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差唇边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中的笑意却全无。
不等视差回答,岑东湖继续说下去:“我只想过正常日子,你要毁了我的清净,我如你所愿。
“麻烦你把楚苑送走,谢谢。”
白藏被砂辰推了推才意识到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朝着楚苑所在的方向伸出左手,腕骨分明突出,盈盈微光亮起。
楚苑身下的地板撕开一道透明的口子,明明依旧是吞噬反光的水泥地,却微妙地泛起波光。
时间的撕裂其实有声音,细微的,像梦里幻听的阵阵嗡鸣。
微弱的嗤声几乎化作实体,一圈圈缠绕上,楚苑瞳孔无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一步步踏了下去。
“别冲动,”白藏忧心地看着将头扭过去不忍看的岑东湖,“你有牵挂。”
无论是四维之锥,还是……他们,都是与世间联系甚微的存在,直到精神在时空缝隙里消磨殆尽。
岑东湖这番话,就是要趟这场浑水了。
“无所谓……无所谓……既然他有畏惧的,那便是纸老虎!”岑东湖面上因强忍怒火而赤红一片,语气近乎低吼。
这样明晃晃的挑衅……视差眯起眼,动作极快,叫人看不清,他手指扼上岑东湖的脖颈,一点点收紧着,将身躯强干的青年人抬起到快要脱离地面。
他的语调温柔到不可思议,近乎于情人间的**:“怎么,我的态度太好,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他的手掌间续透明着,眼角下的箭头符号缓缓推进着,啃噬尾端。
白藏皱眉。
不过几息之间,那阴森的黑袍人骤然消失了。屋子里静默下来,岑东湖跌回地上,重重呼吸着,颈间留有掐红的指印,他语气惊异:“下手真重!人呢?”
“送去了另一片时间,”白藏轻描淡写道,细听的话语气里有些颤抖,“抱歉,我以为,有谈判的余地。”
他将岑东湖扶上凳子,眼下空寂显得方才种种只是梦一场。
强行将人时间改写的反噬比归正时间要猛烈得多,尤其是对方同样对时间有着极强的影响力。
他毕竟不是四维之锥那群烧命的疯子。
砂辰跳进人怀里,线条手揪起白藏的衣服布料:“你冲动什么!”
白藏极不舒服似的,额间冒出细汗,指尖湖光涟漪般,一阵阵泛着透明色,光泽染着他的身躯。
时间是会碎裂的东西。
砂辰拽着白藏,留了几句话给岑东湖:“他还会来的。你仔细听着,记好,如果你决定放弃正常生活加入我们,就在心里重复默念,做点扰动时间的事,我们会来找你的。”
空中豁然又出现一道裂口,砂辰硬拽着人离开了,那猫也跟了上去,屋子里陷入了完全的沉寂。
厨房里焖好的汤此时传来的香味轻而易举盈满了整片空气,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
楚菲声音带着孩子的清脆,又因怯懦显得令人怜楚:“……哥哥,姐姐呢?”
岑东湖缓缓回头,目光有些聚不上焦,他看着自己这个喊了四年的“妹妹”,不知如何开口,犹豫间只听她颤抖着又说:“姐姐才回来几天……又不要我们了吗?”
他沉默片刻,脖子上还有着显眼的掐痕,他走向躲在门后的楚菲,粗糙的手掌在她头上悬了几秒,最后落下去,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呢?姐姐跟着那几位哥哥去工作了。”
怎么会呢?
怎么会称得上“又不要我们”,从头到尾这荒谬的“复活”本就是一场梦,何来的“又”一说。
***
带着一人一猫穿过折叠空间对砂辰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它蹲回茶几上,手脚蜷缩起,它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词,管这叫“省电模式”。
白藏的家充斥着时间正序的稳定感,他骤然卸下对乱象的警惕,整个人侧身倚在沙发靠背上,凌乱的发丝垂落一身,透净的灰瞳一眨不眨的。
他在出神。
四维之锥对时间参透得愈发多了,视差的扰动力在增强,因此即使设想的最好情况是不与自己起正面冲突,却同时有着借着怒气出手的勇气。
但视差依旧不可能真正杀人,除非他想被自己抓起来再次丢进乱时里流离。
更何况对这人,视差也想要得很……是他冲动了。
白藏呼了一口气,冬日里没有开着取暖器,家里便是霜结的。
他定定地看着那气化成的一缕轻雾,没由来地想起楚苑的墓,也是这样拢在轻薄的山雾里,可是还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四维之锥如痴如醉地追求着时间的解构、融化、交融,妄图杀死时间的顺序,那是一群狂信徒,不同于纯粹“恶”的时空逃犯,却都漠视人性到了极点。
与他们同归于尽又如何呢?
窗外响起楼下购物中心的新春迎客感恩会,声浪一阵阵震上来,本该嘈杂的如海浪的巨响,却像燕的呢语,轻轻在他身畔落了个印,便将白藏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他因出神而涣散的双瞳聚焦起,才发现不知何时变回来了的温岚时在烧着热水。
那人头顶的猫耳又没收好。
白藏刚恢复些许血色的唇微微抿起笑意,余光里又瞥见自己发梢断结了似的,像融进了空气里,半分实体与阴影都见不着。
它闪了片刻,不知过去了多久,从虚无的模样缓缓归为真实。白藏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温岚时即刻听见了声响,回头看见人脚步还露着飘忽的余韵,他朝白藏笑了笑,眉眼间舒展着,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我很快过来,好好坐着。”
白藏默默坐回去,原本因靠在沙发上而起了静电的发丝翘起,一根根浮在空气里,随着呼吸起伏。
灯是不知道何时开的,选的还是他偏爱的暖色,眼前一股股腾起的薄雾也莫名带上了暖意。
温岚时提前开了取暖桌,他走过来,掀起桌边的布盖在白藏身上,又替他一下下抚平了飞起的发丝。
楼下的音浪仍旧在冲击着,喊着晚八点大酬宾活动,前一百位免费送大米一袋。
“家里可能需要买些什么,”温岚时听了一会,给白藏递来一杯热牛奶,“饿吗?”
白藏摇摇头,微微抬头看向温岚时。
一眼就明白他在做什么的温岚时好笑道:“想摸?”
很难不想……白藏的眼神毫不掩饰,手朝他头上伸去,掌心里温热又毛茸茸的触感轻轻挠着,顺着皮肤一路激到神经。
“收费哦,”温岚时笑意盈盈,“费用是,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明指着什么,只是眼瞳沉静地望过来,静等着白藏的回答,指向性并不强。
但白藏心知肚明,他无意识地扣了扣掌心掐住,又被人展开蜷缩着的手指。温岚时轻点着他的掌心,那是在岑东湖家里时,他那只指尖变得有些透明的手。
意味分明。
白藏撇开眼,他惯用的遮住情绪的办法便是如此,眼睫敛下情绪,垂在脸侧的头发遮住神情。
见他不愿答,温岚时也不恼,只说:“等待着你敞开心扉的那天。”
白藏的手被松开了,他慌忙抬起头,见人要走,又抓住了欲走之人的手。
他的手指总是带着些凉意的,好像暖意蒸腾不进那双苍白的手。
温岚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说话的语气也轻轻的:“我没有走,我去做饭。”
***
休整了一下午的白藏跟着温岚时去了楼下的商场,他自己没有购物的习惯,往往是网上订了叫人送来。他恍惚地想起,这居然是他四年以来第一次踏进购物中心。
负一层是一家大超市,也正是喊着送大米的活动方。附近居民不少,要想做前一百,二人便提前前来,留足了时间,慢悠悠地挑选着。
是温岚时慢悠悠地挑选着,白藏跟在他身后。
温岚时喜欢未雨绸缪,往往会早早备着必需品放在家里,对东西的质量也有着高追求。
他手中对比着两口锅,每口都黑沉沉的,像是能把人吞食的时间空洞,温岚时说:“这个怎么样?”
白藏回以他一个“啊?我不知道,能用就好”的眼神。
与他不同,白藏是有什么用什么的低生活品质星人,他听着温岚时的计划清单,看着购物车一点点满起来,表情呆愣。
温岚时见他这副“怎么这么多”的模样只觉好笑,伸出手理了理人围巾的褶皱,收回时手指轻戳了一下他的脸。
这下白藏更愣了。
结账时果然抢到了前一百。收银员从柜台下抽出一小袋米——温岚时看见这动作时便心知不妙——这袋米还没有砂辰半边肚子大。
温岚时出了门还有些失笑。白藏被他围巾棉衣的捂得行动都不太自如,勉强跟到他身边就看到人在笑,他嘴捂在围巾里,声音也闷闷的:“笑什么?”
身侧那人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好像每次拿到的都是迷你袋装米,但每次都会来。可是明明……”
白藏心中一紧。
出乎意料的,温岚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被城市里夜间惨白的灯光照得面颊印上一层冷色,但唇角的笑意又无比鲜活。
鬼使神差的,白藏伸出手,可惜戴了手套发挥不好,他也戳了戳温岚时的脸。
温岚时转向他,灯洒在了他的侧边。一边明,一边暗,拉出的线条藏着凌厉的柔软。
他语气仍旧温和:“我可以肯定,我们曾经关系匪浅。”
白藏:在超市里时其实想拉手……
温岚时:(牵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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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