权,此事落到她手中就成了遮羞布,任何人都可以横插一脚,不会有人阻拦。况且,大公主既决定要和离,自然要为之后的日子考虑,我的公主身份力度不够,将大公主培养起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兰祺与风匡月见过几面,自然知道她于政事上是如何懵懂无知,自己置身局外都能看出来,如果将科举舞弊之事交给大公主,确实能够让许多人放松警惕进而动手。
对这一环节再无疑议,两人开始思索剩下的阶段如何开展。李母现在被风匡野派去的侍卫好好守卫着,昨夜与李靖言已经达成了初步合作,只差后续再完善一下流程。所有的资料都由太子收集整齐,只是张风临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最好还是要安排两人见一面。
张风临在朝中地位尴尬,大家都知道他空有皇帝宠臣之名,也知道他与天历十二年科举舞弊案的关联,此事他根本就探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既然向外无法探求,不如让他和李靖言见一面。
张风临只是七品,大理寺非他可踏足之地,风匡野虽当日跟在风匡乾身后正大光明地进了门,但如果她真的带着张风临去了大理寺,只怕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消息就传到了风匡乾耳中。毕竟此事大家都清楚是六年前科举舞弊一事的重演,张风临是一枚悬而未落的棋子,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数。
在大理寺少卿眼里,三公主是太子一党,将张风临绑在太子阵营里对她们有害无利。或许只能让大公主动身,虽然久居府中的大公主探问科举舞弊之事实在是太过蹊跷,但她草包名声在外,大家不会多放在心上,也只会认为是张风临走投无路求到了大公主头上。此举既促成了张李二人的会面,又将大公主推至台前,可谓是一箭双雕。
风匡野立马修书一封,告知张风临她的安排。风匡月得知此事后很是焦虑,“我带人去大理寺真的不会被拦下吗?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大理寺很是森严的,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我是真的害怕。”
风匡野温柔地回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正是因为我们现在没有权势,所以才要入局。否则怎么和皇上皇后提和离之事呢?如果我们一直不作为,那就只能是她们手中的棋子,无法决定任何一件事情。你放心,你不会是孤身一人,我会在暗处陪着你的。”
张风临收到信后,如安排的那样叩响了大公主府的门,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两辆马车往大理寺的方向去。风匡野则先回翠幽宫,又换了身暗色衣服,先一步进了大理寺与李靖言通气。因着是在白天,和狱中人的沟通不方便,只能简略告知稍后会有人来,实话实说便是。
风匡月的声音很快传来,“这里有本宫和张大人就足够了,你们都下去吧。”
狱卒们迟疑一瞬,抬头请示落在大公主身后的大理寺少卿,江勋面上堆出生涩的笑,显然如风匡野这般不精明的主子着实少见,“公主有所不知,大理寺中狱卒不可随意撤下,公主还是不要为难微臣了。”
风匡月佯作羞恼,“本宫久不参与政事,竟被你们如此怠慢,若再违抗本宫的命令,只等着自己被关进来吧。”
江勋无奈只能后退一步,“公主息怒,微臣这便带着狱卒出去,一炷香后微臣会在门外提醒公主。”
张风临与李靖言的会面就能够传递出一部分信息,江勋不可能放任他们两个谈话,全部内容很快就会被呈到太子案上。但风匡月这么一闹起码算是跻身朝政,没有头脑的人设一旦立下,大家就不会再抱有那么严重的警惕,之后行事也能方便些。
张风临的名声在天下读书人里也是如雷贯耳,李靖言当然对这位前辈的往事有所了解,但他整日里只埋头念书,虽知晓此事也没什么想法,没想到第一次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前辈竟然是隔着牢狱。
张风临不太习惯牢狱深处的污浊气息,捂着嘴咳了一声,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嘶哑。
与他复杂的脸色不同,话语是言官难得的直白:“想必李公子已经了解此事始末,科举舞弊一事沉疴已久,若能得到公子助力,此案很快便能查清,也好放公子回家与家人团聚。”
李靖言已经得到风匡野的提点,毫不迟疑地点头,“草民本就蒙受冤屈,比任何人都更想要查清真相,只要公主能帮草民洗雪罪名,包性命无虞,草民定当配合。”
张风临自然是应允下来,“还请李公子再复述一遍当日情形。”李靖言这几日在大理寺中将当日情形讲了十余遍,细节和风匡野探听到的并无不同。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内外的人都知道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张风临的问询很轻,“方家可有派人私下里与你接触过?”李靖言摇摇头。
张风临再问:“那礼部可有来人私下与你谈话?”
风匡月扬声,“李公子在大理寺多受琢磨,既然你决定为本宫所用,稍后便有衣物吃食给你送进来。”李靖言口中说着“多谢公主。”,连连点头。
“礼部来人要我认下罪责后自尽,他们会看顾母亲余生。”李靖言狠狠叩头,遮掩住口中轻语,只有面前两人可以听见。
三人又闲谈几句,门外的江勋捏着燃尽的香走了进来,“公主,时辰已经到了。”
风匡月脸上挂满得意,冷哼一声,“江大人可一定要看顾好李公子,若他出了差错本公主唯你是问。”说罢也不待他回答,直接带着张风临回了公主府。
风匡野在暗处躲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所学武功是刀的大开大合,潜藏本就不是她的强项,好在江勋显然没有想过有人能够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是劝导李靖言:“大公主从不参与政事根基浅薄,张风临位置尴尬,她们两人的话你只当是耳旁风。牢记那本书册,那才是能保住你命的东西。”
李靖言抬起诚惶诚恐的眼,“草民自然唯少卿马首是瞻,早就听您的话将书册上的东西牢记于心。”江勋将燃到底的香随手一扔,“你明白就好。”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两个狱卒又守在各自职位上,青天白日若直接将他们打晕撂倒动静太大,风匡野从翠幽宫带出了些麻药,一人一针下去就立在原地不动半个时辰,醒来后也不会察觉出异样,若非细看否则绝不可能找出破绽。她又微调了两人的站位,将本就不大的门口遮了大半,方才和李靖言说话。
礼部来人的事情李靖言从未提起过,她不解政事,以为礼部应该避嫌不会再有所牵连就自然忽视了。李靖言或有意或无意地缄默,但她不在乎他心中如何想,自己手中捏着他母亲的命,想来李靖言不会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
“礼部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风匡野走近牢笼看着男人的眼睛发问。
“我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礼部的人,他们来过两次,只说要我在大理寺中认下罪名,然后立马自尽,否则他们就要了我母亲的命。”李靖言的言语有些吞吐,“草民不是故意隐瞒,若非张大人一问草民实在想不起来啊。”
风匡野点点头,“这不重要,你说礼部的人来过两次,都是什么时候?”
“就在您和那一位前后,我刚关进这里时他们还很从容,说要替我赡养母亲。您来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就又来了,直接威胁让草民在自己和母亲的命之间选一条。”李靖言即使现在依靠着风匡野知道并无危险,想起来当时情景都直打寒颤。
“本宫知道了,你母亲有人看护着,你尽管放心按吩咐去做就是,再过些时日你就能和你母亲团聚了。”风匡野在大理寺里花费的时间也够久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去和张风临统一一下想法,再和沈兰祺敲定最后的行动细节。
大公主府中,张风临坐在风匡野下首,一起整合信息。
目前共有三波势力,以太子为首的势力想要李靖言直接认罪,再以他为刃刺向二皇子,挑破科举舞弊案这个脓疮,剪除二皇子的党羽。以文辰为首的势力想要直接按死李靖言,方家那边估计也有准备,只要两人死无对证就是一笔糊涂账,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二皇子的势力不会受到大的打击。以风匡野为首的势力则是想保下李靖言的命,将其与天历十二年科举舞弊案联系起来,一举打破这肮脏交易。
正所谓浑水才能摸鱼,人越杂越好操纵,风匡野只希望这些功夫不要白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