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星期六下午放学铃的到来,等到真的到来时,又感觉有点恍惚。
“真的去吃烧烤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邓宏还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季然要被问吐了:“真的真的真的,骗你是小狗。同一个问题,这两天你已经问过我不下十遍了。”
邓宏尴尬的一摸脑袋:“就是感觉不太真实嘛。”
季然问:“对了,班上人多少去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估摸着接近三十吧,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你在开玩笑,还有一些是卷王,立志不浪费一分一秒,嗯……还有一些吧,可能是成绩的原因。”邓宏最后总结道,“反正加上我们几个,不会超过三十个人。”
三十个差不多了,季然心想,再多可就要预支零花钱了。况且,他本来就没料到大家都这么给他面子,不然自己的“豪言”就成了笑话了。
“可以,一起走?”季然在微信发了个地址,然后说了一句,“找不到的可以看看,不远。”
他拍拍谢一苇的肩:“走啊。”
谢一苇转笔:“你之前没邀请过我。”
季然一想,好像是,但自己邀请了全班不就是包括了他吗?
谢一苇这扭捏劲……
季然摆出一只手凑到谢一苇跟前说:“是,小六子疏忽了,所以,皇上,肯否薄小六子一个情面,随在下去鉴赏一番人间美味呢?”
谢一苇“噗嗤”一声,但声音太小了,季然也是勉勉强强才听到。
不及季然怒火中烧,谢一苇回道:“行吧,允了。”
季然觉得自己的脾气还真的好,这都能忍。
一行人,背书包的不背书包的,穿插在北门校园外的林荫小道上,同学之间的推搡嘻语成为这条小道上与斑驳树叶跳舞的配乐,虽然杂乱无序,却也颇具韵味。
不平整的地面,留下了无数学子的脚印,但他们并没有在意,只是向前走着,无所谓自己的青春剪影是否能填满地面的缝隙。
路程上虽然慢吞吞,但最终还是到了的。
季然一手搭在谢一苇的肩上,催着其他同学:“去嘛,想吃什么点什么,饮料啤酒都拿点——不对,啤酒还是算了,未成年人酒驾,罪加一等。”
几人揶揄:“都是自行车,谈什么‘酒驾’,哈哈哈……”
不过揶揄归揶揄,大家还是默契的没点啤酒。
张依依眼中放光:“我要鸡中翅。”
曾浩直奔冰柜:“我要掌中宝。”
邓宏口水直流:“我要玉米粒,鱿鱼丝,骨肉相连……”
全部的人刚到,一半的人跑去冰柜,剩下的一半抢占座位。
季然拉着谢一苇往冰柜走:“你呢?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谢一苇平常不吃烧烤,在这方面算是“学渣”。
“随便,味都差不多,他们点就行。”
“啧,这怎么能一样呢,萝卜茄子土豆,你能说它们是一个味儿吗?不能对不对。”季然反驳。
“对,我要韭菜。”谢一苇无可奈何道。
“好嘞。”季然松开搭在人家肩上的手,挤进人群中眼疾手快的用夹子夹了一把韭菜放到盘子里,看了一下,又抓了一把年糕和两个茄子。
拍拍手走回来,说:“看来他们是饿疯了,走,我们先去霸个好座位。”
季然挑了挑,还是选在了靠边的位置。
桌上时来端上大大小小的餐盘,邓宏曾浩他们蜂窝一般的抢,一盘瞬间被抢空。
季然嘴里吃了一口,辣的直接灌冰水。
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凑到旁边细嚼慢咽地对谢一苇打趣:“你看他们,平时一个人吃肯定吃不了这么多,但要是一团人聚在一起的话,哈哈那这些恐怕还不够喔。”
谢一苇拿着冰水倒进杯子里,放到季然边上指指,意思是叫他涮涮再吃:“常见,从众效应。”
通俗来讲,就是看着大家都抢着吃,自己也会忍不住跟上去抢。
季然挑眉一笑——这都扯到学问上。
紧接着谢一苇又问道:“怎么?吃不了辣。”
季然恨不得给他回个大白眼,好堪堪才忍住了,没好气的回道:“虽然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江西人,但就是吃不得太多辣,小谢同学可千万别被刻板印象给困住了。”
谢一苇回道:“嗯,知道了。但我还是建议你练练,毕竟在江西,辣椒就是灵魂。”
季然咕噜咕噜嘴巴:“知道了,在练了。”
虽然没有酒,但同学们惯会用酒桌上的伎俩。
陈贤与站起来对着全桌就豪迈开言:“所有话都在这杯水里了,我先干为敬。”
众人看他演起来了,也纷纷展现演技。
邓宏:“来,好兄弟,碰一个。”
另一个同学立马接:“来,碰一个不够,再来!”
季然看大家玩得忘乎自我,也笑笑,跟着接了某位同学的话。推开椅子悄悄地走到收银台结账,顺便再要了两瓶大的饮料。
他把饮料开了放在桌子中间,看玩笑地说:“来,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把“酒”灌满,谢一苇也接过饮料灌了满满一杯。
“干!”
杯子相互碰撞,饮料应声洒出。
喷涌的泡沫顺着杯沿流到他们的手上,慢慢滴落在只剩签子的餐盘上。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他们来的时候欢欢喜喜,离开的时候也满载而归。
谢一苇看了眼时间,已是十一点半了。
差不多这个点,他想。
然后谢一苇骑着车准备往酒吧去。
季然车头向着另一个方向,疑惑地看向谢一苇:“你往哪去呢?不是和我一条路的吗?难道我记错了,不走这条路?”
谢一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道:“去酒吧上班。”
“啊?啊……你去上班啊。”季然不可避免的想到那晚,心又开始慌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知道那天点歌的人是我啊啊啊。
不想被识破的小六子要怎样才可以瞒天过海,在线等,急。
“嗯,你一个人不会又要我送你一次吧。”早已识破一切的谢一苇充傻子装糊涂,“回家注意安全。”
“不要,我和你一起去,谁不想听听我们小谢同学的天籁歌喉呢对吧。”季然干脆屏蔽那天晚上。
仔细想想,一个人摸黑走夜路回家应该会感到孤独吧,那每日夜晚独自一人回家的谢一苇,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心情呢。
虽然但是,这种话怎么是会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呢,明明自己以前从来不这样啊。
季然心里的小人疯狂甩头,生物老师之前教过,环境改变生物,生物适应环境。嗯!果然,来到不同的地域,自己肯定是会变的。
谢一苇轻微皱眉,但在阴影中根本看不出来。
夜晚的风一段一段的来,隔着稍远的烧烤店又飘来师傅烤烧烤的味道。
一只流浪猫悄悄地在垃圾堆中寻找着能饱腹的东西,但风刮响了垃圾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吓得猫往旁边跳了一下,它拿鼻子嗅嗅,又谨慎的走了回来。
有点宁静的夜,和有点不宁静的心。
谢一苇不知道季然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但直觉告诉他,也许和这个麻烦家伙相处,自己不会感觉到麻烦。
“你要想来就来,跟上。”谢一苇打破了宁静的夜。
“来了。”季然把手机放书包里就跟上。
书包里总是弹出一条条消息,震得季然忍不住发笑,他对着谢一苇说道:“我们班之前没聚过吗怎么都这么兴奋。”
“你也知道我们班总是有种没见过世面般的纯真。”谢一苇常常因为自己的早熟而感到和这个班格格不入。
想不到季然也迎合说:“哈哈那你和他们有点不一样。”
是的,谢一苇心里叹气。
“你就是见过世面的纯真。”
谢一苇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看向季然的眼睛,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老是做出这种匪夷所思却又让人忍不住遐想的举动。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出现在他脑中出现,但又被他很快压回去。
有种心理学效应被称为瀑布心理效应,说的是信息发出者的心理较为平静,但被接受信息者却因为某条信息而引发不平静的心理,从而在态度上发生了改变。
直白点,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谢一苇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自控力,就陷进“瀑布”了。
季然等了半天没听到回音,疑惑的一偏头。
少年的轮廓是很好看的,季然知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知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但遇到谢一苇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荧边镶着谢一苇的脸线,微黄,微亮。
季然收回目光,这要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就真的要沦陷了。
“唉你喜欢哪门学科啊?”
谢一苇“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的那么快,但还是接了:“数学吧。有趣。”
季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喔,数学有趣吗?”
谢一苇不接受还有人不喜欢数学,回道:“当然,在数学里,所有答案都有不同解法,所有事物都有其中的本质。探究答案的过程,充满惊险与激动,就有点像人生,即便最后结果是归于尘土,但还是会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生活。”
“哇哦,真不错的见解。”季然随口夸道。
“希望你能鉴此多对数学产生一份乐趣。”谢一苇停下车,“到了。下来吧。”
季然停下车,背了书包就往里走。
“好的,走吧,待会我就找个亮堂的位置写数学作业。”
谢一苇:“……”
*
谢一苇摆好架子后,还真就发现季然坐在他旁边,有条不紊的抽出数学竞赛题。
坐在季然旁边的谢一苇:“……你怎么不找个别的位置。”
季然丝毫不觉奇怪,还迷惑地问道:“啊?这个位置不行吗?可是我兜了一圈,就你这边是最亮的了。”
坐在电子琴这边的一个哥们朝谢一苇吹了声口哨:“呦,一苇,带了小弟来玩啊。”
接着又冲季然叫了一声:“小帅哥,想听什么跟我讲,哥这琴技可不是吹的。”
季然适时装甜美:“不用了谢谢,你们想唱什么唱什么,我都爱听的。”
谢一苇打断:“好了,这次要先唱什么。”
那哥们说:“来来来,先来一首我最近种草的——《凄美的》,走起!”说着就先飙了几个音符。
另一头打架子鼓的一哥们打趣说是不是谈了什么女朋友之类的,在那几人笑呵呵的聊天时,谢一苇已经差不多摸清旋律了,之前好像挺火的,弹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到了之后就没什么人点了。
歌曲就是这样,过了这段火的时间就没什么流量了。
舞台上转动的灯光时不时照在谢一苇的身上,给足了酒吧里特有的格调。
季然在这种放松的环境,写起竞赛题也不自觉的放松,只剩下几道难琢磨的。
这种题还是要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做出来,季然想。
季然虽然有时口无遮拦自卖自夸,但对学习也不是那么无所谓。毕竟他自己又不是什么天才,又不是什么知识都能轻轻松松地掌握。
季然把书收回书包,拿出手机。
我倒要看看是谁发出这么多条消息,震来震去的。他想。
他把消息往前推了几百条,却没看见是谁说话,反而是一片片的红色直接霸屏。
季然看见这么多红包,每个上面都备注“给‘&’的专属红包”。
他没领,继续往下翻,划了好几次才是同学们的聊天。
航长头号粉丝:要我说今天是真爽啊,没去的那些人可不要太羡慕。
球兰:dh你这个名字……不过真的好久没这么畅快啦,祝贺季然考上年级第一!
咸鱼:说到成绩就来气,之前我明明还只是万年老二,结果现在铁定要变成万年老三了……悲催,羡慕嫉妒恨啊。
帅逼“曾”帅:你知道你这么说很凡尔赛吗?
航长头号粉丝:@帅逼“曾”帅,跟你这个老六也没什么说的。
帅逼“曾”帅:我第六怎么了?六六大顺啊。
吸吸:6
……
季然看到最后,点击谈话框打字,发送。
&:不是说了我请客吗?发那么多红包做什么。
邓宏立即回复,
航长头号粉丝:钱是肯定要给你的啊,我们吃了那么多呢。
嘟嘟——
球兰:对啊,我去问老板多少钱的时候都吓一跳,那么多钱你打算这个月下个月都喝西北风啊。
季然本想发个消息解释自己没这么缺钱。
嘟嘟——
谢一苇:大家都有这个心意,你不收下他们会过意不去的。
季然一抬头,看见谢一苇面不改色的跳转屏幕,喝了口水又继续唱歌。
嘟嘟嘟嘟——
帅逼“曾”帅:听到没,一苇叫你收着你就收着,不然我们明天哪有脸面跟你一起上课啊。
咸鱼:是兄弟就收着。
季然看着这些消息,感觉心里似乎有一股暖流,他感觉自己好像喝了一碗米酒,刚入嘴时甘甜纯醇,品完后才觉察这米酒后劲很大。
他回了一个“快乐”的表情包。
&:拗不过你们,行叭,那我可就全收着了。
航长头号粉丝:要是被我们发现有一个没收的话,明天挨打哦!
季然收下一个个红包,金币散落的声音衬托了他雀跃的心情。
同样是那么多钱,一个人付,也许要花费很多,但一群人付,要付的,也不过是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