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姗姗等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门口有了动静。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宛如乞丐的男人,正拖着一只麻袋往里走。
那头发看着像是鸟儿在上面做窝了似的,脸上也乌漆嘛黑的,看不出来五官原来的样子。
倒是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就好像在杂草丛生的断壁残垣上开了一扇直通江南园林的窗户。
叶姗姗诧异地打量着他,没有开口。
男人也不想说话,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麻袋刮在了墙角堆放的破旧课桌上,他俯下身解开,一言不发继续往教室走去。
小白赶紧汪了一声,跟大黄解释道:“妈妈妈妈,晚上住在这里的就是他,他可脏了,上次下雨还抓住我擦手,我身上就是被他弄脏的,好恶心哒!”
大黄汪了一声,夸小白情报收集工作做得很好。
叶姗姗欣慰地摸摸小白的脑袋,转身跟着这个邋遢男人进了教室。
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了,毕竟这中间还隔了她在异界的一世,年代久远,记忆很是模糊。
男人摆放完收来的东西,转身挖苦道:“你知道我谁吗就敢往我面前闯?”
叶姗姗没有回答,他一出声,她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小学同学邱硕吗?
当初他家条件可好了,他老子是个很有道行的江湖术士,给人算命看相没有不准的。
后来叶姗姗实在是找不到妈妈的线索,特地找姥爷要出来一张大姨舅舅和妈妈的合照,拿过去找老邱帮忙看看。
老邱看过之后断言,她妈妈不是短命之相,只是照片过于久远,又因为没有塑封,保存不当受了潮,所以一些细节没办法清楚地判断出来。
总之,正是老邱的那句话,才让她更加坚定了信念。
不过老邱也提醒过她,说她命中有大劫,切不可为了她妈妈的事情过于执拗,该缓缓的时候要缓缓,过急过躁只会着了别人的道儿,断送了自己性命。
当时她哪里听得进去,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自己妈妈。
后来果然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重生回来,没想到才几天,就遇上他儿子了。
她更没想到,邱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搞不好是被他老子牵连了,毕竟这年头有些行业要夹起尾巴做人。
既然是老同学,那有什么好怕的。
她笑着反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断定我是胆小鬼?”
邱硕张了张嘴,无奈沉默。
这个叶姗姗,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他赶她走是为她好。
叶姗姗并不在乎,毕竟邱硕又不是江湖术士。
她笑着伸手撩开他乱八七糟的头发,果然,这不是邱硕是谁啊。
可惜当初那个白白净净爱干净的男孩子不见了,成了个浑身脏臭的邋遢鬼,头发里都长虱子了。
叶姗姗看在他爸爸帮过自己的份上,略微输了点灵力出来,将他头发里的虱子一网打尽。
邱硕看着不断从脑袋上掉下来的虱子尸体,目瞪口呆。
“你……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邱硕愣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叶姗姗笑着说道:“那你也不一样了呀。去洗个澡吧,我有澡堂的月票,给你。”
“洗什么洗,洗了还是脏。”邱硕不想浪费精力,如今的他只要活着就万事大吉,其他的不在乎。
叶姗姗拽着他的袖子,把月票拍在他手心:“去洗,等会我给你送衣服去。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你放心,过阵子我姨妈会想办法接我去香江那边,我可以带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你得帮我一起调查我妈的事情,我可不是不求回报的傻子。”
正好牛金宝那个傻大个衣服多,拿一套出来给邱硕换上好了。
邱硕沉默了,他不理解。
所有人都拿他当过街老鼠,可叶姗姗居然帮他弄死了虱子,还给他塞澡堂月票。
她就不嫌他脏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叶姗姗的双眼,只看到了真诚,没有虚情假意。
这大概就是同学一词的分量吧。
可他的那些发小兄弟,那些同学好友,全都对他敬而远之,为什么,为什么叶姗姗会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
他无法理解,只得握紧了手里的月票,别开视线,别扭道:“等会儿去,我找个东西给你。”
说罢转身进了堆放麻袋的教室,叮铃咣当扒拉起来。
叶国泰找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了门口的两只狗,不过他没有多想。
他只惦记着儿子的事情,赶紧往里走。
到了地方,他并没有注意到背对着他的是叶姗姗,毕竟舅甥两个好多年没见面了。
加上他心里想着事儿,便着急忙慌的越过叶姗姗,拉着叶振华去了邱硕面前。
“小邱啊,你快帮我看看,我家振华这是怎么了?”叶国泰虽然有求于人,但还是嫌弃邱硕这邋里邋遢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保持着一段距离。
邱硕正忙着找他的宝贝报答叶姗姗呢,可不敢给别人看见。
他赶紧把麻袋口子扎上,回头应付一下。
他当然知道叶国泰是叶姗姗的舅舅,但也知道叶国泰早就跟这个外甥女断绝关系了。
所以他不喜欢叶国泰。
但是叶振华人不错,两人又在一个学校上过学,虽然不是一个年级的,但叶振华平日里对叶姗姗的维护他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他还是看在叶姗姗的份上,瞧了瞧叶振华。
这一瞧,他立马看出叶振华在装傻。
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男人,这么做图什么呢?
他看向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叶姗姗,再联系一下叶姗姗多年来跟舅舅一家的关系,瞬间领会精神。
于是他咋呼道:“哎呀,姗姗舅舅,不得了,你儿子这是……这是……哎呀,我不能说!”
叶国泰傻眼了,难道真的是中邪了?
这倒霉孩子,跟他说了多少回了,二厂工地那里闲杂人等太多,别从那里走,宁可绕点远路,也比沾染了那些脏东西好啊。
他急了,忽略了邱硕对他的称呼,赶紧问道:“好好好,咱不说,可是小邱啊,你能不能帮帮忙,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他恢复正常?”
邱硕没回答,他是跟他老子学过的,早就看出来叶姗姗今非昔比了。
所以,与其他来,不如让叶姗姗来。
而且叶国泰会出现,应该就是叶姗姗设的局,叶振华不过是在配合她演戏罢了。
他决定帮帮叶姗姗,毕竟自打他老子出事,就只有叶姗姗还把他当人看了。
他假装掀开叶振华的眼皮瞧了瞧,感叹道:“姗姗舅舅,你儿子这种情况,需要找一个至亲的女性来帮忙。”
女性?看来真是二厂那边的枉死的女职工缠上他儿子了。
毕竟女人更能理解女人嘛,要劝走冤魂,当然是找女人更合适一点。
叶国泰继续求教:“至亲女性?他妈妈行不行?”
“那可不行,他妈妈年纪大了,没用的。要找个二十岁左右的,长得特别好看的女性。”邱硕就差直接报叶姗姗的名字了。
毕竟叶国泰就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能帮他解决麻烦。
所以在邱硕看来,眼下最亲的符合要求的只有叶姗姗。
可是叶国泰听罢,居然松了口气,立马转身要走,叮嘱道:“小邱啊,你帮我看着他点,我去趟康庄,找他表妹过来。”
康庄?邱硕暗叫失策,忘了他老婆那边还有亲戚了。
于是他赶紧改口:“外姓可不行,一定要是同姓的。”
“那我可得去昌原一趟,要不我带他一起过去吧。你快告诉我找到了同姓的女性亲眷之后该怎么做?”叶国泰还是没想过要找叶姗姗。
叶姗姗就在他身后,已经猜到了自己妈妈也许不是他的亲妹妹。
否则的话,他何必舍近求远,去康庄找岳家的亲家,去昌原找同族的远房亲眷。
这说明叶姗姗跟叶振华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跟他这个做舅舅的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怪不得这些年舅舅会这么绝情。
她很受伤,可是机会稍纵即逝,下次想要诈他出来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只得出声,提醒道:“舅舅,不用麻烦,我不是在这儿呢吗?”
叶国泰吓得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上次见叶姗姗起码是五六年之前了,那时候她上门闹着问她妈妈的事情,被他轰出去了。
没想到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叶姗姗出落得这样亭亭玉立。
可是有些事情,叶国泰只能装傻。
他捏了把冷汗,看看身侧的儿子,再看看突然开口的叶姗姗,一瞬间把所有不合常理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他转身就给了叶振华一个大耳刮子:“混账东西,骗你老子好玩是吧!”
这一巴掌扇在了叶振华耳朵附近,叫他的脑子瞬间嗡嗡轰鸣起来。
这戏他演不下去了,只好捂着耳朵扶着墙壁,踉跄着站好。
叶姗姗没想到他连自己儿子都下这么狠的手,气得质问道:“舅舅,我哥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打他?你不是要救他吗?不是要找同姓至亲吗?怎么,我在舅舅眼里不如舅妈家的侄女儿亲?也不如你出了五服的同族侄女儿亲?”
“姗姗,做舅舅的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你听好了,你妈死了,车子摔下山崖,粉身碎骨,我没本事把她的尸首找回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今后别再来烦我了。”说罢,他一把拽住叶振华的衣袖,一脚踹了上去,“混账羔子,敢骗你老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叶姗姗忍不了,她追了出去,对着叶国泰的背影喊道:“你心虚了是不是?你怕我猜出来你跟我妈不是亲兄妹是不是!这么多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只会冷眼旁观,只会无视我的痛苦。那我今天也跟你把话说清楚,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舅舅了!你发达我不会攀附你,你落魄也别指望我接济你!”
“好好好,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谢谢你!”叶国泰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手攥在袖子里,掐得掌心发红。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叶姗姗蹲在雪地里,像座石雕。
邱硕很是羞愧,没能帮上她的忙。
他把刚刚掏出来的一尊水晶云头纹鼻烟壶递给了叶姗姗:“给你,谢谢你的月票。”
叶姗姗叹了口气,把东西接过来,她不懂他要做什么,好奇道:“这东西不便宜吧?”
“捡漏的,他们都不懂,两块钱就卖给我了。”邱硕笑得腼腆,露出雪白的兔牙。
*
香江,梁家。
李太太走后,严秀芬终于可以跟叶朝霞好好谈谈叶姗姗的事了。
叶朝霞可不想让李太太得意,便争取道:“大太太,你也知道,那孩子一直在找妈妈,一天不找到妈妈一天不肯结婚。孩子孝顺啊,好事儿。说起来,这都怪我,我已经追了一封加急电报过去,跟她说清楚她妈妈的事情,想必她就不会再惦记着了。你再给我一个礼拜时间,我等等她的电报。”
严秀芬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挺能理解的,她要不是亲眼看到自己妈妈死了,也不愿意接受亲人离去的现实。
这么一说,她对这个叶姗姗越发有好感了。
便乐呵呵地回去了。
等她一走,叶朝霞便赶紧拍电报去了,全文如下:欲知母亲下落,来找姨妈,速回电报,切切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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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