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去非双目灼灼,无端逼出两分明亮来。
双手环抱的林上阮看向说得头头是道的毕去非,冷静发问,“是什么秘密?匪村村长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个毫不留情面给我的家伙。”毕去非小声嘀咕一句,也不气馁,继续说道:“秘密之所以为之秘密,就是知道它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村内大堂,乌泱泱的一大片村民聚集在这里。
大堂上面坐着张书达,他冷眼看着下面的匪村村民七嘴八舌地讨论,说的无外乎就是今早传开的匪村新来村外人的话题。
张书达和蔼的面孔早已收起,眉眼下垂隐去自己眼睛里的两分轻蔑。
“果然是一群短视之人,一点小事就足以让他们吵吵嚷嚷了。”
陈肃扫视达不成统一意见的人群,率先一步走到前面问道:“昨晚其实我就想问了,为什么要放那些人进来?”
“要是不小心让他们发现了那件事情怎么办?”
“那件事?”张书达冷哼一声,语气既凉薄又漫不经心,“是哪件事?我们匪村的秘密还少吗?”
“他们一看就是官家那边的做派,要是放着不让他们进来,估计马上就会起疑心派官兵搜查这里。”
说着张书达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到那时候要是发现村子的哪一个秘密,我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底下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场面开始处于失控的状态。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我们不如离开匪村吧。”然后整个人群关于离开匪村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张书达声音压过底下的人群,嘴角生生裂开一抹微笑,“我可是打定主意要把陈青雄没有做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什么?”刘山不可置信地看向张书达,他的脸上却是一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该死的,真是疯了。”旁边的陈肃低低咒骂一声。
“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难道我们还要过那样的生活吗?”刘山沉不住气,对着张书达质问道。
张书达没有否认刘山的话,只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各位,我可和陈青雄不一样,这赚来的钱可是我们全村子一起分。”
“而且……”张书达微微一笑,“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我是绝对不会强迫大家的。”
“要是同意我的意见,就站在大堂的左侧吧。”
“要是不同意的话,就自己立刻收拾行囊下山吧,毕竟村子也不想耽误了你们下山的前程。”
“只是啊……”张书达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身无分文又两年都没有下过山的你们,估计日子只会比以前过得更加艰难吧。”
说着,张书达眼珠一转,茶盖阖在茶盏上发出声响,两个匪村青年脱离人群,出其不意地站到了门口。
陈肃脸上像是淬了冰渣,直直看着那经常跟在张书达后面的两人,“这像是有第二个选择的样子?”
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名叫萧寒云的年轻人走到大堂的左侧来,他年纪尚轻,眼睛却充满了与他年纪不相匹配的疲倦。
“我,我留下来的话,日子真的会和以前不一样吗?”
“那是自然。”张书达从身侧提了一沉甸甸的箱子放到桌几之上,箱子与实木的桌几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张书达取出钥匙,对准锁扣啪地一声打开——里面竟是铺满了成条状的黄金!
“这么多钱?”下面的人像煮沸的开水般,登时爆发出一阵阵的轰动。
“各位,留在村子里,我保证你们赚得钱只会比你们现在看到的还要多。”张书达将他们激动的反应尽收眼底,顺势又添了一把火。
“等陶瓷坊复工之时,这箱子里的黄金,留下来的匪村人人人有份。”
很快,匪村村民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平静。
张书达满意地勾起笑容,大堂左侧已然站满了匪村村民,“那么,等外人离开后,我们就开始吧。”
“什么?”听完这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陈肃面色阴沉“我可不会照你说的那样做。”说罢便摔门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书达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眼神里变得晦涩不明。
张书达盯着底下也要追出去的刘山,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你不会走的吧,刘山。”
“毕竟,你在意的苏允儿可是离不开这里的。”
刘山应声停下来,转身只见着张书达的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对了,记得告诉苏允儿,盯好那些外人,可别让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
“你!”刘山气不打一出来,最后愤恨地瞪了一点张书达,用力扒开守门的两个青年就冲了出去。
见他走出去,张书达眼睛一股暗光闪过,随即便往堂下抛出两个金块,“谁把陈肃抓到匪村的黑屋去,就可以获得这两个金块。”
在众人的注目下,金块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最后被一只手捡了起来。
“愿为您效命,张老。”
此时,跑出去的刘山一个人蹲在石头上,边想对策边无意识地踢着土地,几番下来,地面被蹭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算了,找陈肃那家伙去商量商量,张书达真是疯了。
与村内大堂的轰动不同,竹屋里面静得吓人。
徐净秋拿着那把万年不变的折扇,面上带笑,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摇着。
“如果没有要紧事,我先去歇息了。”毕去非开口打破这片平静。
“陶瓷坊。”听完她的话后,严子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竹屋响起“今晚我们子时就去夜探陶瓷坊。
“又来?”悲惨的打工人毕去非发出不可置信地大喊。
夜晚子时,竹屋的大门被悄悄掩上,匪村黑黝黝的夜里闪过四道身影。
村东头的陶瓷坊,坐落在匪村最偏僻的角落里,毕去非一行人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它,陶瓷坊的门上还挂着铜锈蚀的广锁。
见此,严子皓走上前,手上用力捏在广锁上,一看就是要强行武力开锁。
毕去非拉住严子皓,压低了声音,“县令大人,让我来。”
说着毕去非走上前,苍白的手左移两下广锁,右推出钥匙孔。
拔下头顶上特制的发簪,随意往其中倒腾两下,锁便开了。
咔嚓。
大门应声打开,众人把视线移向门内。
里面是半倒焰式窑炉,火膛里面空空落落的,往上看还有排烟口。
窑炉旁边放着巨大的石磨,上面的木把手与石磨的接口处已经不是贴合了,看得出来是已经用了些许年岁。
石磨底下随意地堆着叠放在一起的筛子,上面沾满了白色的粉末。
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三四把秤,毕去非凑过去拿起一把秤来仔细看看。
秤杆上的刻度足足有三十二颗白色秤星,市面上的秤本该是一两一秤星,这秤半两才算一个刻度,照精细度来说是足足准确了一倍。
要这么精细做什么?毕去非忍不住多想了两下,这秤是用来秤什么东西的?
与摆弄秤的毕去非不同,林上阮则是对石磨下放的筛子格外感兴趣。她手指沾上筛子上的白色粉末,两只手指轻轻捻过。
“这上面一层粘的都是石灰粉,应当是陶瓷坊用的原料吧。”
徐净秋身子前倾看向林上阮手里的粉末,“这是熟石灰,寻常村子里常见的可都是生石灰。”
“凡石灰,经火梵炼为用。成质之后,入水永劫不坏。亿万舟楫,亿万垣墙,窒隙防淫,是必由之。”徐净秋引了《天工开物》的话,为林上阮细细解释道。
“生石灰有大用,也可用其配置瓷器的釉料,而熟石灰则是其遇水的产物。”
林上阮微不可见地离徐净秋白玉的面庞远了些,掩去略微变化的呼吸,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严子皓环视一周,青玉的袍子下脚步微转,“虽然陶瓷坊所需的火膛、晒瓷架还有排烟口都不缺,但此处并无什么瓷胚,也无烧窑用的茅草或是木材。”
“果然,这里不是专门做瓷器的陶瓷坊。”
“不过,这里虽然没有什么瓷厂的痕迹,但是也也看不出有做其他事情的痕迹。”
“难不成这里真是废弃的陶瓷坊吗?”
毕去非纠结什么东西需要那样精细的称量,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考,突然觉得脚下的声音不对劲。
像是地腹中空,闷闷的。
“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严子皓蹲下来,食指的骨关节贴在地上,轻轻一敲“下面——是空的。”
“那就说这里有地下室!”毕去非眼睛亮闪闪,感觉破案有望。
“既然如此,这附近应当是有机关吧。”林上阮与徐净秋在左右两侧,手指一寸寸探过每一块墙瓦,但都没有动静。
“这个地方还真暗啊,我都有点看不清路了。”
赶着去看看陶瓷坊里摆放的器物的毕去非走到角落,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底突然打滑,直愣愣背摔进了火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