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桢背对着身后一群男人,似笑非笑地说:“莫非你们也想替她检查检查不成?”
那群人闻言,连连摆头,尴尬地走出房间,顿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柳桢一个人。
木门阖上的嘎吱声把柳桢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垂下眼帘,轻声对床上半僵硬的女人说:“对不起啊,唐突了。”她抬手将女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将盖在赤/裸身体上的被子掀开。
雪白的**不避不让地摊开在柳桢眼前,但当她手抚上去的时候,身体已经十分冰凉了,她猛地将手缩了回去,似有寒气在周围蔓延。
女人身上的点点暧昧的红斑被柳桢一览无余,脖颈、手臂、大腿根,她本能移开目光,微微红了脸,想到此行的目的,便又很快便大胆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查看。
“......这是什么?”正疑惑着,手下却先一番动作,碰了女人手腕上一道似被绳子绑过的痕迹。看上去已经勒了很久了,红色而狰狞的痕迹在双手上绕上了一圈,依然没见消失的迹象。
不仅如此,**和小腹上也有类似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左右肋骨处,剩下的便无法看到了,不过柳桢猜测,背后应该也不乏这样的痕迹。就好像......好像被人用绳子绑起来过似的。
等等......柳桢停了手上的动作,闭眼思考了一下,她好像在哪里也看过这样的痕迹。比如说,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她睁开眼,手往后不经意地一伸,却触碰到褥子凸起来一块,将里面的褥子掀开一角后,看到了一捆随意折叠的麻绳。
柳桢的眉毛拧的更紧了,她不明白,如果房间里只有男人和女人两个人,那刘同有什么理由把女人绑起来呢?
凡事都有目的,比如她现在检查女人身体的目的,就是找出凶手。可是刘同捆绑死者,在她看来,并没有理由。
还有一点,刘同身上的痕迹是哪来的?除非——柳桢后知后觉的转头环看四周——除非现场还有第三者。
一阵带着夜晚凉意的风呼啦啦灌进屋内,将柳桢脑后的乌丝吹得四处纷飞,她伸手随意将头发拢了两下,嫌这风声好不清净,索性起身准备关窗。窗户与床相对,中间隔着一张四脚八仙桌,这和她与范煜的房间陈设相同,布局一致。
客栈的窗子是支摘窗,柳桢抬手,正要收起上层的支窗,误打误撞,却发现窗下墙面上竟留下了脚印。
这发现使她一惊,越发相信这屋内存在第三个人,只是这屋子小,并没有藏身之处,若是有人,定是无所遁形。她又伸出头去,朝下望了望,却没发现半分人影。这是二楼,楼层并不算高。
刚要收回目光,余光一闪,影影约约有一个人影站在墙根处,不仔细还真就发不现。这个位置,像是在躲人。莫非,他就是她要找的第三个人?
柳桢刚要扯开嗓子喊人,那人却突然由暗处走了出来,刚好走到她能看到的位置停下,便不动了。
一楼挂着的红灯笼仍然恪守职责,奋力地燃烧着,灯火幽幽,那人的面庞也幽幽地展露在柳桢的瞳仁中。
柳桢瞪大了眼睛,却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朝他喊道:“范煜,你在这里做什么?害我白担心一场。”
薄衫更显得人影清瘦,底下的人抬头,道:“这有脚印。”
月已高挂枝头,柳桢没办法看清范煜的脸,只能见到他昂起头的轮廓。
脚印?
柳桢心中有了计较,点了点头,就转身阖了窗,回到了床边。她将被子拉上去,蒙上了女人的头部。
她现在才记起来,自己仍然不知道女人姓甚名谁,身份如何。
柳桢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决定先去睡个觉。早上路途奔波,好不容易到了陵县,却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既如此,范煜可能更困,他为赶路驾了一天的牛车,现下应该疲惫更甚。
这样想着,柳桢人已经到了门口,拉开门,迎面迎上了范煜。她略显惊讶,没想到他上来的这样快。
他往屋内扫了两眼,径直走了进去。
“欸!”柳桢连忙跟上他。
范煜在床边站定,只看见了一床被子,蒙在死者身上,出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死者应当安息。”她说。
他又弯下腰蹲了下去,手伸在床底,不知在摸索些什么东西,柳桢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
“你......”
“找到了。”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将一张浅色的帕子摊开在柳桢面前,状似无意道:“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发现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在床底。”
在柳桢耳中,范煜的潜台词就是:过了这么久,还在这,柳桢,你是不是不行?
还真别说,她还真没看到。
她悻悻地搓了搓鼻子,嘿嘿笑了笑,凑上去看帕子,边看边夸他:“范郎君你真厉害,我就没看见。”
范煜抬眸看了这个马屁精一眼。
帕子一角,留下一个绣上去的字——瑛。似乎是名字。柳桢不觉出声:“瑛姑娘?”
范煜点点头,淡淡看了床上一眼,回道:“她的名字。”
*
“好事做到这个份上,我们也该歇歇了,”柳桢和范煜走出地字四号房,她说,“等明儿一早,衙门的人来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处理,我们继续上路吧。”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范煜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让柳桢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想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了再走。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说:“术业有专攻。”还是让干这个的老本行来管吧。
正要分别,停在房门外,看出柳桢似乎心不在焉,范煜问道:“跟在你身旁的那位姑娘呢?”要说刚才听到尖叫,应该出来了才对。
“她呀,”柳桢嘴上骂着,心里却纵容道,“也许是睡懵了,还在梦中见周公呢!”她朝他摆摆手,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行了,睡觉去吧,明天见。”柳桢说。
“明早见。”范煜抬颔。
*
见到了地字五号房的牌子,柳桢推门而入,直冲床而去,嘴里嘟囔着:“小蓉,你个坏家伙,怎么不等我就睡了?”
柳桢摊在床上,一条胳膊横在眼上用来遮蔽灯火,说了半天,却没见半点回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皱着眉头睁开眼,晕晕乎乎地四处找小蓉的人影,谁知道,这个房间,除了她再无他人。
小蓉失踪,柳桢的睡意一散而尽,她弹起来,喊道:“小蓉?小蓉?”却仍然没有回应。
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小蓉会武,想要抓走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柳桢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窗口处,只见纸窗紧闭,只不过,在角落里戳开了一个洞,这不得不让她联想到迷药。
房内的迷药差不多已经散尽,显而易见,距离小蓉被抓走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柳桢呼吸一滞,她想要从敌人的手中救出姜雁,现在却将更多人牵扯进来。她没有叹气的习惯,因为她觉得时常叹气会使人的心情变得郁闷和烦躁,可是现在,一口气从她嘴中叹了出来,这是一种羞愧的、难堪的和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叹息。
当目光再次聚焦,停留在了木桌上的纸条上。
——鱼在阴影最大之日上钩,彼时必然啼哭不止。
室中有玉,芙蕖之实。
一摸一样的暗语,昭示着抓走小蓉的和抓走姜雁的同一批人。
范煜说的没错,她现在何尝不像是纸上所写的那条“鱼”?躲在暗处的敌人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放弃吧,放弃吧,现在回家去,就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柳桢手上攥着纸条,垂着头却低低笑了。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啊,无畏的,肆意的,嘲弄的,总之是不会如他们所愿的笑。
她将纸条叠好,放进袖子里,再次检查了一下包袱,银子并未损失,说明他们确实是为人而来的,而非钱财。
如果说,刚才她还认为发生在地字四号房的是一件简单的杀人案,那么现在,她不得不将它与那群绑匪联系在一起。
柳桢敲开地字三号房的房门,里面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眼。
“又怎么了,大小姐?”范煜说。
“小蓉不见了。”她推开门,轻车熟路地去到范煜的床上,躺了下来,“屋里有残留的迷药,我不敢久留,今晚睡在你这,像你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不会介意吧?”
范煜一下就想通了前因后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明天是否再歇一日?”
“你好懂我。”柳桢含着哈欠,含糊地说。
范煜认命地找掌柜的要来一床褥子,在床旁边打了地铺,原本还想再多说两句,却发现柳桢的呼吸已经浅了,便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