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幼时多次替父出手,战绩不俗,十五岁却销声匿迹,二十岁才开始江湖第一战。”林清问:“沉寂那五年哥是跟您二位磨砺?”
康贤光摇头,拉缰绳的手稍用力,马车西向疾行,“小孩子心性成长之际他错过了,那五年是陈尊长约束着他,怕他闯祸。”
“陈尊长将他带得很好。”
“你看谁都很好。”康贤光手下缰绳一勒,跳下车后伸手扶林清。
林清说不用被强拽下来。
“我这是跟你说,”那人语重心长,林清有些呆了,“壬寅行事,非是良配。”
“晚辈明白。”
“你不明白,”康贤光敲他额头,“混孩子,张嘴就来。”
现在说这些不是为教育林清及时收心,少年人常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叛逆,旁人越反对越坚定,之所以还要将话说出来,是为将来。
若林清有一日陷入进退两难,或许此言能有助益。
御虚楼总部最初设在关外,因关外气候地势都不适宜将重心逐渐南移,如今已近中原。
进城后七绕八绕走进一地下赌场,康贤光让林清进场闹点动静。林清会意,去了厅中最大的赌桌,没几局赢得盆满钵满,自引人注目。
赌场掌柜出面时康贤光递上腰牌,“康某有事要面见楼主。”那人见是康贤光纳头便拜,康贤光将人扶起,“十万火急,掌柜尽快通传。”
掌柜连声应好,迈出门槛又回头,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
康贤光顺着目光回头看林清,林清亦有所感,不情不愿从钱袋往外倒钱,情绪低落得很。
“这小财迷。”康贤光心中调侃,又正色开口,声音穿透力极强,隔堵墙都听得到,“小清没有出千,门外众人也好,掌柜你也好,拿不出证据,就不能要他返还财物。”
平时那么机灵的小孩,这会儿倒愣住了,康贤光走上前把东西收回林清钱袋,“我儿平时就这点喜好,不能让人污了清白。”
在场的人皆俱愣住,饶是稳重的掌柜也震惊,一句囫囵话没说出来,磕巴一句马上通报楼主。没听说过康老哪来这么大一儿子,他们打听不得,楼主在或许可以蹭着听一听。
康贤光又从自己腰包拿出几锭银子塞进钱袋,“让你闹出些动静,原是想着你输多了钱气不过闹一闹,不想小友有如此才能。”
林清抓住往他腰上系钱袋的康老,“那您,您说......”
康贤光坦然,“你不是气壬寅将你是姜玉徒弟的信儿传给王青侬?我也可以助你借御虚楼再传一道身世,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林清哦哦两声转头,又回头,“那您要做我父亲吗?”
“你希望吗?”
林清没说话,康贤光将斜挎的布包挂他身上,“那咱们的家底,就交给你保管了。”
齐国最初立国,靠的是财力。
这点周壬寅之前也明白,但甫一进齐国都城,就被领进有山有水房屋不知凡几仆从鱼贯而出的周府,他指着站成两排一眼望不到头开路的队列,问使者,“什么意思?”
“这是欢迎大人回家呐。”
“回家?”周壬寅抬头看看匾额上周府两个大字,退出门槛,“不,我不是......”
“是您,”古大人赶紧拽周壬寅,“陛下跟您见过面后就备下了,说对周大人您一见倾心一见如故啊,这才备下宅子以候大人。”
“你们撤了吧,”周壬寅摆手不进门,“我不住这,只是见皇上一面,见了就走。”
周壬寅往外走,古大人还想拦,张士平挡住,绷着脸义正言辞,“还请大人勿要纠缠!”
皇帝在周壬寅说明来意后召来陈明、雷全声、蒙月兰三人,开门见山,“朕有什么好处?”
“陛下首举义旗替天行道为先朝除奸,只待大军北上,我们里应外合,直取光州不在话下。”
“那郭记清呢?”
周壬寅蹙眉,“一个小寨主,有什么值当关心的。”
“他可不只是小寨主,”张宝忠从皇座上走下来指点,“光州城百姓都得过他与他祖父救济,光州名士都与他私下有联系,壬寅说他无关紧要,是有意瞒朕。”
张士平跪在张宝忠身前请言,“郭记清属意温王爷未尝不是件好事,温王爷素有善名,此次齐国促成温王爷解救光州,是大善一件。”
皇帝一袖子甩脸上,“妇人之仁。”
蒙月兰站出来,“虽拿不到切实城池,却能提升美名,公子的考虑不无道理,至于好处,可以同温王爷商议岁供,能得温王爷岁供,重于城池。”
“讽刺朕?名声不好?”蒙月兰听了这话跪得利落,陈明、雷全声也一道跪下来,张宝忠指着伏在地上的几人骂,“是朕!”
“是朕稳固家业,是朕开疆拓土,是朕立国为齐!现在几十年过去,你们开始挑朕的毛病了!你们一个一个......”
周壬寅不想继续听,上前一步深拜,“我领官职。”
“这次齐国虽无天大好处,却也没大投入和损失,我请皇上相助,”他说话没大没小惯了,“若你执意不肯,那你我今后没有相交的必要。”
张宝忠冷笑,凑近周壬寅,张士平赶忙爬起来挡他身前,“周兄不是有意冒犯......”
张宝忠没气得要砍他头,推开张士平,“朕要你来做先锋将军。”
“什么官职都由陛下,只是我不上任。”
“那要你作甚?”张宝忠眼睛一眯,“不为朕用,不如现在了结你。”
张士平又插回二人中间,周壬寅拍人肩膀,“陛下舍不得。我的名字没那么不值钱,震慑些心怀鬼胎的人足够了。遇危急时刻,我可替你保下一条性命。”
周壬寅耐心已尽,低头朝张宝忠行礼,却抬眼紧盯着那帝王,“带兵打仗不是我的专长,万军中取人首级或保人性命易如反掌,陛下可要三思。”
郭记清三人到中卫时已天黑,想是宵禁进城不得,准备绕道附近农户,见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他们怎么能进去?”韩立华扬起马鞭指那几人,他焦躁,眼看就进城,等不了这一夜。
“应该是官府的人。”那队人马显而易见接受过训练,只能是官府。
“我们紧随其后混进去?”韩立华这么问,郭记清也认真想,他们来是为见于行温,被发现说不定还能被早日见王爷,于是说可行。
那队人马似乎意识到了被跟着,快马加鞭把三人已不堪重负的马远远甩在身后。韩立华不听劝阻,飞奔到城下喊门,没等他编好谎,城门直接开了,郭记清和楼思时也悻悻进城。
城中是另一番景象,几个调皮小孩扯着嗓子比谁声音大,被跑来的父母拎耳朵教育;一个娃娃眼见玩伴要归家哭得撕心裂肺,郭记清买串糖葫芦递过去才算完;偏僻街角有人占空地火花表演,最后附赠一个火药爆炸,郭记清鼓掌递上一锭银子,又被退回来......
越到城中心越繁华,楼思时远远看见两道桥上张灯结彩,小摊小贩不计其数,眼前一亮又一亮,兴高采烈问:“今天过节吗?”
路过一个醉汉搭话,“过不过节都这样。”
楼思时要冲着跑出去,韩立华拽她回来,“别忘了要办正事。”
“哎这太晚了,怎好去扰王爷好梦,不如我们先逛,明日再说?”
郭记清撇开头不看小姑娘期待的眼眸,说还是先去王府一趟。
小姑娘撇嘴,“那你俩去王府吧,我去玩。”这次韩立华没能抓住她。
“不用管我,”小姑娘知他们担心,大声说,“我与郭大哥之间,怎么算都是他需要保护。”
距王府只有一道街时,二人突然被拦住,看服饰正是方才的官府人员。
对面的人拔刀,韩立华下意识防卫,被郭记清按下。
“各位大人,我们并无恶意,如今来找温王爷是有要事相商,家师是王府幕僚万本方,可与我作证。”
那人不放松警惕,一步不肯退,“你明日一早给老师送拜帖再说。”
郭记清想起玉麒麟,刚从怀里拿出来以正身份,就被一棒子砸晕,韩立华转身要抵抗,其他人一下全围过来将他绑了。
韩立华死倔梗着脖子一句话不说,于行温不急,毫不避讳地打量他。直到郭记清悠悠转醒,于行温才挪了眼神,问:“我听说万大人是你师父?”
“小子郭记清,王爷可以找师父来认。”
打晕他的史锦波举着玉麒麟进门,“你从哪得来的?”
郭记清脑中一瞬闪过林清和温王爷是仇人的可能性,又觉得林清不会害他,却因看不清局势,不敢轻易开口。
一直不说话的韩立华轻蔑一笑,“一个叫林清的小子硬塞来的,说可保他无虞,结果是催命的东西。”
“他主动给的?不是你们抢来的?”于行温问。
“林清小兄弟已认周壬寅做义兄,纵我们本事再大,也做不到抢他东西。”
“周壬寅?”于行温接过玉麒麟,将二人扶起来松绑,“二位有所不知,史大人是小林世伯,莽撞惯了,关心则乱,还望二位英雄见谅。”
于行温招手让史锦波赔礼,那人却仍吹胡子瞪眼,面色不善。
待郭记清将来意说明,于行温惊讶,“为何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刘大人之前往外传过消息,都被李文忠扼杀,还差点丢了性命。”
于行温看完卷轴递回去,“我可以发兵光州,却不能公示此文章。”
“为什么?”郭记清问:“因为你是前朝王爷,而刘大人反前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