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清晨,少了鸟语花香,多了慵懒瞌睡虫。闹钟铃声响起,祝春海迷迷糊糊地关掉闹钟,想到与闻有绪约好七点钟准时到他家,祝春海拿起那部心心念念的手机,会心一笑,哼着小曲去洗漱。
闻有绪家距离祝春海家路途不算近,祝春海乘坐公交车大约十站路才到。她沿着那条路,穿过一家又一家三层小楼的住宅区,找到了闻有绪的家。
他们家有个闲置的小院子,从外面往里看,没有硬化的地面上,除了前几日的积雪还在融化,整个院子一点生气没有。
她推开院门,走到进入大门口的台阶处,发现他家只有一小半台阶,另一大半应该是为了方便闻吴南的轮椅上下,建造成斜坡样式。她刚想敲门,门从里面打开,闻有绪穿戴整齐,单肩挎包,似乎已经等候祝春海多时了。
屋内传来玻璃器具破碎的声音,音量太大,祝春海想不听到都难。闻有绪习以为常地将手中的钥匙递给祝春海,嘱咐道:“这个是我家钥匙,你收好。回头你住在二楼客房,床单我换好了,洗漱等生活用品我也备好了,里面的人我就拜托你了,辛苦了。”
待闻有绪离开后,祝春海握着手里的钥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走进屋内,将大门关严。
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米色小熊拖鞋,看着款式以及鞋子大小,应该是闻有绪专门给她买的,这个准备的还挺周全。她脱了脚上那双泛黄的白色运动鞋,放在鞋柜里,穿上拖鞋后,昂首挺胸地往客厅走去。
还没来得及观察客厅,迎面飞过来一本厚厚的书准确无误地砸在祝春海的肩上,痛感立马传入祝春海的大脑,她疼得差点就哭出来,然而她忍住了,绝不能让闻吴南那小子小看自己。
祝春海捡起那本书,瞄准闻吴南所在的餐桌位置,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在看到那本书击中闻吴南的胸口,她嘴角上扬,拍拍手,看准脚下没有玻璃碎片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到闻吴南面前。
“没想到啊,这么大了,还有起床气呢。我可不像你哥什么都惯着你。”祝春海调侃道。
闻吴南将那本书丢在地上,不太友好地问:“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祝春海弯下腰捡起那本可怜的书,站起来介绍说:“那可不行。你家大人付费让我来好好看着你。听说你最近老是时不时作死。在我眼皮底下,你可得好好听话,好好生活,我有特别高的工作要求,得让客户满意。”
一片狼藉的屋子里住着求死心切的轮椅男孩,一心只想拯救弟弟的辛苦工人哥哥,表面看起来厌恶一切却又想活着更好的祝春海,奇怪的三人组,难以诉说的人间世。
闻吴南脸色愈发难看,可能祝春海那句话直戳他的内心,想反驳又无言以对。他看向手边上仅剩的玻璃杯,刚想用手拿过来,眼疾手快的祝春海抢先一步,炫耀道:“嘿嘿,就是只知道砸东西发泄的小屁孩。别砸了,给我留个杯子喝点水,我早上没吃饭就过来,你吃早饭了吗?要不咱们去外面吃早饭?”
“好啊,上楼右拐第一间是我哥的房间,他床头柜放了生活费,你去拿一下。”闻吴南竟然一秒变脸,不可思议地同意了。
终于听到好消息的祝春海笑着蹭蹭往楼上跑,等她拉开抽屉拿到钱的时候,猛地想起来不对,那家伙不会是趁着她上楼拿钱的功夫,逃之夭夭了吧。她急忙跑到窗户那儿,窗外闻吴南已经走出小院了,果然,被骗了。
祝春海马不停蹄从楼上下来,没来得及换鞋,穿着那双拖鞋去追坐着轮椅的闻吴南,按道理来说,她就算穿着拖鞋也能追上坐轮椅的闻吴南,但她想不到的是,闻吴南有两把轮椅,一把手动,一把电动。
早上出来遛弯的老年人居多,匆匆忙忙的上班族估计也不会注意穿梭在小巷里的闻吴南。祝春海其实蛮紧张的。这工作才干了第一天,自信满满的她以为肯定不会出现意外,一点也没预料到闻吴南这么奸诈。这会子要是打电话给闻有绪,老实巴交地告诉他,他的弟弟跑了,祝春海不敢想象闻有绪的反应以及对她的失望。
她逢人就问,跑得满头大汗的她最终在一家刚刚打烊的酒吧门口找到了闻吴南。
闻吴南将轮椅面向马路,有些失望地呆在原地,看到祝春海气喘吁吁朝着他跑来,他也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祝春海跑到跟前,一只手握住轮椅的车轮,顺势坐在闻吴南的边上,长舒一口气说:“小看你了。从那天,在老师办公室里你面不改色的撒谎,我就应该再次认清你,还是太低估你了。怎么不跑了,想喝酒?”
“我没想跑,是你太慢了。曹操都说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不是还有举杯消愁愁更愁吗?你想喝酒没问题,想玩也没问题,前提是我要在你身边,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酒吧喝酒,你不反对?”闻吴南难以置信地看向祝春海。
“当然可以。不过呢,我有前提条件。我是文科,你是理科,为了公平起见,咱俩做一套数学的模拟卷,你只要赢了我,我就带你去,而且绝对不跟你哥提这事,怎么样?”祝春海深知高三时间有多宝贵,她昨天就在想着如何平衡工作和学习,如果说实在难以平衡,她选择见缝插针地学习。
闻吴南本以为她不会同意,既然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他自然无条件同意:“没问题,现在就回家比试比试?”
祝春海摆摆手,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碎碎念:“可怜我的新鞋子,多么可爱的干净小熊,现在都变成脏脏熊了。唉。”
两个人坐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忽然,路过的一辆车停在他俩面前。
车窗放下来,副驾驶座的唐一逸伸出头,冲着他们喊道:“欸,闻吴南,干嘛呢?她是谁,你女朋友啊,我去,可以啊。”
满脑子都是脏脏熊的祝春海听到女朋友,立马炸毛了,非常不客气地抬起头骂道:“你瞎啊,你才是他女朋友。”不过,她骂完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驾驶座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唐韶。
祝春海尴尬极了,冲着唐韶微笑点点头后,默默低下头。
唐一逸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夸奖祝春海:“真性情,不做作。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啊,我喜欢你的个性。”
车子强制开走,车窗缓缓上升,唐一逸被迫隔着缝隙,大喊着:“闻吴南,咱们回头线上联系啊,小叔,你干嘛这么快就走,我还没跟同学说完话呢。”
唐韶从后视镜看到后座上黑着脸的唐一逸的父亲唐昶,还有轻轻抚摸唐昶胳膊的唐一逸后妈侯向婧,很明显,唐昶对玩世不恭的儿子一百个不满意,尤其毫无分寸地在大街上跟同学打招呼,对后座的父母相当不尊重。
“时间来不及,回头一会儿堵车就麻烦了。”
“哦。”
眼尖的侯向婧笑里藏刀地问唐韶:“唐韶,你是不是认识刚才的小姑娘,我看她好像冲你点头致意了。你果然很受年轻小姑娘喜欢,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单纯又美好。对吧,老唐。”
唐昶脸色变回正常,抬着头看向后视镜。那个后视镜特别像是他们两人的传话筒,明明只是简单说着生意上的事情,传话筒总能过滤出精髓。
“昨天我和采购老陈一块吃饭,聊到最近市场不景气,他本来想着找几家小型原料商合作,价格应该会有所优惠,没想到啊,那要价一个比一个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回头好好筛选筛选,宁缺毋滥。”
“我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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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日当空,烁烁光芒沿着玻璃窗的缝隙钻进去,洒在拥挤的木制书桌。此书桌是闻有绪专门给闻吴南定制的,便于他的学习。不算短小的书桌因为祝春海的加入,反而和谐了不少。
早上那本厚厚的书跟其他同样厚度的书整齐摞成一堵竖墙,挡住他们的视线,两人的较量一触即发。
一套数学卷做下来,他们默契地将各自的试卷递给对方进行批改。五分钟后,祝春海从眼前的竖墙抽出一本书,从空出来的洞口瞄到闻吴南,不情不愿地打着对勾,眉头紧蹙,祝春海笑得眉飞色舞,胸有成竹地叫嚣着。
“闻吴南同学,怎么样,不服不行吧。”
闻吴南盯着那个洞口里呈现出来祝春海的洋洋得意,明显不服气,他说:“我不服,猜拳还三局两胜的,万一这些题你提前都做过呢,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要多做几套。”
如果说这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做题风波,那就大错特错。祝春海一开始还不确定闻吴南对待学习是个什么态度,万一他毫不在意,那么她这个计谋完全成功不了。万幸万幸,她可以不浪费寒假时间,光明正大地学习了。
午饭过后,他们俩人又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做题大战。每一张卷子不是你的分超过我,我不乐意,再来比试。就是这套卷子不适合我,咱们再来。
那堆在桌角的一小沓做过的试卷,慢慢带走阳光,热烈地迎接夕阳,又悄无声息地数着星星。
最后一战,仍然谁也不服气谁,暂时休战。
祝春海在闻有绪家住了下来,这样不用来来回回。主要家里人也无人在意她的死活,只要不妨碍她们一家的相亲相爱,祝春海可以永远不出现在家里。
闻吴南的房间在一楼,他吃完饭就回房间了。完全没半点意思想要跟祝春海介绍他们家。祝春海先将闻吴南上午创造的一片狼藉打扫干净,才得空参观闻家兄弟的家。
整体来看,他们家看起来比较空荡,客厅里没有沙发,也没茶几,只有一张他们学习的书桌也可以称之为餐桌。可能是为了方便闻吴南在家里行动自如,他家安装了电梯,这设备一出,可把祝春海吓了一跳。
她背起书包,不打算走楼梯,反而走到电梯口,按了上行的按键,电梯开了,原来不是摆设。
电梯按键有三层,一楼二楼,上方应该还有个小阁楼。
祝春海来到二楼,她早上来过二楼去闻有绪房间拿钱,也就知道那件房间是闻有绪的。她穿过那间房子,往里间走去,握住把手,却死活打不开。随后,她把整个二楼的房间除了闻有绪的房间外,都试着打开,结果可想而知,都被锁住了。
早上闻有绪交代她可以住在二楼客房,现在房间打不开,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闻吴南搞得鬼,她火急火燎地下楼去找闻吴南。那小子可好,愣是死活装作没听见,硬是不给祝春海开门。
算了。
她又回到二楼,来到闻有绪的房间。她环顾这间房间,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有张便签纸。
上面写着:我弟弟性格古怪,估计会对你恶作剧,请谅解。这间房的床单被褥我都换洗过,房间内含有独立卫生间,可放心使用——闻有绪留。
知弟莫如哥,毫不夸张。祝春海打算住在闻有绪的房间,紧接着开始洗漱,关灯睡觉,也不知道明天这位性格古怪的闻吴南又使出什么鬼把戏,祝春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那边,闻有绪坐在工位上,没收到任何来自祝春海的消息,他这会打电话过去怕惊扰到祝春海的休息似乎不太合适,他编辑了短信发给她。
「辛苦你了,今天还...顺利吗?」
翌日,祝春海还以为外面下雨了,当她看到窗户上流淌着连绵不断的“雨水”,这雨水很怪异,好像是断层似地下雨,窗户最上方的那一片根本没有任何水。她好奇地打开窗户,迎面一股水流直逼她的脸,貌似好心地替她洗了把脸。
祝春海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下雨,院子里闻吴南故意拿着水管,水开到最大,往二楼祝春海住的房间窗户滋水。大清早的闻吴南就开始挑衅祝春海,祝春海可不是省油的灯,关上窗户,风风火火下楼去了。
又开始新一轮的挑战,这次由闻吴南选科,他胜券在握地选择语文。
语文的试卷不好批改,主观面太大,他们俩互相批改不现实。闻有绪想到一个好办法,他联系了一个中间人,而这位中间人的文化水平由于与他们俩人相当,故中间人又再次找到另一个中间人,最后他们三个人带着那两份语文试卷跑去找最终的中间人。
中间人唐一逸带着祝春海和闻吴南来到一座写字楼处,前台微笑地问着他们的来意。
唐一逸说:“你好,姐姐,我找我小叔。”
前台答:“你小叔叫什么名字?”
唐一逸说:“我小叔叫唐韶。我是他亲爱的侄子唐一逸。”
前台答:“稍等。”
唐一逸表面上对着祝春海和闻吴南点点头,意思是放心,我有人脉。内心其实慌得不行,毕竟他那小叔做事一板一眼,公私分明,完全不让唐一逸打着他的招牌招摇过市。
这时,前台微笑道:“三位,请直接乘坐3号电梯至三十层。”
“谢谢,姐姐。”
三人乘坐电梯来到三十层,唐一逸走在前面,闻吴南坐在轮椅上走在中间,祝春海满怀心事地走在最后。她没想到唐一逸说的人就是唐韶。她一见唐韶,就会不自觉地将其与好友成韵联系起来。还没见到唐韶,她情绪已经低迷了。
他们刚进去,很巧地碰到唐韶和更巧的闻有绪相谈甚欢地往门口走。两位穿着西装革履的大人模样在严肃的办公室里遇到稚嫩纯粹的三位青少年,这副场景很有趣。
闻有绪率先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他看向目瞪口呆的祝春海和稍微愣住的闻吴南。
唐韶则淡淡地看向唐一逸,“说说看,来找我有什么事?”
会议室里,两位大人坐在一排,三位青少年坐在他们对面。假设不知情的外人从外面一瞧,还以为公司在面试实习生呢。其实,气氛还算融洽,没面试的紧张感。
说明来意,两位大人知道了,就是闹了半天,他们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去酒吧而学习。
唐韶和闻有绪商量了下,一行人去唐韶朋友的酒吧。
傍晚,他们到了酒吧门口。
唐一逸推着闻吴南兴奋地准备掏出身份证进酒吧,而最后下车的祝春海也期待着掏出身份证,还没走到门口,两位大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异口同声道:“你不能进去。”
祝春海还以为那两位忘记了她已满十八岁,再次举起身份证,大声说道:“我成年了啊。”
唐韶使了个眼色给闻有绪,他了然地接收讯息,一把夺过祝春海的身份证后,一路狂奔。祝春海愣在原地,随后才意识到去追闻有绪。
你...抢我身份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