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巍峨高山上,是一帘白色的瀑布倒挂而跌,水势恢宏,疑作了那九天银河。
跌落在山涧的泉,蜿蜒成了一渠清溪绕着这一方偏僻的山野,将村里零散的农户给围绕在了一起。
高山,流水。那是他只有在梦中才能看见的蓬莱之境。
是他曾经追逐了一生也没有找到的。
君无为被马夫搬下来的时候还有些震然的望着眼前如画的山水之色,心中一时之间久久难平。
“还剩几个尾子。”执素将荷包全数倒了空,翻出了三尾钱。
“车资之前付过了啦。”车夫憨憨的挠了挠头。
执素将那三枚碎钱放在了他的手上,道,“我家就在山后不远处的竹林里,可否劳烦大哥帮我将我夫君一程,他腿脚不大方便。”
男人若只是小伤,或着伤了一条腿,她许是还能勉强勉强一下。
双腿皆药,又上了板子,凭她一个人要想搬挪不伤他腿实在是有些难。
十日,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执素想着,快点把他伤养好一点点,他就能快一点离开这里了,自己也不用这样害怕他的喜怒无常了。
“这样啊,行!”车夫接过了钱,很爽快的应下了。
“多谢。”
君无为久久回过神来,颌首。
车夫弯腰背起了他,执素便走在了前面带路,清平村不大,农舍相对比较集中坐落在了清水湖附近,只除了个别的几户分散在了它处。
君无为前世并不是没有到过山河,只是在现代光电与旅游发展的时代,青山绿水大多的都失了灵气。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磅礴壮丽的青绿,美的不像人间的世外地。
执素鬓间的那一双晶帘很轻的跳动着,在她走路的时候,那声音并不似铃铛扰人,只添了几分的灵动。
“还在前面一点点。”执素有些歉意的对车夫说道。
“没事没事。”
执素往遍布青苔的曲幽小径走去。
那是一条非常沆洼不平的古道,一阶阶的山石被磨得光滑,上面布了新旧的杂草参差着,抬眼,便见着一片茂盛的竹林,里面建着一间极间的竹舍。
“……”君无为望着此情此景一时之间却是说不上一句话。
只是怔怔地望着走在眼前的那一抹很是清素的背影。
执素。
她身上有他曾经渴求的,向往的,梦寐奢望的全部。
虽然对于这个姑娘,他有着的还是很片面很浅显的认识与了解,但只是轻轻拨开了这一层,便足以惊艳了他的生命。
莫名的,君无为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只微低了头不叫人察觉出丝毫。
执素走在了前头推开了门扉,两人合力将他搬到了竹舍里的那一方小榻上,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有牵动了他腿上的伤,教他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心些,小心些。”执素有些心惊肉跳的嘱咐着,唯恐惹了他不快。
“呼!”
车夫将他安顿好,却也出了一身的汗,接过了执素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爽朗的道了一声谢,随即便离开了。
“为何想到居于此中竹舍?”君无为问道。
“这里……这里有很多的竹子。”执素局促的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绞着手指,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我……我抬不动树,但是竹子比较轻,扎起来也容易。”
君无为一怔 ,“这间竹舍是你一人修筑的?”
“木工李师傅有来帮过我几次……”执素小声的说道。
君无为久久的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不置可否。
那是一眼可见的柔韧。
身形纤瘦,柔若无骨,神色时常带了几分怯懦作得唯唯喏喏,但却在深处藏了一道极为内敛的韧性与坚毅,只收敛了所有的锋刃。
见君无为望了过来,执素的头便更低了,方褪了色的耳根又飞上了一抹红色。
君无为自是察觉到了她神情之中的变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轻,却抵不住执素耳力好,便作得更为窘迫了。
“我,我,我去做饭。”执素结巴的说着,有些摸不清南北的准备离开,险险地撞到了柱子上,飞一般的想往外边逃。
“小心些,别急。”君无为见她这样跌跌撞撞的,忍不住说了一声。
“嗄——嗄——”回应他的只是一扇没关紧的门嗄吱的响着。
这姑娘。
君无为不由得失笑。
有一处落脚安身的地方,这却是解了他的心中大事,全消了他这几日被折腾的要死不活的一腔怨气。
透着用竹条支起来的窗,外面正起了风,无数的青竹在风中自成一片涛海之声。
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下来。
执素对此自始至终都是有些惶恐的,生怕惹着了他教他不顺。这个纨绔世家贵公子自来是吃惯了大鱼大肉,但是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也弄不来山珍海味,又何况她存着的能用动用的银钱已经全空了。
剩下的钱,是要用来置办药材,绝不能动一子一毫。
思来想去,只能去东家爷爷里蹭一块猪肉,西家大娘里讨一块香肠,勉勉强强凑了几个荤菜,虽然份量很少,但是让他一人吃应该是够了。
忐忑不安的将捣鼓了大半天才凑满了一桌的饭菜端在了他的面前。
“挺丰盛的。”君无为有些意外。
“夫……夫君喜欢就好。”执素忐忑着。
拿了筷子,却见她还只是站在了那里,君无为有心里有些不解的望着她,“不一起吃吗?”
“啊?我……我,我……”
君无为看她结巴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圆,有些无奈,只将筷子置于了碗上,道,“你去在拿一副碗筷来,我们一起吃吧,你忙和了一天了,想必是累坏了。”
执素怔怔地抬头望着他,就这样看了许久,脑子有些不太灵光的转了圈添了副碗筷坐在了他旁边吃着。
君无为动不得腿,这饭菜便是从院外搬到了卧房中,只简单的架了一个小桌子。
执素坐在了一旁有些机械的扒着饭,全然食不知味,只忐忑着生怕他不高兴掀了这桌子,揣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君无为看她一个劲儿的扒着白米饭,别说连菜了,连油都没沾着,虽然不知道她的喜好口味,但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给她夹了几块肉放到她的碗里。
“夫,夫君……”执素惶惶然。
“吃吧,多吃些。”
君无为看穿了她的不安,却不如她的不安何来,他觉得自己表情应该已经很柔和了,毕竟他已经快要笑僵了下巴。
难得是自己笑久了,笑得有些诡异了?
君无为扒了几口想着,稍作缓和了一下唇线,毕竟对着一张桌子一碗饭也笑作一朵花的,那不是傻子就是神经病。
望着执素全然不敢下筷的样子,想了很久,才终于悟得个头。
“执素。”他唤了她一声。
“……啊?”执素愣了愣,呆呆地抬起了头。
“我什么都吃,没什么挑的,你看你吃什么,我跟你吃一样的就行。”吃得七分饱了,君无为放下了碗筷对她说道。
执素不信。
只是第二日偷偷地减了一个荤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
见他真的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就又偷偷的减了一个荤菜。
看病车费花去了不少,家里剩的米也不多了,确实没有什么钱来大鱼大肉的供他,只是她惯来吃得清素少肉,怕他吃不习惯。
他是真的不在意吗……
执素犹然有些拿捏不准,因为她印象中的君如玉一直都是喜怒无常的。
又偷偷减了一个荤。
直到执素将饭菜换成了清粥。
“你站在外面做甚?”隔着一窗,君无为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薄粥,心里却是有些奇怪的望着她站得非常的远。
这架势俨然一付怕他打她的模样。
怎么呢?
君无为即使在巧思,但是要猜一个女儿家的心事就是真的太难了。
“没,没,没有……”执素干干的笑着。
君无为一手端着粥有些狐疑的望着她。
若不是这几日下来他知道这个小姑娘胆子很小,不然看她这副模样,他真还以为她在这粥放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捉弄他。
这粥煮的有些糊,不过拿来暖胃却也不错。
君无为在前世本身便有早上喝粥吃包子的习惯,便是半点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所以怎地也猜不出她的不安是为何意。
“怎么了吗?”喝到了底,君无为将那只碗放在了窗楣上,问她。
“啊……没,没什么……”执素尴尬的笑着,猫了过去,一只手刚勾到了那只碗,便作嗖得一下拿起了,飞一般的跑开了。
“……”
来这里有一些时日里,君无为已经渐渐能够下床走几步,只是走不远,只能勉力从竹舍摸到那一片竹林。
这里没有计时用的时表日历,让他有些数不清日月。
又是这般清淡的过了几日。
他虽然仍然走不远,但步子已经顺畅很多了。
这日,坐在榻上观竹望了一个上午,君无为突然想到了自己还不认识这个地方的文字,便寻思着想找执素问问她。
此时离正午还差一个钟头。
勉力下了床,经了几日他能够摸清这间竹舍的大概,寻思着她许是去了厨房,便往那边摸了过来。
“执素。”唤了她一声,却没有应。
不在吗?
君无为摸着推开了厨房的门,一时有些瞠目的站在了那里。这厨房,竟比那战场还要来得恐怖了几分。
罐子碎了一地,碗也脆了不少个,柴米油盐更是东倒西歪了倒了一地。
君无为弯腰自地下捡起了一个滚到自己脚边的小瓶子,看着似是空了的油瓶。
“……”
君无为将空了的油瓶放在了墙角,长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完全能够想到这些天来这里生火的时候那是个怎样的战场了。
倒真是难为执素了。
放下了那只空了的油瓶,不经意间扫到了墙壁上看着还很新的记号,这却是他熟悉的。
正。
两个正字弯弯曲曲的写在了那里,旁边还有一个正字差了最后一笔。
看着这笔迹,是一笔一划记上去。
这个他是知道的,在现世的时候,小时候几个伙伴踢石子跳格子和举手投票经常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计分,一笔代表一分。
14划,14天。
算了算,君无为想很有可能是他来到这里的天数。
这让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柔软了起来。
执素显然还是孩子的心性,一个人居在这样偏远的地方鲜得伙伴们玩耍,想必是有些孤单寂寞的,故而,她心里虽然很害怕他,但也想着有人陪着她。
摆齐了柴火油盐,君无为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块抹布开始清理了起来。
灶台油水烟熏重,没有洗洁精和清理剂就只能靠力气来把它擦干净了。
“哗啦啦!”拧尽抹布的水。
君无为想,他是应该好好陪着执素,这姑娘孩子心重,或者他可以做几件像竹蜻蜓小笛子小青蛙小兔子之类的小玩具给她,让她开心开心。
至少,让她放下心里的恐惧,不要怕他。
(执素手记 04
十四天了。
那个坏人为什么还没有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