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凝重地说:“儿子,如果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
艾丹抬起一只手,掩住脸:“我现在说是因为喝多了,会有人信吗?”
南茜晚上去了另一个聚会,没有目睹现场,她对着镜子摘下耳环:“我在三个街道外都听说了你们被蒲公英街16号的卫兵赶出宴会,到底怎么回事?就算看不惯奥列格先生,也不能太过分啊。”
据说在克维尔连办婚礼都必须要有格斗来助兴,宴会上即兴提出挑战完全不会有人觉得失礼。
南茜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但也要求艾丹只能点到为止,不要造成外交事故。
看这个结果,艾丹似乎没把她的嘱托听进去:“你是不是暴力殴打了人家?”
克里斯用一种“我儿子出息了”的表情,充满惊叹地说:“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克维尔刚上任的外交官求婚了。”
南茜手一抖,差点把耳环又穿回去:“求婚?”
克里斯半点不给儿子留面子:“其实说性骚扰更合适,那个小外交官明显还没到结婚的年纪。”
南茜缓了好一会儿:“你们是因为这个被赶出来的?”
“……以及暴力殴打了奥列格。”艾丹说。
当他把玫瑰交给那少年时,奥列格在旁边看起来就像要窒息了。
“疯子!真是疯子!他还没有成年,伊格纳索斯家的继承人是疯了吗?”前任外交官大声咆哮。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艾丹又想起了自己喝酒的目的,条件反射地一拳砸了上去。
被以喝多为名架出去的时候,他还听到有人感慨:
“看来伊格纳索斯家早就对旧人不满意啊,不过这欢迎新任外交官的手段也太别致了。”
按道理讲,他们应该立刻准备赔礼上门去道歉,可是现在全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新来的小外交官身上。
“我看到那孩子了,”克里斯向妻子说,“外貌和气质都很出众,就是年纪确实小了点,真要联姻我们家恐怕得等几年。”
“爸爸!”艾丹看不出父亲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我那是喝多了!并没有真的要和他结婚的打算!”
“哦,”克里斯说,“那我把为他准备的礼物换一换,也弄成赔罪的咯。你那玫瑰连刺都没去,人家给个面子接过去还被扎了手,是得道个歉。”
艾丹:“……”
他绝对不想知道父亲一开始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但听说要换成与奥列格一样的赔罪礼,他又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还没等他盘算出什么礼物合适,第二天对方倒是先送来一枚礼盒。
看到那笔锋凌厉的“安德里柯”署名,艾丹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里头装的是他送出去的玫瑰,他就可以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打开来却只是一个小首饰盒,平平无奇的包装。
首饰?艾丹盯着看了半晌,各种猜测转了一圈,最后有些匪夷所思地想:该不会那个小外交官也看上了他,先一步把戒指都准备好了吧。
因为太过离谱,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发现盒子底部还有一个纸条,拿起来一看,与署名同样狂放的字迹用克维尔语写着:还给你。
落款的却是另一个名字:洛汀·诺瓦。
洛汀?
艾丹念了一遍,某种直觉告诉他这是安德里柯的真名。
就这么写出来,要么是无所谓,要么是自信让艾丹知道了这个名字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看了那个名字很久,试图再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无果,似乎“洛汀”留给他的印象远远没有“安德里柯”深刻。
又或者,他因为某些原因,将“洛汀”忘得更加彻底。
总之现在艾丹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在面前这个盒子上。
虽然开着玩笑想会不会是戒指,但真打开来看到那东西时,艾丹还是头脑空白了。
的确是一枚戒指。
而且,还是他很熟悉的一枚戒指。
灰扑扑的首饰盒里,放着他父母的定情信物,那枚红宝石戒指。
怎么会在他哪里?!艾丹难以置信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两个月他的确没有在妈妈手上看到那个戒指,以为是送去保养或者单纯是妈妈暂时不想戴了。
但它此时出现在克维尔外交官送给他的礼盒里,还附上了“还给你”这样的字条。
答案呼之欲出!
艾丹猛地合上盖子,深吸一口气。
好消息,他与这位新任外交官的确有过感情纠缠,甚至可能到了连定情信物都交换的程度,所以昨天的求婚不算唐突。
坏消息,他完全忘记了对方。
所以他回家的这两个月……艾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在人家眼里,恐怕就是自己的异国恋人送出了定情戒指,却在回到自己的国家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在这种前提下,他们再一次见面,自己就跟发酒疯似的当众求婚,已经不能用不可理喻来解释了。
艾丹不敢猜对方是怎么想的,但在“求婚”之后第二天将定情戒指送还回来,想要了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该怎么描述艾丹现在的心情呢……
——好像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戒指?”克里斯看到那礼盒吃惊了一下,“啊对,你妈妈是给你寄过去了,我们都觉得你在克维尔谈恋爱,可能会需要这个。”
艾丹面如死灰:“所以我回来后自己不记得,你们就没提醒我一下吗?”
他父亲挠头想了想,不确定道:“我好像……忘记了。”
说完之后克里斯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对:“我忘了,你妈妈也忘了,甚至罗莎也忘了——她本来已经在为你的恋人收拾房间,是最不应该忘记这件事的人啊。”
父子俩对视片刻,艾丹缓慢地说:“我记得您说过,之所以克维尔外交官更替拖延到现在,是因为他们的人不约而同忘记了将要接任的对象,也就是安德里柯。”
如果安德里柯就是艾丹在克维尔的恋人,克里斯倒抽一口气:“那我嘲笑他们不靠谱还真是笑早了,合着其实我们也忘了同一个人。”
这就不是人员疏忽的问题了,克里斯忙翻出之前艾丹寄回的信件:“因为怕刺激到你,这两个月我们都没给你看这些信,里面涉及了太多你在克维尔的见闻……太诡异了,如果不是看到这枚戒指,我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你还有个恋人。”
和艾丹彻底的失忆不同,克里斯的记忆就像被关在没上锁的盒子里,平时看不到内里,但只要稍微碰一下里面的东西就能哗啦哗啦全倒出来。
相对的,艾丹拿着自己的亲笔信,仍然全无头绪。
他就像第一次阅读这些信一样,新奇又紧张地一封接着一封看下去。
然后艾丹发现了一点:他从来没在信里提过那位恋人的名字。
这不难理解,他去克维尔本就是偷偷摸摸,与家里联系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不说名字,大概是怕给对方带来麻烦。
这份小心到底有没有起作用,艾丹不知道,但握着信,他能感受到自己对恋人的感情在日渐深厚。
到最后一封信时他已经能够确定,他爱那个人。
却又因为某些原因将对方完全忘记。
那么安德里柯——洛汀对他又是什么感情呢。
握紧了红宝石戒指,艾丹忽然说:“我想见他。”
这股冲动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到蒲公英街16号去叫门,把安德里柯拖出来问他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克里斯哭笑不得:“你好歹先打听一下人家的行程。”
新上任的外交官公务繁忙,而明天晚上,他就受邀去一个小型晚宴。
相较被艾丹大闹了一场的欢迎宴会,这个晚宴要私人许多,不涉及太多公务,更像是年轻男女社交寻欢的场合。
安德里柯官方年龄写着十七岁,离成年就差临门一脚——尽管艾丹敢肯定,这家伙绝对还没到16岁——作为一个新来的、英俊年轻又颇有权势的异国青年,被邀请到这个宴会,显然是要和许多淑女打交道的。
这样的社交圈也不会拒绝艾丹的加入,但他想了一圈自己可以邀请的女伴,最后得出结论,他就是冲着安德里柯去的,没必要拖一位姑娘入场,也不想让安德里柯带某位女孩过去。
于是他试探性地向安德里柯发出了同行的请求。
晚上收到回复,安德里柯答应了和他一起参加晚宴。
“不要高兴得太早。”克里斯带着过来人的经验说,“虽然现在主城已经传遍了你们‘联姻’的消息,可是两个男性堂而皇之地结伴出席宴会还是不一样的概念,你确定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艾丹犹豫了,确实,他还不知道安德里柯对他的态度。万一他们的感情已经好聚好散了,而安德里柯又不清楚这宴会的性质,闹出误会来到时候场面就很不好看了。
“那我也不能接受我们各带一位异性。”这是他的底线。
克里斯掂量了一下他的决心,吩咐罗莎:“为我们的少爷找一套女士礼服来吧。”
艾丹:“……”
“反正你也一年没露面了,”他亲爹不嫌事大地说,“昨天那场估计还没多少人见着你,先把明天的混过去再说。”
换上裙子,戴上礼帽与华丽首饰的艾丹已经能想象到与安德里柯的见面会有多尴尬了。
打开一只折扇遮在眼前,他几乎是生无可恋地坐上了前往晚宴的马车。
马车回来时多带了一个人。
“很高兴与你们见面,”克维尔新上任的外交官客气而公事公办地向克里斯以及南茜问好,“伊格纳索斯先生,还有夫人,艾丹跟我提过你们许多次。”
南茜笑着伸出手,让他吻了吻自己的手指:“不必介绍我也能猜到您的身份,您的眼睛和艾丹形容的一样美丽,等换一个装束我要好好欣赏一下。”
“如您所愿,夫人。”他脸上的妆很浓,的确需要清洗一下才能看清原貌。
克里斯站在一边,还是没忍住:“所以……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艾丹一到家就黑着脸跑了,安德里柯余光瞥见他跌跌撞撞,一边走一边拆下各种首饰,背影显得格外气急败坏。
“我估计到他会做女装打扮,以避免两个男性一起出席宴会的尴尬。”
安德里柯平静地说:“所以为了让他更尴尬一点,我也穿了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