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烟花在天空炸开,盖过了小翠的那一句“不嫁人”。
三人抬头望天。
小翠托着下巴:“这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怎么又炸开了?”
书生跷着腿:“钱多烧得慌。”
小翠:“可真是有钱呀,这一晚上不得十几金?”
书生摇头:“那可是不止。”
小翠:“几十金?”
“喝酒。”庄黑打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青梅酒一人分了一碗。
翠色的陶碗,碗底烧制时画了几片叶子,也是绿色的。
碗里装了棕褐色的酒,酒色澄澈,叶子在酒里晃呀晃。
小翠扒着碗边,鼻子动了动:“闻起来酸酸的,”
书生弹了弹碗边:“喝酒还是得配花生米。”
小翠站起来:“厨房有,我去拿。”
庄黑:“惯的你。”倒也没管青梅酒和花生米搭不搭。
油炸的花生米,撒了一些盐巴,算不上好味道,和青梅酒的酸甜清香更是挨不着边。
小翠装了一碟子放在中间,三人你一粒我一粒,就着青梅酒,盘子就见了底。
剩下最后一粒被书生用筷子夹住,在另外两个人面前嘚瑟晃了晃显摆,然后麻利丢进嘴里,咂巴咂巴嚼了好些下。
小翠轻哼了一声,眼珠一转,一把将青梅酒坛抱在怀里:“那这些,是我的了。”
她喝了两碗多,已经有了些醉意,脸颊都飞上了两朵红云,说话有些大舌头,含含糊糊的。
书生逗她:“大哥和二哥都没有了?”
小翠不舍看了看怀里的坛子,嘟嘟囔囔的。
“大哥,一碗。”
“二哥,一碗。”
“小翠,没有一碗。”
庄黑踢了书生一脚,哄着小翠:“不用,大哥的都给小翠。”
书生灵活躲闪:“二哥的可不能少。”
小翠有些不舍,可眼珠一转,半搂着酒坛:“那你得跟我换。”
庄黑:“你逗她干什么。”
书生挑眉:“哪喝醉了,你看这不是还能和我谈条件?”
劝不听,庄黑只能看着两人闹。
小翠见人许久没回应,不耐烦叫嚷着:“换不换?换不换?”
“换换换。”书生赶紧接话:“说说看。”
小翠脸红红的,热得很,干脆贴在石桌上冰冰凉凉,舒服地眯着眼睛。
“最后一碗酒,得换些值钱的。”
“要不,就换你娶我当娘子,如何?”
书生听见,愣了愣,笑出声:“这还真是醉了。”
醉了,然后酒后吐真言罢了。
庄黑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再将憋着的情绪一点点吐出来。
他喝掉碗里最后一口酒,将碗筷收好。
“夜里风凉,送房间里吧。”
书生把人背上:“这丫头,又长胖了。”
井水冰凉,一碰,凉意就浸过来,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庄黑搓了搓胳膊,小声叮嘱:“屋里有描绣样的纸笔,你写封信,就算是,告别。”
书生小声应了。
碗筷洗净,庄黑一点一点把卷起的衣袖放下,靠在屋檐下吹夜风。
大黄摇着尾巴走过来,在他脚边趴下。
书生轻手轻脚关门走出来。
他拨弄了一下袖子:“没点灯,袖子上沾了两滴墨。”
庄黑用脚揉了揉大黄的肚子,问:“等明天,让小翠帮你绣几朵梅花。”
大黄不堪其扰,用尾巴抽了两下地板,挪了个地继续睡。
书生蹲下,在袖子里掏了掏,揭开油纸,将里面糕点丢给大黄。
“大黄,糕点给你了,商量个事呗,等十年八年后回来,可不能当作不认识我?”
大黄把糕点扒拉过去,象征性摇了摇尾巴。
书生满意笑笑:“那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庄黑站直:“我送送你。”
两人插上门闩,从墙头翻出去的,还顺走了挂在门口的灯笼。
门内传来突然传来几声犬吠。
书生回头看了眼,狗叫声突然又停了。
在那扇门后,小翠披着单衣,抱着大黄坐在台阶上,看着晾衣竿上的长衫红了眼眶。
月亮爬得已经很高了,光穿透云层下来只剩下朦胧的光晕,照不透浓稠的夜色。
小小的灯笼发出的亮光,刚好照亮脚下的路。
三人的时候,庄黑和书生插科打诨,一句接一句,到了两人相处的时候,却都沉默了。
庄黑先打破了沉默:“出门要带些衣物,盘缠也要带些,前面岔路口,先去家里收拾个包袱出来。”
他难得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书生手交叉放在脑后,倒退着走路,看着庄黑说:“托了一起走的人,一块把包袱带过去了。”
不带包袱去小翠家,是打算最后去看一眼,内心早就做好了不辞而别的准备,只不过后面事发突然,嘴上没守住,全都漏了个一干二净。
庄黑点头:“你自己有打算是最好的。”
正说着,他突然停住,朝书生招招手:“过来,扶一把。”
书生凑近,就看见庄黑脱了右脚的鞋子,抖了两下,掉出两粒豆子大的金子。
“拿着,路上遇着难处,能用得着。”
书生嫌弃捏住鼻子:“臭臭臭。”
庄黑念着人就要上战场受苦了,压了压脾气,没压住,手里拿着鞋子就拍了过去。
“臭小子!”
躲开一鞋兜的书生赶紧跳开。
“大哥,庄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鸡飞狗跳冲淡了离愁别绪,两人你追我赶地往城门口跑。
越往城门走,路就越亮堂。
应征的几百人全都乌泱泱挤在城门口。哭声、闹声,响成一片。
书生捂着耳朵,拉着庄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躲着。
“闹腾!”书生提了提石子:“大哥,你可憋着些,就算舍不得我,但男人也是有泪不轻弹。”
庄黑一头黑线,抱胸站在旁边。
有些头脑灵活的小贩,混在送别的人群中,卖些茶水和平安结,赚些铜板。
书生吐槽:“这主意不错,哭累了喝杯茶休息一下。”
庄黑朝其中一个小贩招招手,让人过来。
小贩带着笑意过来,介绍他手里提着的平安结,热情得很。
“这可是庙里明德大师亲自开过光的,灵得很。”
“明德大师?”书生挑了挑平安结的穗子:“那个酒肉和尚?”
小贩面不改色,张口就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了,这年头,保佑你能喝酒吃肉那才是天大的本事。”
平安结长的都一样,都是红色,庄黑却是每一个都仔细看过,选了个觉得最好的。
小贩笑眯眯伸手:“小本生意,五个铜板,恕不还价。”
庄黑掏了铜板,顺手就把平安结丢给书生。
“带上,保你平安回来的。”
书生接住,嘴里说着:“大哥还信这个?”,手里却是爱惜,系在腰间,还仔细捋了捋穗子。
庄黑却只说:“原本不信的,要是你能平安回来,以后,杀猪前的香就敬天地鬼神。”
书生低头看腰间的一抹红色。
“大哥,我这一去,不知归期,家里就麻烦你照顾了。”
“我在小翠家鸡窝里藏了一些钱,是我做哥哥给妹妹留的嫁妆。”
“在你家柴火垛也藏了些,长兄如父,是我给大哥留的养老钱。”
一快两慢的打更声,已经是三更。
城门从两边打开,应征的人自动分成两列,穿过城门,走向幽深昏暗。
书生的同伴跑过来,见了礼,拉着书生急匆匆跟了上去。
庄黑看着书生回头招手看了好几眼,慢慢的眼前所有都扭曲成黑色,只剩下忽远忽近呢的红色穗子。
“庄屠夫,庄屠夫,醒醒,你怎么睡这?”
庄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半天才想起,是昨天来肉摊光顾过生意的大婶。
大婶瞧了醒了,低声念叨了几句,提着菜篮子走远了。
环顾四周,看到旁边巍峨的城门。
记忆回溯,这里是昨天和书生送别的地方。
庄黑长吐一口气,踉跄了一下,坐倒在台阶上。
回来了。
再看群内。
庄黑倒下的那一刻,直播界面变成黑屏。
苏白赶紧去看群成员数量,少了一位。
紧接着,所有群成员都收到信息。
“庄黑摆脱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