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莫欺少年穷。”
“哎呀不对,自信一点,表情再坚定一点。”苏雨瓷摆出一副要干翻苍穹的表情,以手指天,“莫欺少年穷!就像这样。”
扮演男主角的崔煦一脸的苦大仇深:“雨瓷,虽然你不再执着于写苦情戏本我挺高兴的,但你新写的这些词,我实在是念不出口啊!”
他是半年前被戏班收留的落魄书生,初来时除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和满腹经纶,别的什么也没有。原先的台柱子跑路了,他被迫顶上,演了几出以后,渐渐也适应下来。
“这有什么的,演完这一出,我们能拿到一百两,是面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哎雨瓷,不演‘龙王赘婿’那个剧本啦?”二人正争辩着,潘磊穿过排练台词的众人,走到他们面前。
苏雨瓷道:“那是个连续剧,不合适,留着之后在酒楼演。我写了新的剧本。”
“连续剧?”
“就是分十几场演的那种,不一次性演完,每场的结尾留下些悬念,吸引观众下次再来。”
“哦……”潘磊点点头,“那你这个新剧本写的是什么?”
崔煦苦着脸将手中剧本递给他:“班主自己看吧。”
潘磊接过翻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
主角出身贫寒,被祖父抚养长大,在村里备受欺凌,心中极其渴望出人头地。有天他醒来,却发现除了自己,所有人的智力水平都下降了一万倍,他不过随口说出一句简单的道理,竟被众人奉为至理名言。从此他凭借智慧逆袭,步步高升,惩罚了欺凌他的人,还赢得了不可计量的财富和地位,走上人生巅峰。
潘磊读完之后表示大受震撼,这情节虽然扯,但看着实在是……让人身心舒爽啊!
“这个就叫做‘爽文’。”苏雨瓷笑道,“不过还没完呢,干爹您再往后看。”
潘磊连忙翻开下一页,后面讲的是这一切不过是场梦,醒来后主角依然贫寒,但决心脚踏实地去追求真正的成功。他开始刻苦学习,逐渐赢得大家的尊重,最终不仅改善了生活,还带动了整个村庄的繁荣。
“前面的情节虽然看着爽,但归根结底算是一种不劳而获的幻想,看过笑过也就作罢。这后面才是我想表达的,想成功,唯有脚踏实地。咱们得正能量啊!”
潘磊深以为然,连道“确实”。
惊鸿坐在不远处也刚看完整个剧本,她确不是偷听别人讲话的小人,只是自己就五句台词,早已背下,没事做不经意才听到的。
饶是她看过的书比大部分人吃过的盐还多,也不得不承认苏雨瓷的想象力的确丰富。而且那赵家本也出身贫寒,这种草根逆袭的故事,想来他们也是感兴趣的。
五日后便要入赵府,她的目光深幽起来,那尊玉佛显然是有人刻意埋在赵家的地里,究竟是谁?
花朝当日,赵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多数是见赵家风光了来攀关系的穷亲戚。
戏班子从后门进入,潘磊和苏雨瓷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脸英勇就义表情的崔煦,一脸淡定的惊鸿以及其他成员。
“诸位,今日我们演的这出戏名为《一觉醒来全天下的智力水平下降了一万倍,只有我的不变》。”苏雨瓷站在台上笑着向宾客们介绍,“好戏即将开场,诸位敬请期待!”
“啥?戏名叫啥?”
“没听清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勇有钱了还是这么抠搜,从哪找的这么个破班子。”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苏雨瓷却像没听见似的,从容退了场。
“雨瓷啊,咱们应该不会被轰出去吧?”潘磊听着那些议论,有些忐忑。
其实苏雨瓷也说不准,毕竟这种表演形式对于古代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不过她还是宽慰道:“放心吧干爹。”
两个人就像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一样守在后台,保持同样的姿势坐在板凳上,十指交叉抵住额头。
竖起四只耳朵听着观众们的反应。
由一开始的不解质疑,随着演员夸张地喊出那一句“什么,你竟算出了‘一加二’?那可是连算数大师张春才都无法得解的千古顶级难题啊!”,笑声、掌声渐渐充满庭院。
“如此说来,那我王铁柱岂不也算天才中的天才了!”
“你们听到那个大师的名字了没,张蠢材,哈哈哈哈哈!”
……
演出结束,所有人一起上台谢幕:“春和班在此谢过大家捧场!”
“没看够啊,再来一场!”宾客中有人起哄,众人纷纷附和。
潘磊属实没想到反响竟如此热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苏雨瓷拍拍他的肩,微笑着向大家回应:“我们也想继续为大家带来欢乐,但今日已晚,演员们体力也有所不支。诸位若是还想看,往后可多来如意酒楼捧捧场啊!”
【系统提示:“春和班”声望值 30。当前进度:30/10000】
苏雨瓷喜滋滋地想着赏钱,正待退场,一道粗哑的男声从底下传来:“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从最后方走出来,身着明黄色外袍,极其显眼。手中还持一把折扇,似想显示风雅,只是与其气质并不相衬。
“赵勇,你方才去哪了?”座中一个身形瘦小的老者脸上堆着笑,颤巍巍朝他走去,“表哥这次来啊,一方面庆贺你终于出人头地了,另一方面,这不是你侄儿马上又要乡试了吗,他跟我拍着胸脯说这次定能考上,只是我们家你也知道,实在是……”
“跟我有何关系?”赵勇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
“他……他是你侄儿啊,你们可是一家人啊!”
“我可没有年纪比我还大的侄儿,快五十岁的老秀才,说出来也不嫌丢人。要是我,就早点跳河权当给家里减负担了。”
那老者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赵勇“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宾客们在旁窃窃私语,赵勇不以为意,摇着折扇径直向戏班众人走去。
他呵呵笑着,露出满口金牙:“让诸位见笑了。”目光却一直流离在立于左侧的惊鸿身上。
潘磊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不知赵老爷还有何事?”
赵勇转身对众宾客道:“今日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勇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赵勇,你三叔前几天下地闪了腰,至今未愈,你总得表示一下吧?”
……
赵勇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家丁将他们统统赶出府外。转而面上又现出笑:“实不相瞒,在下对惊鸿姑娘一见钟情,欲请她到府上小住些时日,共赏风月。不知潘班主可否割爱?如若愿意,这赏钱……”
“不行!”众人当即异口同声喊道。
虽然他们与惊鸿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心里却已然将她当作一家人,如此温柔美好的女子也是赵勇这种人配肖想的?
苏雨瓷知道他没安好心,却不想是为惊鸿,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宛如护崽的母鸡,神情严肃。
崔煦也上前一步冷声道:“赵老爷,惊鸿姑娘乃我戏班一员,非商品可随意买卖。还望自重。”
惊鸿本人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她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少女头顶的发簪,柔软发丝被编成各种造型,配以简单的木簪,小摊上三文钱一支的那种。
以她五天的观察来看,他们应当是极其缺钱的,开张第一出戏便与主家起冲突,必然讨不到好。她早留好了退路,被卖便被卖,她自有法子脱身,也自有法子让赵勇一夜倾家荡产。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她早已见惯。可他们这是为何?
“我问的是你们班主,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小角色插嘴?”赵勇说着斜睨向潘磊,“潘班主,你是个明白人,自己掂量。”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潘磊,他面露难色,权衡再三,叹道:“要不这样,赵老爷,此次表演费用我们分文不取,您也别再为难惊鸿姑娘了……”
“凭什么?惊鸿姐姐与我们是一家人,这演出费也是我们应得的,一个都不让!”苏雨瓷紧握双拳,眼神毫不闪躲地直视赵勇。
“对,一个都不让!”
赵勇似被激怒,脸色憋得通红,“啪”一声合上扇子:“下九流的玩意,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他指挥左右家丁:“给我打!”
家丁们一拥而上,与几人缠斗起来,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桌椅翻倒,杯盘狼藉。
一根木棍破风袭来,惊鸿眼疾手快,一把将苏雨瓷拉到身后,木棍重重砸在她肩头,她却仿若未觉。紧接着一把夺过木棍,反手挥去,精准击中那名家丁的膝盖,对方瞬间跪地。
“惊鸿姐姐你、你受伤了!”苏雨瓷有些后悔方才冲动说出那番话了,这里毕竟不是法治社会!
惊鸿淡淡瞥她一眼,并未答话,只是简单将长发束起,眼神愈发凌厉,一步步迎向其余家丁。
她不喜欢欠别人,就当是对他们方才维护自己的回报了。
几位演员虽然身体较灵活,但终归赤手空拳,寡不敌众,不多时纷纷挂了彩。潘磊战战兢兢地躲在后头,崔煦一介书生更是不会打架。就在这时,众人只见一抹白色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动作干净利落,每次出手都精准无误,无人能近其身。
崔煦看得呆了,口中不禁喃喃:“翩若惊鸿影,婉兮游龙姿……”
“这种时候就别吟诗了煦哥,一起帮忙!”苏雨瓷边喊边拾起地上的石子、碎木,奋力掷去。几人这才如梦初醒,重新加入战局。
赵勇眼见手下一个接一个哀嚎着倒下,抹了把汗,转身欲逃,却被过长的衣摆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人影覆下,他慌忙抬手护住头顶:“你们、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保证……”
话未完,便被一麻袋套上头,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就凭你也配肖想惊鸿姐?”
“还威胁我们,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就是就是!”苏雨瓷站在后头边附和边往赵勇身上扔石子,还不忘回头满脸崇拜地望向惊鸿,朝她竖起大拇指,“没想到惊鸿姐姐竟有这般身手,太厉害了!”
后者只是浅浅回以一个微笑,眉目低敛,神情并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