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 第60章 赐婚与刺死（四）

不对，她的匕首！

看着不远处缓缓移步而来的亮光，以及还躺在几步开外的匕首，温惠微急。但她做不到将樗的身子就这么再次丢回冰冷的地上，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嗣弯下身，捡起了那把极具北境审美特色的匕首，与被扔在另一边的刀鞘合上一同揣入袖中

他亦习武，自然触手的一瞬间就能觉察出这匕首的非同寻常。于是乎，回望向温惠如小兽般警惕起的目光，少年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连带着露出的两枚小虎牙以及眼中星辰尽化作一扇一扇的悄然默语：

别担心

温惠没有说话（甚至觉得冯嗣的笑容有些扎眼），她并不相信冯家人，甚至已做好匕首再也拿不回来的最坏打算

仅穿着两件较单薄的衣裳抱着樗，温惠垂眸，用余光瞥着姗姗而来的一众人等，不是冯后，却是今早只堪堪见过一面的孙侍中

......

来干什么？替她们收尸吗？呵呵

“完了”

相较于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的温惠，冯嗣则颇有些左右不是人的尴尬

摸了摸鼻子，长乐冯氏与宫围关系那简直回宫跟回家无甚两样，孙侍中又是文明太后亲信几位冯氏小辈怎么可能与她不熟识？怎么可能没被她提点敲打过？外男深夜出现在内宫还与世家娘子单独杵在寝殿外这一看就就就就——

尽管大魏民风开放而他们又是未及笄未弱冠世人眼中的“小屁孩”，但少男少女间的绯闻逸闻总为人所喜津津乐道，虽然冯嗣也有那么点小心思但但但但——

少年亦顾惜女郎家名声，但，啊......他要不也死一死晕一晕，万一被孙侍中问起他搁这干嘛那冯嗣要怎么回答呜呜呜呜——

捏了捏手中亲自写好本准备塞人家门缝里就溜的“情书”，少年迎着威严女官谴责的目光，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啊......”

淡淡瞥了眼冯嗣，一朝侍中，却是无话。她只默默将视线移至低着头的温惠，待看清樗身上那有些骇人的血窟窿时，侍中立刻神色一凛对着身后一众宫人侍卫斥声道：

“快去宣太医！把未央宫宿卫统领给本官叫来！潜入了刺客他竟丝毫不觉，死人吗！”

欲盖弥彰

温惠抬眸望向刺目的手提宫灯，心中只觉得讽刺，事后诸葛亮算什么，失马亡羊早已为时已晚

“好在今日陛下忙于政事并未驾幸未央宫，若真惊扰了圣驾，呵呵，仔细你们的脑袋——娘娘呢！”

此娘娘自然指的是冯后，作为宫中独一位的二品女侍中兼太后“遗物”属性，整个大魏需要孙侍中给面子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皇后太子甚至是天子她亦可说得

少年喊叫的音量着实可惊明月别枝雀，就算常年隐居在长乐宫旁的女侍中都能闻讯赶来，事发地就在未央宫，冯后难不成还能作充耳不闻状不成？

“皇后殿下服了安神汤早已歇下，这......”

孙侍中身侧的女史在犹豫，此刻去打扰冯后不亚于直接去吵醒一只有起床气的老虎，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

装腔作势

“女郎！”

同时，歇在偏厢内的温惠亲信亦由于吵闹声渐渐围拢了过来，为首的鸣翠目击到地上樗的刹那就直接被雷劈似得愣在当场，先是不可置信得瞪大眼捂住嘴，继而仿如梦中惊醒般，哭嚎着扑了过来

细细啜啜的抽泣声中，温惠慢慢站起身，面色还是那般沉静若死水，一双眼眸却是足足淬满了寒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步一步，女郎就着着这么单薄的衣裳，站到了一朝女侍中的面前，气势分毫不让

开口就是

“我要面圣”

人心都是偏的，温惠不为自己人争取权利，谁还会帮她

别说身后乌泱泱的宫娥黄门，就连见惯了大世面的孙侍中都为之一滞

此事可大可小，倘若能在内宫解决那最多是宫禁管理不严，毕竟只要卢娘子好好的就不算多大事，刺客？在这个时代根本屡见不鲜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而倘若捅到前朝，天子跟前，那就真纸包不住火而一发不可收拾——长乐冯氏的名声已够差了，卢娘子再到这个李叔父那个崔阿伯眼前抹点泪写封信哭回范阳或赵郡，振臂一呼，天子一怒，也许冯后无所谓，但家主南平公就可以揣揣手准备去当侯爵了

再要是揭竿而起直接清君侧，而且还在南征这样敏感的用人节骨眼上，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余波简直不敢想

“温惠父兄出征在外为国献躯，自己的儿女亲信却在未央宫惨遭刺死，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很好，倘若这句话是当着文帝面说的，南平公可以准备下跪了，未央宫的一众宿卫可以准备给家里写遗书了

“卢娘子又没出事，一个婢女死了就死了，大不了——”

“住嘴”

温惠目光更冷了一寸，孙侍中冷喝，立刻有黄门上前对着那没眼力见宫娥的脸狠很就是两下——蠢，打狗都要看主人的好嘛

“婢女？”也是，在你们眼里，婢女的命自然一分不值

冷笑，是不让分毫的对峙，可这一次温惠不会偃旗息鼓

“统领呢！”

好嘛，要把替罪羊抬上来了

少女脸上讥讽之色更浓，殿外之人亦越聚越多，冯后也真是不为所动好定力，也是，有侍中大人为她出头，后者还怕什么呢

鸣翠亦擦干了眼泪，从偏厢中拿出了换洗外衫披在了温惠肩上，沉着脸站到主子身侧

太医已至，樗，却再也回不来了

火炬之光照天之将明，穿着甲胄的宿卫将一喝得烂醉的中年汉架了上来，温惠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见了鬼般的神情，很惊讶吧，她居然还活着

然而，在侍中看来，温惠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她跟在文明太后身边历了多少风雨，拿捏不了一个小女郎也是招笑

“刺客呢？”

话是问向地上的统领的

“刺客仍在殿内，已畏罪自尽”

他能答上来就有鬼了，温惠懒得和这群人废话，冷冰冰得又丢出一重磅炸弹

“再说一遍，放我出宫面圣，不然，呵呵，范阳卢氏铁骨铮铮，宁做碎玉血溅未央宫而不求全，待我阿爷大兄凯旋，新账旧账你们看着算吧！”

语罢，温惠一把拔下鸣翠头上银簪再一次抵在自己脖间，她甚至还握得更紧了些，以防被她人打掉

“刺死和逼死，孙大人，您清楚其间厉害”

温惠从不怕死，更不缺殊死一搏的勇气，这种无畏无惧的气势把想上前劝架的冯嗣都吓得愣了愣

她好疯，他好爱

“刺客，怎会在您殿内畏罪自尽？”

侍中面色依是沉了下来，周遭开始散发出威压。温惠的行为在她眼里，已经有了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女郎之不依不饶，到底为何？”

很好，她要开始翻转局面了

“一个清白，一个公道，温惠阿爷是堂堂征南大将军，儿女习武——”

“您是说，您丑时未眠，然后能夺刺客之利器反将其制服？”

孙侍中瞥了眼温惠的细胳膊细腿，挑了挑眉。不过所谓话术，无非软硬皆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将军爱兵如子，女郎惜下如命真真不失家门风范。诚然刺客虽已伏诛，但幕后真凶仍逍遥法外，罔顾王法，于情于理都势必追责到底。但卢娘子，听某一句劝，查案非一日之功，如今要事，应是让那位娘子，入土为安为上”

“......”

“此事终究是未央宫宫禁不严管理不周，某也实实愧于先太后遗命，要不这样，由某出面将此事上奏呈明，追赠樗娘子为六品女官，也不枉其刚烈忠心，护主一场”

“查？怎么查”

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贼喊捉贼，温惠慢慢放下银簪，但孙侍中一口一个“某”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又准予樗死后哀荣，她再不放软倒显得是她牙尖嘴利，小家子气了

“女郎可信某”

“.......”

什么送命题，您可是两朝遗老德高望重的女侍中，外加先太后余威加持，温惠怎么可能说不信？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某虽避世多年但也跟着先太后学了些眉眼高低。宫人宿卫的名次调动皆会被记录在册，一查，便能查出端倪。倘若真有人能暗中操作公然将刺客放入，此奸佞不除也必将招致大患，于公于私，某不会坐视不理”

搞笑，倘若长乐冯氏就是从犯呢，您还会大义灭亲不成？

可温惠不能再呆在宫里了，她必须休书一份送到前线去，既然那人能心思缜密到在未央宫对她下手来一石二鸟借刀杀人，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便更能设局加害

阿爷和兄长们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呵呵”

思绪百转，可就在两军对阵之际，蓦得，被所有人忽略许久的‘替罪羊’统领忽低笑了两声，声音沙哑，却带着深深的嘲弄

只见他昂起了自己因宿醉而涨红发青的脸，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扫视了圈四周，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卢温惠身上，接续着的——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大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发什么疯，众人心想

可比起被押住而动弹不得的身躯，她们都对统领接下来的话语十分感兴趣

“别特么吵了，老子认不就行了”

“你说谎”

温惠下意识反驳，让替罪羊成罪魁祸首，那她之前的努力算什么！樗的死不能这么没有意义！

而统领盯着少女的眼睛却瞬得锐利了起来，眼底是深深的怨毒，脸上却扬着笑，笑得咧开了一口微黄的牙

“就是老子干的！怎么滴！去你*的吵什么吵，格老子滴，那刺客就是老子捡回来的个丫头片子，老子就见不得你们这些靠着祖荫蛀虫的轻狂样，呵呵呵呵，范阳卢氏，父母债儿女偿！你阿爷老子手伸不到，今日好不容易逮到他的女儿......呸！好运气，当真神明无眼”

论替罪羊的最高修养——有动机，有作案可能，有无懈可击身世凄惨的话术

“告诉你吧，太子身死，太子亲信也被清算，老子特么兄弟一家全部被李仆射一封谏书弄下狱，八十老母活活吓死，家破人亡，啊哈哈哈，他的儿子倒稳稳做高台了，还升了官，左将军，老子*他*的，老子在这狗屁地方当一辈子统领都碰不到‘将军’！贱人，别用这种眼神看老子，你阿爷也没少在其中出谋划策吧，你们不是姻亲吗！你们特么都是......”

污言秽语那是越说越不像话，孙侍中有些疲惫得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统领的嘴堵住拖下去估计要么就乱棍打死要么就扔下大狱和兄弟做伴去了——挺好，替罪羊的使命已经完成

可就算被拖走，那从统领被堵住嘴中挣扎出的些许词句还是深深得扎入了温惠的心

蛀虫！不得好死！

真是苍天无眼——

袖中之拳紧握，可这话她要怎么反驳呢？

总不能轻飘飘得说一句“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生在范阳卢氏是我想要的吗？”，这也太不要脸了，可是

她好不甘心

覆巢之下完卵尽无，既然输了难道就不应该接受成王败寇的命运吗？干嘛把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温惠？”

呀咧呀咧，没劲，你可别充什么道德高人了

头开始发晕，踉跄，温惠感到有人冲上前来扶住了她，世界开始消散，只有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笑死，收起你那不必要的同理心吧，这些只不过是输家的疯言疯语罢了，技不如人活该嗝屁，弱者凭什么有立场谴责时代的不公？卢温惠，记住，他们不配来谴责你

不，这也不对

不能再由这个声音掌控温惠的思考了，她必须出宫，出宫......

令牌的事，还需出宫与自己人商量

“还请，女郎节哀——！？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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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癫：

（因为不会写剧情所以只能浅浅敷衍一下嘿嘿，哎嘿哎嘿，专注发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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