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稚盯着他手中的柳叶镖,然而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贺小侯爷之事,她来不及再耽搁,匆匆把竹叶镖塞进腰间,“走,我们先去侯府!”
侯府附近的一处屋檐上,李寻鹤和宋稚并肩而立,风吹得二人发丝交错在一起,半个京都繁华景象都净收眼底。
李寻鹤握着宋稚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头,耳垂红得几欲滴血,随后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轻声道:“失礼了。”
“什么?”耳边风声喧嚣,宋稚没有听清他的话。
下一刻,李寻鹤手下用力,揽着宋稚从屋檐上腾空而起,一瞬间传来强烈的失重感,宋稚紧闭双眼,极力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
“害怕的话,可以抱紧我。”李寻鹤的声音随着风声落进她的耳里,渐渐化开她心头的不安,她更紧地搂住李寻鹤的脖子,就在这一瞬间,她听到心跳声轰轰作响,宋稚有片刻恍惚,不清楚这心跳声是她的,还是李寻鹤的……
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睁开双眼,回想着贺小侯爷的住处。
从前李寻鹤的剑术绝无仅有,没想到他的轻功也不遑多让,他带着宋稚,轻而易举地避开数道守卫,入侯府如同入无人之境,直奔贺小侯爷的住处而去。
贺小侯爷此刻正趴在桌前,怏怏不乐地从旁边捏了一颗葡萄,还没刚放到嘴里,就听见房门“砰”的被人撞开,有道人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他被眼前的情况吓蒙了,手指无意识用力,捏得葡萄汁水四溅,反应过来即刻张嘴喊道:“来人啊,有……唔……唔唔”
面前莫名出现的男子正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飞快说道:“贺小侯爷莫怕,我乃江湖异闻阁掌柜宋稚,有要事来寻你。”
贺昭原本挣扎的动作停下,两眼震惊地望向宋稚,宋稚这才慢慢松开手。
小侯爷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将她上下一番打量,一言难尽道:“我听说江湖异闻阁的掌柜,是个女子啊……”
宋稚低头看着自己还未换过来的装扮,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
“小侯爷,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前些日子结识的男子,是不是常穿一件灰衫,袖口处绣着连云纹?”
贺昭不在的挪开视线,“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想起柳三娘桌下的那个包裹,宋稚已经能确定贺昭结识的男子就是柳三娘所扮,她又问:“那你可是心悦那位男子?”
宋稚的话说得直白,贺昭脸上由白变红,他微微张着唇,说出来的话有些底气不足,“你,你可莫要胡说,我们只见过一面而已……”
见他这幅心烦意乱的样子,更是让宋稚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小侯爷无需烦扰,我猜测你认识的男子,其实是惜春楼的柳三娘扮成的,她现下处境并不好,所以你要如实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如何结识的?”
“什么?”贺昭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的眼睛本就像黑曜石般澄澈,听闻宋稚的话后顿时双眼亮起来,“刘三兄弟真的是个女子吗?”
“她和你说自己叫做刘三?”宋稚忍住笑问道。
贺昭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当初她说自己姓刘,在家中排行老三,因此让我唤他刘三便可。”他声音又忽然低下去,喃喃道:“原来她竟是青楼女子?”
宋稚抓葡萄的手微微一顿,方才还在笑话柳三娘的起名方法和董老三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忽然沉下脸,冷不丁抬眼看他,“你这是嫌弃她的出身?”
“没有,没有,我怎会这么想。”贺昭连连摆手。
宋稚往嘴里丢了两个葡萄,两个腮帮鼓鼓的,含糊问道:“那你当初和柳三娘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贺昭一愣,回想起和柳三娘相遇的那一天。
那天恰逢傍晚,外面阴雨连天,他的好友尚书之子刘向渊颇有几分闲情,冒雨来侯府找他下棋,临走时落下了新得来的玉扳指。
索性刘向渊刚离府不久,贺昭便带上玉扳指去寻他,最终在惜春楼门前拦住他,不料刘向渊同其他几个纨绔子弟不乐意他就此离开,拉拉扯扯的将他带进了惜春楼。
浓香浮动,乐曲弦声不绝于耳,那日的惜春楼格外热闹,圆台之上,几个妙龄女子轮番献舞,贺昭只觉得吵闹,索性寻了借口,起身去向后院。
院中无人,雨丝斜斜打落,烛火摇曳之下,像是数根绵密的银丝,也就在这时,贺昭看见了斜前方的廊下,疾步走出来一个人。
他撑着伞,身姿瘦削,衣衫普通,都和方才路上遇到的龟公打扮相差无几,贺昭想,这惜春楼中竟还有这样清瘦的龟公?
“你这是要去哪?”贺昭闲来无事,好奇地同他搭话。
这人走得急,伞面又压得极低,因此并未留意到角落里的贺昭,陡然听见有人问话,竟是僵在原地一瞬,而后转身慌乱答道:“回公子,小的手笨,不小心污了张娘子最心爱的荷包,惹得她大发雷霆,说,说要是寻不到一样的荷包,我今夜就不必回来了……”
“一个荷包而已,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让你冒雨去寻?”贺昭心下不忍,取下腰间荷包塞到他的手里,“那张三娘子若问起,你便把这个交给她。”
贺昭递出荷包后,忍不住打趣道:“想来我贺小侯爷的荷包,总不至于入不了张娘子的眼吧。”
男人握着手里的荷包,另一只撑着伞的手微微上抬,露出一张清秀精致的小脸。
他双眼生得极美,带着一丝困惑看向贺昭,手中紧紧攥着荷包,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贺小侯爷?”
回忆到这,贺昭忽然低声笑了两句,对着宋稚道:“我当初见她,只觉得这龟公容貌着实不俗,落在青楼之中实在可惜,如今才知自己可笑,有眼不识佳人之貌。”
宋稚凑近李寻鹤低声念叨:“你瞧,这柳三娘的装扮之术,听起来和我也就半斤八两啊。”
她又转身看向贺小侯爷,好像方才碎碎念的不是她一般,正色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贺昭微微眯起眼,声音多了一丝惆怅,重新讲起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日贺昭认下自己贺小侯爷的身份,又低头问着伞下的男人:“那你呢,我该如何称呼你?”
“小的贱名,不敢污了少爷的耳。”她匆匆收回视线,看着地上溅起的水花,说的又快又急。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作为交换,我总要知道你的才算公平。”贺昭笑道。
柳三娘怔怔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开口:“公子,小的姓刘,在家中排行老三,旁人都唤我刘三……”
贺昭亦觉得她名字有些草率,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听不远处一声喝:
“什么人,在那干什么呢!”
两个惜春楼的打手正满脸狐疑地看向此处,贺昭正欲开口,忽然腰带被人扯住,刘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过来:“公子,我得罪张娘子的事情不能闹大。倘若让鸨母知道,我必定要受一顿皮肉之苦,还望公子帮我遮掩……”
贺昭心中怜悯,只当龟公在惜春楼里地位低下,多受委屈,于是冲着远处的打手板着脸喝道:“什么人也敢扰我清净!”
两个打手对视一眼,上前两步看见他衣着华贵,自知是他们招惹不起的权贵,连忙拱手后退:“小的们糊涂,还请公子见谅。”
说完,两人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
贺昭转身轻声开口:“莫怕,他们已经走了……”
然而他身后空无一人,方才躲在他背后的男人已经离开,唯独地上静静躺着一把伞。
“所以……你后来再没有见过她了?”宋稚问道。
贺昭脸颊微红,“我后来的确没有再见过她了,只是我担心她被张娘子刁难,背地里又偷偷去了惜春楼几次,背想打听一下她的踪迹,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他无奈叹口气,苦笑道:“只是我这数次去青楼,倒惹得刘向渊几人频频取笑我,见我整日魂不守舍,非说我得了什么相思病不可。”
“我起初对她别无念想,只是知道她近况如何,那张娘子可有为难她,只是那日雨夜一别,我每日梦中,都不自觉想起她的身影……”
“所以因为这样,侯爷才不准你出府?”
贺昭苦笑着点点头:“我频频出入青楼的消息引起他的注意,我阿爹背地一番调查,发现我竟在雨夜里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自然是怒从心起,不由分说地将我打了一顿。”
果然如宋稚所想,这便是小厮口中丑事的由来……
贺小侯爷之事宋稚基本上已经理清了,但刘三娘又为何要女扮男装,她正欲开口,忽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正是那个假借买糕点之名,前去探消息的小厮。
“小侯爷,小的今日又去帮您寻过了,惜春楼里没有您说的那个人。”外面的小厮将声音压得极低。
“无妨,我知道了。”贺昭道。
门口的小厮却没有离开,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事吗?”
“小侯爷,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惜春楼现在已经乱成一片了,听说是那位新选出来花魁柳三娘让人给掳走了,至今不见下落!”小厮犹豫片刻,还是将惜春楼的状况如实说出来。
“糟了!”宋稚顿觉不妙,起身踹门而出。
李寻鹤紧随其后,贺昭落在最后,一边提着鞋,一边高声喊道:“二位等等,我和你们一道去!”
门口的小厮揉着被撞疼的鼻子,看着几道风一样的身影接二连三地闯出门,嘴里嘀咕着:“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