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将手中马鞭交给执事,脚下一步未停,匆匆走进春枢宫。
她穿着一身简洁易行的猎装,半小时前莱顿下了一场小雨,令她的衣服下摆沾上了不少泥点,头发也有些散乱。可谁也顾不上形象了。
“卡伦小姐。”一位执事迎上来,面色焦急,“您看。”
他引导索菲亚来到一间隐蔽的密室,那密室狭小到只能容纳一张桌子。
桌子上是三个铁盒,都被暴力手段开启了,内里的东西不翼而飞。
索菲亚扫一眼空荡荡的铁盒,因赶路而微微发红的脸庞没什么表情:“封锁莱顿主城的所有出口,重点看守各国外交处以及重要职员。不许他们随意出入,也不许与外界通信。”
吩咐下去后,她点了几个人与自己同行,一起前往春枢宫的中心,圣泉的所在地。
一刻钟后,所有人脸色难看地望着满地狼籍,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春曦女神的花冠失窃。”索菲亚说出这个结论时嗓音难以抑制地颤抖,愤怒、恐惧、惊疑的情绪让这个年轻女孩难免失态,“将现在的圣泉水取来试验,如果没有净化魔物的力量,就意味着圣泉失效。”
身旁的执事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花冠失窃的原因是封印被打开,而三枚圣印早已回归春枢宫,不在三大家族手里。
这个结果,显然是他们看管不力导致。
追究下来他们这些执事就是莱顿最大的罪人,圣泉何其重要,涉及的看管恐怕要遭受最严重的处刑。
索菲亚没有立即对这些人追责,她问道:“奥利弗先生,圣水的储存还有多少?”
被点名的执事结结巴巴地回道:“应该,足够莱顿支撑上三五年,但……”
绝对没有余力支持其他国家与地区的需求了。而在这之前,面对那些申请,春枢宫几乎每次都会回应,一旦不再提供圣水,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问题。
这倒不是现在该考虑的,索菲亚确定了莱顿暂时不会因圣泉失效而遭遇危险,便说:“当务之急,是找到女神花冠的下落,召集现在已知情的家族首领,我需要集合大家的力量去搜寻花冠……”
作为曾经的圣印家族,卡伦依旧有着强大的威信与号召力,再加上林恩家主身败名裂,伊格纳索斯家主病重难支,现在索菲亚算是唯一能让莱顿上层信服的人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接过这样的重担,可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咬牙顶上。
吩咐到一半,奥利弗小心地问:“白桐庄园,需要通知吗?”
艾丹的讣告还未发出,但莱顿的上层已纷纷做好了赴丧的准备——不是盼着人家咽气,艾丹上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春枢宫,已经算敞开了说明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其他人早做打算也是正常。
索菲亚犹豫了一下,说:“不必了,白桐庄园现在应该忙得很,我能召集的人手不少,就不差他们一分助力。”
“更何况,”她说,“如果白桐庄园想管这件事,即便没有人去通知,他们也自有办法得到消息。”
主城被迅速封闭了,只准进不许出,考虑到突然戒严会给普通民众带来恐慌,索菲亚尽力让封锁手段显得柔和礼貌一些。
当她在春枢宫斟酌安抚民众的措辞时,一名执事表情空白地进来,对她说:“伊格纳索斯家主到了。”
索菲亚先是一惊,还未等她询问更多,那个人便大步迈入会议厅。
他黑骑士服黑马靴黑手套,神色冷峻。好像也是骑马匆匆赶来,短款斗篷上水珠滚滚而落。红色长发即便束起也一直垂到腰际,像一团炽烈的火点燃了沉寂上千年的宫殿,连最阴暗的角落都被灼热的气息覆盖。
“具体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艾丹手中马鞭末端滴着水,在地面上蔓延出淋落的湿痕,“把所有负责巡视看守的人都叫过来。”
奥利弗没敢问要做什么,只要有点眼色都能看出艾丹可怕的怒意。他像拿着一把剑,拖着长长的血迹站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谁不遵从,等待他的便是毫不留情的鞭笞。
散乱慌张的春枢宫被这股气势压得沉静下来,很快他要的人便排成一排,站在了面前。
艾丹扫了一眼,都是年轻人,从站姿和眼神里能看出并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看守。
是我的过错。他冰冷地反省。
当他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将圣印归还,并建议不再选出圣印家族,而全权交由春枢宫的执事会处理时,便意味着莱顿执守千年的三大家族格局无声消解了。
新的秩序成形前总会有一段混乱无序的时候,无数人不再对圣印家族的头衔趋之若鹜,转而追求在春枢宫谋求一位。
艾丹可以想象到这段时间春枢宫人事的变动和竞争有多么可怕。当时的他虽然也有预料,但因为身体状况已无力处理。
而现在……
他手腕一抖,马鞭在地面抽出清脆一声。
“圣印失窃的具体时间,圣泉看守人员的轮换以及春枢宫的进出记录。”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我需要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时间紧迫,请诸位现在回答我。”
“倘若没有答案,”他的声音如同刚才那阵暴烈的风雨,“作为亲手从女神手里接过圣印、又亲手将它送到你们手里的伊格纳索斯后裔,我深愧于女神的托付,只有将我们在场所有人的身与灵一并进献给女神,才能够消除我们渎职的罪孽。”
他微微一抬手,跟随他而来的仆从取下墙壁与桌面上的火把蜡烛等,又有人缓缓关上门,似乎当真打算一把火将这里全都烧掉。
这种做法太疯狂也太不理智,正常情况下没几个人会当真,但他的状态实在太可怕了,那是一种无所谓与任何人同归于尽的漠然。
“你不能烧掉春枢宫,”有人叫道,“这是莱顿最重要的建筑!”
“春枢宫因圣泉而建立,如果圣泉失效……”艾丹语速轻缓,听着还有些温柔,却叫人不寒而栗,“那么春枢宫,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十来分钟后艾丹带着一身血腥味,面无表情进入春枢宫中心,查看圣泉的现状。
随着他的离去,会议厅内一部分人被脱去肩上的徽章,连同他的家族一起被逐出主城。
还有一部分人将受到严惩,终身不得再涉及莱顿关键内务。
索菲亚没有跟着他前往圣泉,她留下来执行其他命令。
对于她先前的安排,艾丹显然是觉得太过温和:“封锁主城是正确的,但做得还不够。”
这位同样年轻的家主刚刚用极粗暴的手段询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一边擦拭马鞭上的血迹,一边分析:“圣印大约在昨天夜里一点至三点失窃,花冠最迟今早七点被夺走。谋划的人如果早有准备,这会儿也许已经离开了主城,但还未来得及跨越边境。”
“莱顿需要全境封锁,”他说道,“所有贸易来往全部暂停,所造成的损失由伊格纳索斯承担,务必不要让任何可疑之人离开,这是关乎整个莱顿存亡的命令。”
是的,命令。艾丹不考虑让任何人来反驳、劝解或者阻止。索菲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像看到一个领导者、一个指挥官、亦或是……一个暴君。
刚才几乎是艾丹刚下指令,她就接过了话:“卡伦家族愿一同承担封锁期损失,并无条件服从伊格纳索斯先生的指挥。”
他们二人的立场足以决定莱顿的未来,那一刻索菲亚已经能想象这番安排在日后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莱顿需要这样一个强权者来掌控当下的局势。
直到所有人按部就班忙碌了一阵,才有人回过神似的,惊疑不定道:“伊格纳索斯家主……不是说已经病重到快要不行了吗?”
但艾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样子又哪里像个病人?他的身形确实还消瘦单薄,漆黑紧身的装束衬得发色鲜烈,也衬得肤色雪白。他依旧是个漂亮的青年,脸上却含着一股令人胆颤的煞气。带着好像被谁狠狠激怒,压着怒火时刻就要爆发的恐怖气势。
“不会是装的吧?”
他们当中不乏有见过艾丹上一次来春枢宫的人:“绝不可能,伊格纳索斯家主上次来连路都走不了了,全靠他那个联姻对象抱到门口,那个脸色、那个身体,我都担心他会死在会议厅里。”
但他这次来是自己骑着马,曾经重伤的腿已经看不出任何不便了,手杖被马鞭取代,就在刚才狠狠抽在一个不服被逐出主城的年轻人胸口,看似没有用多大力道,那人却硬生生被抽翻过去,在地上滑出四五米远,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没有人想继续挑战他的武力,可以想见,如果艾丹保持着这股狠戾的作风,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也不会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或许在不久之后,这位伊格纳索斯家主的手中将持有锋利的长剑。
……不知道谁的胸膛会为他的剑献上第一捧热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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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1.23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