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命运,我的存在。我尊重你,珍惜你。我承诺,在这漫长的人生中,一直陪伴你,守护你。”
“我承诺,将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我会做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的灵魂伴侣,直到永远。”
这场跨国联姻中克维尔一方更为强势,因此婚礼誓词使用克维尔文本,只是换了莱顿的语言。
安德里柯的口音仍带着强烈的克维尔风格,将优雅浪漫的莱顿语也说出了一股肃杀之气:“我将承担我们共同的责任,共享风雨,无论健康或疾病,贫富或贵贱,我都会珍惜你,爱护你,直到永远。”
台下的宾客窃窃私语,艾丹知道他们在谈论安德里柯。
他连礼服都懒得好好穿,衬衫领口敞到第三粒,无所顾忌地露出锁骨与脖子上那枚还未褪色的血印——那明显是被人咬出的伤口如同某种宣告,自他出现在婚礼上以来台下的议论就没有停下过。
艾丹已经麻木了,毫无波动地跟随神父念出台词: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我们将感受到人生的幸福和快乐,包容和疼痛。我承诺,永远爱你,直到永远。”
“我承诺,给你爱和尊重,给你支持和鼓励,我会是你无论何时何地的倚靠。”
“我承诺,我将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侍奉你,照顾你,让你知道你永远不是孤单的。”
“我承诺,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欢呼声掀翻屋顶,乐队奏起轻快的音律。
神父宣布:“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艾丹将手杖交给一旁的罗莎,拿起戒指为安德里柯戴上。
婚戒是他选的,简单大方的款式,主钻不够华丽,严格来说配不上伊格纳索斯的身份。
但他也懒得挑剔了,安德里柯一早就表明过戒指会影响他的行动,只在婚礼这一天戴上走个过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上心。
唯一算花了点心思的地方就是他选了蓝钻,很衬安德里柯的眼睛。
他为安德里柯戴上戒指时,看到钻石将他的蓝眸映出璀璨的星光,纯粹而美丽。
安德里柯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这个有些幼稚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倒像与年龄相符的大男孩。
“太闪了。”他低声说。
“婚礼结束后你就可以摘掉。”艾丹冷冷回应。
安德里柯抿着嘴,不再说什么。他为艾丹戴上戒指,宣告两人正式缔结婚约,成为合法伴侣。
艾丹站立的时间有点久,说完誓词便觉得快要撑不住了,他尽力维持面上的云淡风轻:
“今日,伊格纳索斯家的酒窖为所有客人无限制打开,请大家尽情畅饮,享受这一刻。”
莱顿的宾客们礼貌地抬起手中的酒杯以作回应,而克维尔的客人按耐不住地欢呼起来——听闻克维尔人嗜酒如命,但派遣到他国受到许多约束,今天难得能放开了喝,估计不喝到醉死是不会停下的。
艾丹已经能预计到自家庄园到处都瘫着酒鬼,又吐又闹累瘫一众女仆的景象了——好在只有今天一天,尚且能够忍受。
从婚礼台上下来,没有再给自己的联姻对象一个多余的眼神,艾丹从罗莎手中接过手杖,又端起一杯红酒走入人群。
婚礼前他提前记住了所有来宾的名字、身份、喜好,游刃有余地与他们交谈,以最从容的态度回答那些或随口无心或别有心思的问题。
“哦,艾丹,好久不见。”
他忍着右腿的疼痛露出微笑:“林恩先生。”又对他身边的女伴点头,“露易丝。”
女伴柔弱美丽,长相与艾丹有三分相似。她的母亲是艾丹的小姨,在艾丹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过了几年她的父亲娶了新的妻子,艾丹母亲还将她接到白桐庄园住了很久。
露易丝十七岁结婚,嫁的就是身边这位布鲁斯·林恩先生。
林恩也是莱顿圣印家族之一,财富地位都不逊色伊格纳索斯,配露易丝小姐绰绰有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林恩先生足足比她大了二十岁。
艾丹的母亲对此充满了顾虑,但露易丝父亲同意了婚事,她也无法劝阻,只能经常去上门看望。
林恩倒是很欢迎伊格纳索斯夫人上门,有一次艾丹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谈话,说林恩有意将家族里的女孩嫁到伊格纳索斯家来。
父亲回应,艾丹还小,暂时不考虑婚事。
之后,母亲就渐渐减少了与林恩的走动。
那时候艾丹还不知道,冲着圣印家族的荣耀与伊格纳索斯的财富,多少人从他十五岁起就盯着他未来的伴侣之位。
那些饱含深意的算计一直以来都被他的父母挡在白桐庄园之外,直到他失去长辈的庇护。
葬礼上,第一个上门拜访的就是林恩夫妇,表达了对他父母逝去的遗憾后,林恩再次提到他的婚事。
“如果你父母还在,这会儿肯定已经将你的婚事提上日程,”他以长辈的口吻道,“何况伊格纳索斯家这么大的产业,总也得需要一位女主人来打理,我有一位侄女就很不错,年龄家世都足以与你匹配。”
艾丹说:“杀害父亲和母亲的凶手没有得到处罚之前,我是不会考虑结婚的,至于家中事务,罗莎和西尼尔的辅助已经足够了。”
他回绝得相当不客气,当时林恩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但伊格纳索斯家还办着丧事,他不好强逼,留下一句“希望您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艾丹知道他不会罢休,伊格纳索斯庞大的家产和过分年轻的继承人,让他们眼热了。林恩不会是唯一一个打他主意的,谁都无法轻易放弃这块肥肉。可以想见,等葬礼过去,为他说媒的人会更加络绎不绝。
他为父母报仇在莱顿消失近一年,回来后又因伤病静养大半年,之后两年都在千方百计回避各种相亲提议。
没想到那些人算计了这么久,他也回避婚姻话题这么久,最终让千里之外的克维尔得手,这样的结果连艾丹自己都始料未及。
林恩在他的婚礼上心里想了什么他不知道,面子上还是充满了祝福:“你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艾丹,我原以为你会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走出来。”
艾丹心中好笑,他们上次见面时自己虽然心如死灰,但仍是伊格纳索斯家养尊处优的少爷,如今他伤病缠身,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也不知林恩看出的哪门子好了很多。
只道:“您过奖了,婚礼上我总得拿出最精神的模样。”
林恩点起一只雪茄,感慨万千:“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步入婚姻,看你之前的态度,我原以为你会单身到我当年结婚的年纪呢。”
林恩年近四十才开启了他的第一段婚姻,但据艾丹所知,他的情人众多,身边是从不缺女人的,不上心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伴侣会是个克维尔人,只能说命运自有它的安排。”
“当真是命运的安排吗?”林恩灰蓝色的眼睛已不复年轻时的清澈,却依旧凌厉,“与克维尔的联姻,可不是轻易能谈成的。”
他代表着莱顿大部分人的认知,以为这桩婚姻是艾丹在向克维尔寻求庇护。
艾丹感到好笑,又有些悲哀。
他淡淡道:“无论如何,我身为莱顿的子民,不会做损害自己国家的事。”
林恩似乎意识到气氛有些凝重,于是又笑起来:“我自然是相信伊格纳索斯的信誉,不过这位你的联姻对象看起来便格外难驯,艾丹老爷婚后可得好好管教一下,毕竟他也算是伊格纳索斯的一员了。”
他示意一个方向,艾丹看过去,只见安德里柯独自站在角落里,托着酒杯发呆,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去找克维尔同僚喝酒。
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他这位联姻对象有一张过分冷淡的脸,像橱窗展示里精致而无生机的人偶,站在那里就觉得和四周格格不入,把不合群写在了脸上。
艾丹移开视线:“安德里柯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并不想将莱顿的规矩强加给他。”
“伊格纳索斯老爷是莱顿绅士,当然会照顾远道而来的伴侣,不过,”林恩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听说克维尔男人暴躁易怒,喜欢打骂他们的妻子和孩子,说是这样可以让她们听话。你虽不是女人,但这位先生是军官出身,又身居高位,想必难以相处,可得小心些啊。”
他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安德里柯的脖子,又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艾丹的腰腿。
这位情场老手大概早就看出了他们俩之间的暗潮涌动,恐怕连谁是占据上风的一方都清楚得很。
艾丹保持得体的微笑:“感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这时,克里曼对着他身后举了举酒杯,语调陡然高扬:“还未恭喜您,克维尔的公爵大人,您可是抢走了莱顿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我的侄女都为艾丹的结婚而心碎,在家中哭泣了很久呢——想当年我可差点就撮合了他们两位。”
原来是安德里柯走了过来。
他冷冷道:“一切皆是女皇的安排。”
他根本不接林恩的话茬,连表面的应付都懒得做。这倒让艾丹有些想笑了,他是不能像安德里柯那样不给林恩面子的,但面对对方有意无意的挑拨他心里也厌烦透了,乐得安德里柯驳他面子。
林恩仍然笑呵呵的:“听起来您似乎也不太愿意,据说克维尔那边对同性婚姻十分排斥,也许您有类似的想法。”
安德里柯看也不看他,将手里的空杯放在侍者的餐盘上:“我要先回去了。”
这下艾丹笑不出来了:“你现在不能走,宴会甚至还未进行到一半。”
如伊格纳索斯这般身家地位的婚礼,一场办下来能持续好几天,艾丹因为身体情况和对联姻的不满,已经只打算用一天来糊弄。但婚礼主角之一不到三小时就要离开,也实在太说不过去。
“这里人太多,光也太亮,”安德里柯说,“我不想留在这。”
他这话真是任性至极,艾丹简直被气笑了:“这是你的婚礼,公爵先生,你居然要提前退场?”
而那双冷漠的蓝眼睛告诉他,他不在乎。
艾丹要被气疯了,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操办,克维尔那边只出了点礼金和一个活人。他不是不知道这桩婚事的本质,也大可随意敷衍,但婚姻终究不是随便的小事,他拖着难受虚弱的身体认真考虑了每一处细节——可从头到尾,真正在意的只有他一个人,克维尔只把这当做一场交易,而安德里柯甚至不愿在婚礼当天留给他一丝体面。
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旁跟着的罗莎小声阻止了一下。
但没用,此时的艾丹已经动了怒。安德里柯脖子上露出的牙印让他在宾客面前丢尽了脸面,再糟也不会糟到哪儿去。
“西尼尔,”他冷冷吩咐,“摆五层塔,用酩醉玫瑰。”
五层香槟塔是婚礼上最常见的摆设,每一层都代表着不同的寓意,最终是祝福新人婚姻美满。
35杯酒,用的是白桐庄园最烈的酩醉玫瑰,虽然比不上克维尔的烈酒,但全喝下去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安德里柯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喝完我就能走?”
林恩围观了他们全场的交流,此刻开口道:“公爵有所不知,这是莱顿的抢婚传统,如果有人喝下五层塔的酒水,就可以在婚礼上带走新郎或者新娘,谁都不能阻拦。”
但这种事从未发生在结婚的两个人身上,所以只能解释为安德里柯自己喝完酒,把“自己”带走。
他拿起最顶端的那杯酒,深红色酒液血一般浓烈鲜艳。
“有哪位兄弟愿为我喝尽这五层塔的酒,把我带走吗?”安德里柯举起杯子向人群询问。
客人们哄堂大笑,纷纷道:“这是公爵大人的婚礼,我们可不敢带走您或者伊格纳索斯家主。”
安德里柯晃过一圈,在气氛最热烈之时仰头喝掉整整一杯酩醉玫瑰,鲜红的酒液从他嘴角淌下猩烈一线,没入颈侧尚未痊愈的伤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