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垂下来的花灯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毕去非并肩走在严子皓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都流向灯火最为通明之处,那里挤着不少的摊贩。
“有奖猜谜!小奖灯笼,头奖“苹果三千!”小贩朝各处吆喝着,毕去非听着有趣,脚步往那处走了些。
严子皓跟在毕去非身后,不动声色地看向鹅黄色袍子裹起的毕去非。
看来还挺开心,风流不与江梅共。
“县令大人,我们去猜灯谜吧。”毕去非突然转身过来,身体微倾,语气带些狡黠“我去赢个灯笼回来。”
慢慢走到花灯下,毕去非瞧准一处花样即不复杂也不简单的屏风灯,素手扯下挂的纸条,上面写着“高台对映月分明(打字一)”
高台是厶,对映,一对是二,而最后的月分明,明去月为日,还挺简单。
“这是昙字。”毕去非把纸条放到旁边的小贩处,眉间高挑,心下自信“你说可对?”
小贩笑起来“客官猜对了,恭喜中头奖!”说着从底下掏出奖励,给上一苹果,上面插三根牙签。
挑的灯笼还有灯谜分明不像是头奖的……等等,不对。
苹果三千……苹果三签?!
拿着苹果,毕去非好像明白了什么,在风中凌乱“不不不,我还是要小奖吧,给我个灯笼就好。”
“怎么能不要?新年拿头奖讨个好兆头嘛。”小贩强行把苹果推过去,又把牙签拔下“帮客官拔下别噎着了。”说完又开始继续吆喝。
糟糕,打工人如她也马前失蹄了。毕去非心下略加思索,选择走到严子皓前,捧着苹果给他递上“送给你,县令大人。”
严子皓此时的视线却集中在毕去非的手上:那只手的指尖因为受冻而显得莫名红润,好似含苞欲代的花骨朵。
微微偏过头,严子皓单手把苹果按回去“我不收。”
“好的,县令大人。”毕去非从善如流,卡膨脆地咬下苹果,唔,还挺甜。
吃到一半毕去非开始转移话题“我们要不去那边看看,听说是晏城林府和赵府联合举办的。没准可以中一个真正的……”
“别想了。”耳边传来特有的清冷声,毕去非转过头,正是走过来的林上阮和徐净秋。
林上阮身着对襟羽纱衣裳,脖子上围了璎珞,一点红色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徐净秋则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通身月牙袍,温润如玉,一派君子气度。
“上阮?还有徐公子,你们都来了,一起来猜大灯谜吗?头奖可是很诱人的。”毕去非朝他们招招手,笑起来。
“我告诉你,头奖你就别想了,那是林府专门为一个人设置的。”林上阮敲头,满足地看毕去非哼哼唧唧地撇过头。
“走吧,我请你们吃元宵。”
河道桥边,一处卖元宵的地方附近摆了不少桌椅,林上阮随意挑了位置坐下。
“秦姨,来四碗元宵。”
“好勒。”原本还在招呼的妇女停下手里的活计,满是笑容走到摊位前,熟练地热汤下锅然后捞出,青瓷的碗里就装满了圆乎的汤圆。
秦姨端着四碗元宵上了桌,毕去非还慢悠悠地跟在严子皓和徐净秋后面,嘴巴里面是汁液充盈的苹果。
看向前来的严子皓和徐净秋,秦姨僵住在原地,来的两位都是通身贵气,仪表堂堂的,只是……想着还是犹豫地开了口:“小姐,虽然我是催着你早点找到自己的心上人,但也不要操之过急。”
“一下子和两人一起去……”
林上阮听了这话,面上冷清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然后缓慢地摇头:“秦姨别想多了,今日灯会,我是要同是最后那一个去逛的。”
桌上第四碗元宵热气腾腾,秦姨立马笑出来:“看来是误会了,我可要瞧瞧小姐的心上人是谁呢。”
随着严子皓和徐净秋在对桌和旁桌下座,略矮半头的毕去非亮出来,一身鹅黄衫子茜罗裙显得通身轻快“秦姨,近来可好?”
“去非?”秦姨看见熟悉的面孔,唉哟两声,把毕去非拉过来,对向坐下的林上阮“小姐,这就是您说的心上人?可别打趣我了。”
慢慢呼去汤上浮气,林上阮恢复往日的神态“秦姨您别打趣我才是。
用上元宵,四人走到河道的桥上,下边点缀着无数的华丽明灯,黑沉沉的水面也被映照得如天上的星桥银河般壮观,可谓是明月悬天,银光大盛。
此时,无数孔明灯腾空而起,一独舟自远处划来,荡起星碎月光。
伴随着划水声和花灯架起之声,晏城真正的花灯会开始了。
河道的上空架木架,层层花灯在此刻亮得分明,独舟人声音响亮“这头上的花灯底下挂着的就是灯谜,锣声一开响,各位就各凭本事摘下灯笼。”
“凭着字条上的图案,可到相应的地方领赏,规矩是每人只能答一个灯谜,时限是明天之前。”
这时人群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听说有头奖,那头奖是什么?”
“头奖藏在诸位头上的灯谜里,抢到灯谜并答出的人将会被请到林府参与赏花宴。”独舟人说罢,单桨摆动,身影不见。
毕去非回头看向林上阮,她的面上莫名平静。
“上阮,你早就知道这头奖是什么了?”
“没错,而且,我还要夺下这次头奖。”林上阮语气冷淡,说出的话倒叫人一惊。
“既然是这样……不如来拜托我吧。毕去非面色奇白,双目湛湛有神“只要一枚铜钱。”
林上阮微抬右手“那我要看看值不值当。”
“上阮,伤心了。”毕去非眼角微垂,表情突然正经起来,平日里总是玩笑似的眼神收起。
“我虽在书屋一直处理卷宗,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从匪村案之后,总是有林府的人上西街找你罢?”
毕去非慢慢走到徐净秋身旁“不过嘛,这次还是徐公子先发现的异常。”
林上阮把目光投向徐净秋:天色暗清,月色正好。眼神认真的少年有如松般的脊梁和朗朗身姿。
他上前来,没有掩饰眼睛里面的担忧“林姑娘平日都是在县衙的仵作房,但最近总是回到西街,而且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我便觉察出了情况的不对劲。”
听到这话,林上阮心脏漏跳了两拍,恰似那忽闪忽闪的繁星。
风扬,卷起两人的衣摆与思绪,毕去非突然咳嗽一声,将两人思绪拉回“徐公子告诉我此事之后,我就想到了这是和林府有关。”
林上阮眸光暗敛“这回又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毕去非缓慢地摇头,在嘈杂的街道,少女的声音却十显得分清晰。“在下毕去非,除了是一名书吏,还是位认识你多年的好友。”
“能让你如此烦忧的,想必也只有林府的事情了。”
“你为何突然入了县衙,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不过方才听了秦姨的话,现在倒是有了头绪了。”
毕去非把声音压得极低“我猜和安王有些…”
这时严子皓走来,宽大的肩膀遮住旁人的视线“我都听见了,不用担心。”
说着严子皓独独看向毕去非,墨瞳深深“注意声音。”
下意识地点点头,毕去非又意识到不对劲,这是指,我声音太大?
眉间挑起,毕去非刚要为自己发声,只听见锣声一响,花灯揭秘正式开始。
毕去非站在桥上,本是在思忖何为头奖的花灯,桥下之人顷刻间接踵而至,分明都快无法站立,都还是纷纷踮脚伸手,求个离灯笼更近的位置。
登时被挤开的毕去非顺着人群,来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这位置,顶多能抢到个最角落的灯笼。毕去非暗道不妙。
桥上不停,桥下亦是热闹。不少人拿着石子抛向花灯,大多落空入水中溅出水花,少数花灯则是连同着纸条坠落,掉进河中。
这寒冬的季节,饶是灯笼打了下来,也无人敢下河去捡。
好机会。毕去非转念就想跑回县衙,取个大网来,把打下的灯笼全部捞回来。
严子皓凌空而起,摘下头顶的灯笼,顺着看过去,一挂的灯笼被搁置在旁边,唯独剩下一个灯笼。
这时毕去非抬头,与直直看向她的严子皓对上视线,下一刻,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灯笼在空中划开弧度,凌然有声,不偏不倚地,恰好就是落在毕去非的怀里。
毕去非一个踉跄,稳住身形,旁边之人投来虎视眈眈的目光。
毕去非略微咽下口水,这种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拾灯谜略看,毕去非快速转动脑袋,打一国字,应当是“藏”字。
另一边林上阮于暗处将数银针根根打至线上,灯笼未坠,灯笼纸条却都飘落。
猜灯谜的事……交给毕去非吧。
把全部的灯谜都收于掌心,林上阮视线移到徐净秋之处。
只见他将那温润的气息收敛,使扇飞出,登时厉风扫过灯笼的绑绳,直直叫灯笼掉在他手中不少。
答案大多易猜,不像是头奖应有的难度,除了此谜。徐净秋左手持笼,右手把住灯谜纸条,低下头来思忖片刻。
这时纤纤素手搭上灯笼,徐净秋下意识地便要退开,抬头间见到林上阮却又脚步顿住,恢复往日温润的笑意,“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