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做?”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有人在向她求救。
柳桢走在一片迷雾之中,烈火在山间燃烧。
“我该怎么做?我......”
“为什么?”
“我不知道。”
迷雾渐散,柳桢看到一个背对她的女孩,身形瘦弱,薄纱轻覆。
她在哭啊?为什么要哭呢?
柳桢踩着落叶,走过山峦,抓住她的肩。
你——
是一张俏丽的,灵动的,熟悉的脸。
柳桢喃喃出声:......柳桢?
*
啊!!
柳桢从梦中惊醒,吓道:原来是梦。
她梦见一个小女孩,转过身,却发现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窗外已现鱼肚白,要天亮了。看向床边,却不见范煜的人影。
她心下起疑,不是说好今天赶路的吗?
“小姐,你醒了。”
小蓉捧着一个脸盆,搭上帕子要给她洁面。
“范煜呢?”
“范煜是何人?”小蓉奇怪道。
周围变了一副景象,不再是水寿客栈,而是她的闺房。张贴着大大的喜字,高挂着红灯笼,张灯结彩,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柳桢被小蓉伺候着下床,脑袋还懵着。
脸盆里的水随意泼在地上,连带着帕子一并便消失了,没留下一点水渍。好像这样做过千回万回了。
柳桢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安安静静地坐在铜镜前。柳母芸娘站在她身后,用一把崭新的梳子,慢慢帮她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直到最后披上一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系上代表相思的布带,才算完成。
柳桢被人牵着上了花轿,花轿震颤,颠儿着上了路。花轿由红灯笼引路,周围劈里啪啦鞭炮声声。
最前面原本是骑着马的新郎官,不过新郎官身体弱,没办法骑马,只能在终点等着新娘子。
她犹如提线木偶般,身体没有拒绝甚至认为理应如此。可是潜意识中,却影影约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暂且忘了水寿客栈,忘了秀才范煜。只记得宋家村的闺房,小蓉和柳父柳母。
转眼之间,花轿已被放下,柳大翁候在轿下多时。新娘子下轿,便由一表兄背着,柳大翁在身旁撑着伞。
终于到了正堂,柳桢跳过火盆,脚沾地,被一双手引着缓缓前去。
柳桢听到她身边人连连咳嗽,病得不轻的样子,因为离得近,她甚至能听见他压抑又沉闷的喘息。
这是她的新郎官。
只可惜,柳桢头上披着红盖头,没法看清新郎官的全貌,只见一双病态白皙的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生尖锐的声音划过宾客的耳朵,伴随着聒噪的唢呐声和周围的窃窃私语,柳桢机械般的动作一滞。
礼生见她没反应,便深吸一口气,高昂着声音,再道:“夫妻对拜——”
——牧风他身体不好,恐怕......恐怕活不过几天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与你成亲。
——他母亲时常来求我将你嫁给他,好让他死前不留遗憾,痛痛快快地结束一生。
——也罢,你们二人情根深种,我做母亲的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不对、不对......
柳桢的头开始难受发胀,底下人议论的声音快要将她淹没。
不对,她现在应该在水寿客栈,小蓉失踪了,她正在去宝莲寺的路上,怎么会突然回到宋家村跟秦牧风成亲呢?
至于秦牧风,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就快死了呢?
“夫妻对拜——”礼生的声音不耐烦起来,又急又促。
柳桢猛地掀开红盖头,一把将它丢了出去。
抬眼便见秦牧风。他面色苍白,却因为周身的喜红颊边染上了红晕,一身喜袍驱散了他身上的将死之气,却挡不住即将颓败之意。
这还是梦。
“阿桢?”
柳桢退后了几步,横冲直撞地跑了出去。
“阿桢!”新郎官在身后喊着,喊完后又是一阵猛咳。
柳桢觉得这一切诡异极了,虽然是梦,却真实的如同现实世界。无论是触觉、视觉、听觉,一切都身临其境,恍若另外一个世界。
人群忽然消失了,秦牧风的声音也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充满迷雾的无边之境。
只有她所在的地方有一束光。
然后出现了另一束光,随着一个穿着月牙白衣衫的人影出现。
周围又热闹起来,宾客熙熙攘攘,礼生还在叫着“夫妻对拜”。秦牧风跟在她身后,要把她带回去。
柳桢扫过每一个看不清的面孔,她只能看见他们模糊的身体,模糊的穿着。
眼看着秦牧风就要够到她了,柳桢不经意地仰头,却恰好撞上一双幽深的眼眸。
只有他是具体的。
她呆呆地愣住,看见他薄唇微启:
“柳桢。”
他说。
*
犹如缺氧般,柳桢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刚才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她警惕地环视四周,刚才的感受太过真实,以至于现在她无法确定是现实还是梦境。
“你醒了。”范煜从门口进来。
她长呼了一口气,确定回到了现实,“嗯。”她随意应了他的话,拍了拍衣服,下了床。因为昨晚是和衣睡的,使得衣服有些泛皱。
“还早着,不再睡会吗?”范煜说。
柳桢摇摇头,“不了。”
见她精神不佳,范煜没有多说。洗漱完毕后,他们二人下了楼,在大堂吃了客栈提供的早餐。
柳桢吃的心不在焉,不知道走神了多少次,她一直在想昨晚的梦中梦。为什么会梦到和秦牧风成亲?秦牧风他活得好好的,怎么在梦中就行将就木了?
这可不是好预兆啊。
一只手突然朝她这边伸了过来,柳桢吓了一跳,终于回神。
“不要发呆啊。”范煜将她面前即将翻倒的碗扶好,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道:“昨晚莫非没休息好。”头一次见她蔫蔫的样子,范煜还有些意外。
柳桢沉默地点了点头,虽然范煜没有追问,但她有种想吐露疑惑的想法。“范煜,我昨晚做了一个,不对,两个特别真实的梦。你说梦是什么呢?梦会成真吗?”
范煜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但见她好像很在意,便挑了几个民间流传的说法,他道:“我不了解。不过,人们认为梦是现实中的不可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显然,范煜所说的与她的梦对不上,秦牧风不是她现实中的不可求,而且这与她以前所做的任何梦都要不同,太真实了,就像亲身经历了一遍。
“我听人说,以前有女子梦到龙缠身,第二日便怀孕了。”柳桢将粥喝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无担忧地咂道:“梦不会成真吧?”
“梦有三千,”范煜突然想到了另一种解释,“梦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桥梁。”
小二将碗筷收走,又用抹布将桌面擦整洁了。柳桢和范煜吃得很让人省心,桌面上干干净净,不擦都行。
“你都从哪里听来的歪门邪道,”柳桢嘿嘿笑了两声,不再纠结先前的梦,丢掉烦恼后简直神清气爽,她双臂交叉到脑后,好整以暇地说:“难不成你之前也有此烦恼?”
范煜黑着脸,沉默无言。
果然还是安静些好,就不能让她讲话。
昨晚死了人,今儿一早房客都一哄而散了,只有柳桢和范煜留了下来。掌柜的愁的不行,觉得自己倒了血霉了碰上这一回事,手底下拨弄着算盘,却哪有什么进账啊!
昨晚上报了官,官老爷睡觉管不着,嘴上应承着今早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只好托小厮再去报官,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掌柜的,”柳桢闲来无事道,“昨晚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开了个话头,却就此止住,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掌柜的叹了口气,“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情讲故事,郁闷都郁闷死我喽。”
“这有什么的,等官差破了案,还你客栈一个清白,明天还不是照样热热闹闹地接客?”柳桢笑道。
掌柜的无可奈何,只好讲道:“那行,我把它讲完,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门道,是不是有鬼魂作祟。”
柳桢赶忙备好小板凳,就等着掌柜的开口。
“上次讲到哪来着?”掌柜问。
“哦,这个呀......讲到隔壁的猥琐住客偷偷潜到女人的房间。”柳桢说。
“对、对!”
话说那人趁夜半三更跑到地字四号房去,却没想到,那女人睡觉也戴着面具。他没多想,手已经伸了上去。他蹑手蹑脚地摘了她的面具,紧接着发出一声尖叫。
虽然声音袅袅,但那张却是张老太婆的脸。
他被吓了一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留下了腥臭的尿渍。正当他打算跑走的时候,女人被他的尖叫声吵醒了,发现自己脸上戴的面具已然被摘下。
盛怒之下,女人用利器将男人杀死分尸,自己上吊自杀。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只见一间被血色染得通红的房间,和两具僵硬的尸体。
说话之间,小石榴边扫着地便往这边凑过来,这个故事她已经听了许多遍了,每听一次都胆战心惊。
“所以说,”柳桢脑筋转了转,双手“嘭”的一下撑到了掌柜面前的桌子上,“你们还给客人住凶房?”
“哎呦,您可小点声吧!”掌柜的连连讨饶,“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咱们也不容易是吧。”真不知道这倒霉事怎么劲往他的客栈凑,可愁死他了。
柳桢还想说什么,不过一群人从门口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让她一下子忘记了原本的话。
“是谁报的官?”
掌柜的撇下柳桢,自个儿赶忙上前去招待这群官老爷,“正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