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祎想开口说话,或是作出反应。但是不行,这具少年时的躯壳不受他的控制——甚至连眼珠都不能转一下,他只能被动地,观看这一场以少年“楚祎”为主角的荒诞戏剧。
悠子冰冷的视线定在“楚祎”身上,像一条冰冷的蛇。楚祎与梦中的“自己”同频共振,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似乎很反感悠子的目光。
“他多大了?”悠子薄唇轻启,问。
男人笑着回答:“十一岁,在这待了六年了。”
悠子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检查结果如何?”
“做过两次,他的精神频率很稳定,抗压能力高,是最优人选了。”
悠子低头看了看表,说:“就用他吧。”
“我饿了。”楚祎听见“自己”开口,是稚嫩的、还未进入变声期的少年音。
悠子冷冷地看过来,像是在看一只麻烦的动物,片刻后,她把目光投向男人。
男人冷漠回答:“一个小时前,饲育处才给他打了一针营养剂。”他好像见惯了这种胡搅蛮缠的行为。
“自己”还想开口,悠子冰凉的涂着指甲油的手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头往上抬,强迫“楚祎”直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淡漠无情——这是看工具的眼神。
“再给他打一针营养剂。”悠子看着“楚祎”,吩咐男人道,“这是第七十个人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说完,悠子径直走了。
冰凉的液体被注射入手臂,“楚祎”沉默不语。
戴口罩的男人看他注射完营养剂后就走了,换成一个壮汉守着他。
“楚祎”左右望了望,透过他的眼睛,楚祎看到了他所处的环境——这是一条走廊,像是在医院里,惨白的灯从走廊上方射下,靠走廊一边摆着一排金属椅子。“楚祎”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他靠上没有温度的椅背,打量壮汉一番,问:“你们要干嘛啊?”语气有点欠揍。
壮汉看了他一眼,没回他。
“楚祎”自讨没趣,低头玩手。几根葱白细长的手指缠绕在一起,他说:“我不知道你们想干嘛,但我讨厌你们。”说完,他抬头挑衅地对壮汉笑了笑。
壮汉无动于衷。
“楚祎”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右后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他转头,看见自己身后有一扇金属门,正从中间往两侧分开。
身旁的壮汉压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座位上粗暴地提起来,押着他往门内走。
楚祎听见“自己”似乎笑了一下,说:”我老早就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了。”可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门内一片漆黑。
楚祎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好像一根刺直直插入了他的大脑,脑内一片混乱,像坏掉的万花筒,不断闪烁着模糊的光影——那好像是一个个画面的,楚祎想要努力记住,但都只是浮光掠影。
梦里,“楚祎”被壮汉押着经过一段路,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从壮汉手中接过他,半赶着把他推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也是一片黑暗,但那黑似乎有生命,涌动着朝他扑来,恍惚中,暗处似乎爬来一条艳丽的毒蛇,顺着“楚祎”的脚踝慢慢往上攀缘,冰凉、 无情、残忍,缓慢又清晰。它吐着殷红的蛇信,游走在“楚祎”身上,它好像停在了脖颈附近,高昂起头颅,咬了一口。
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从心脏开始蔓延,席卷“楚祎”的身体,激起一层层的冷汗。“楚祎”颤抖着跪在地上,他的心脏一阵抽痛,也随之战栗……
梦境的最后,楚祎听到了一丝摩擦声,像突然扭曲的黑暗。
楚祎猛地惊醒,他睁大眼睛,看见面前是邮轮的舷窗,才松了口气。
心脏仍在狂跳,好想要蹦出胸腔。回想起梦中刻骨铭心的恐惧,楚祎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怎么会做这种梦呢?楚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做了噩梦,自然没什么睡意,楚祎盯着舷窗发呆。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夜晚的大海,只剩翻腾的黑浪。突然,楚祎注意到——在舷窗的反光中,他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小缝!
走廊的灯在凌晨时关闭了,只剩应急照明灯在兢兢业业工作。发暗的白光穿过门缝,划出一片光亮的区域。
楚祎刚刚平复的心跳瞬间慌张起来,被冷汗浸透的衣服又湿上几分。
楚祎专注起来,这才发现——四周太寂静了,陈平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怎么消失了?楚祎的手指不自主地抓紧床单,抬头再去看舷窗,他又看到了更多——一个佝偻的人影,正费力把一只硕大的袋子拖出门。
“嘶啦、嘶啦。”里面好像装着很沉的东西,在地面拖拽时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借着灯光,楚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形状——黑色塑料袋之下,有四肢,和一颗与身体分离的头——是陈平的尸体!而那佝偻的人,提着一柄长刀,刀尖还淌着血。老人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灯光打在他半边脸上,使他本就高耸的鹰钩鼻更加立体。
厨师长鲍里斯,正在把陈平拖出房间。
楚祎把呼吸声放到最低,一动不动。他就这么看着,看着鲍里斯拖走了陈平,拖到苍白的灯光下,拖进无尽的黑暗里。
经此一事,楚祎的睡意直接被吓没了。
他时刻绷紧神经,盯着舷窗上那一条门缝,但凡房间里有一点声音,他浑身的肌肉都会进入戒备状态。
熬到后半夜,怀着对天亮的期盼,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
这一觉睡得也不好,楚祎甚至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但好歹是闭了会眼睛,再加上因为紧张而过度兴奋的神经,楚祎一觉醒来依然神清气爽。
舷窗外已经变了景色。亮堂堂的天,在瓦蓝中混着橘红。远方是喷薄而出的旭日,宁静卧在海面上,温和但并不收敛地炫耀暖色的光芒。层层叠叠的海浪,在靠近太阳的地方,被渲染得五彩斑斓,此时风平浪静,海波微微起伏,像一大片流光溢彩的琉璃,嬉笑着迎接盛大白日。
楚祎静静地坐在床上欣赏了一会,这是海洋上亘古不变的风景,但同样在每一次出现时震撼人心。磅礴壮丽的景象,让楚祎一整夜狂跳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门还开着,楚祎推门出去。
他醒得早,餐厅还没开放,楚祎上了甲板吹风。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馥郁,芬芳馥郁的‘馥郁’。”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楚祎回头,看见与陈平同队的短发女人和周彤站在不远处。
“陈平是不是已经死了。”李馥郁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了一个疑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