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似是察觉到什么,她俯身一把拿起包裹,拍了拍上面的尘,“我说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掉到了这里,想来是小翠那丫头整日莽撞,不小心落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宋稚应了一声,看着柳三娘将包袱收进衣柜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身处在这惜春楼,柳三娘真的会买这般暗沉颜色的衣服吗?
瞧着时辰不早了,宋稚起身,“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扰三娘了,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她脚步匆匆的来到门前,忽然听到柳三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小掌柜,你为了问我这几个问题,却花了一千两银子,哪里值得呢?”
宋稚正欲推门的手停下,她转身,抱着胳膊看向柳三娘,“那几句话自然是不值这些钱的,但区区一千两,能护得住柳三娘身傲气,那这钱便是花的值。”
柳三娘微愣,目送她走出房门。
屋门之外,李寻鹤和小翠站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宋稚从屋内,李寻鹤走过来轻声询问:“可有受伤?”
宋稚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小翠,“咱们先回去,路上再说。”
夜深,两人从惜春楼走出,兜兜转转离开这片烟花之地,回异闻阁的路上已是空无一人,宋稚听到李寻鹤的话,诧异道:“你是说,小翠一见到你,便认出你了?”
“小翠姑娘去异闻阁的时候曾见过我一面,今日我亦没有刻意装扮,认出我也是寻常。”
宋稚隐约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又问道:“她可有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正要同你说此事。”李寻鹤停下脚步,“那姑娘说,她是想帮柳三娘打听贺小侯爷之事……”
“什么?”宋稚惊讶出声,“可柳三娘分明同我说,她压根不认识贺小侯爷!”
两人俱是没有出声,月色之下,向来清冷不问世事的李寻鹤,此刻眉眼间也浮上一抹困惑。
宋稚沉思片刻,忽然勾起嘴角:“不妨事,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问……”
*
第二日,宋稚和李寻鹤一早蹲在惜春楼对面的吉祥楼外,糕点香和对面的胭脂浓香混在一起,熏得宋稚脑袋发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瑟缩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中,宋稚顿时来了精神,“终于等到了。”
那鬼鬼祟祟的小厮实在过于明显,他在吉祥楼外左顾右盼片刻,忽的转身直奔惜春楼而去,宋稚立刻挤进人群中,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小厮顿时僵在原地,待转身时看见宋稚那张熟悉的面庞时,忍不住拖着嗓子埋怨道:“小姐,怎么,怎么又是你啊?”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宋稚打断他,“看样子,又是来替你家小侯爷来买糕点的?”
“是,是,小侯爷还在等着呢,我就不跟小姐在这里闲谈了。”小厮飞快接上她的话,一边说一边朝着惜春楼走去。
还未走出两步,白衣身影一闪而过,李寻鹤负手挡在小厮面前,朝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厮无奈地转头看向宋稚,“小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宋稚望着挂着红绸的惜春楼,轻飘飘的开口:“我倒是不知,买糕点放着吉祥楼不去,反倒要去对面青楼去买……”
小厮浑身一震,两眼慌张地四下看。
宋稚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压低声音喝道:“说,你是不是替你家贺小侯爷来找柳三娘的?”
“什么,什么柳三娘啊,小的不知道啊!”小厮被宋稚吓得快哭出来,“我们家小侯爷是让我帮他寻一位男子的……”
宋稚原本的笃定神情一瞬间化为乌有,她盯着小厮的脸,愣愣道:“你说他要找的,是个男人?”
贺小侯爷要找的是个男人,这就意味着柳三娘和贺小侯爷全无关系,可偏偏翠衫丫头说是替柳三娘来找小侯爷消息的,怎们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不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联。
“你跟我来。”宋稚不由分说的拉着小厮来到巷口僻静处。
“我的祖宗哟,这位小姐,你还是快饶了我吧。”小厮被她拉住胳膊不敢动弹,只得动起嘴皮子,连声哎呦着叫唤。
宋稚挡在他的面前,“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你离开。”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小厮面前晃了晃,“第一个问题,贺小侯爷要找的男人和他什么关系?”
“小侯爷又为何非要找他不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宋稚一串问题问出来,小厮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整句话。
“你不能说?”宋稚逼近他,本就艳丽的眉眼冷下来,“还是你不知道?”
小厮哆嗦着往后退,身子贴上冷硬的墙面,抓挠着头发崩溃道:“小姐啊,你放了我吧,这种丑事我哪能往外面传啊!”
话音刚落,小厮和宋稚大眼瞪着小眼,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
宋稚后退几步,似笑非笑的重复一遍:“丑事?你家小侯爷同个男人能有什么丑事,难不成他还喜欢上了那人不成?”
小厮猛然抬头,满脸震惊地看向她,随后后知后觉的捂住嘴,“我,我什么都没说啊……”,他丢下这句话,像身后有鬼在追一般,颤巍巍地跑远了。
瞧着他这幅反应,宋稚心想,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京城岁也有人好男风,却都不曾放在明面上,如今贺小侯爷尚未成家,若真是闹出这档子事,侯爷震怒也是自然。
她想起柳三娘桌下的包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宋稚背靠着墙,低头用脚在地上画圈,试图理清其中的关系,她想东西的时候总是过于入神,李寻鹤陪在她身边,不自觉看向她的侧脸。
“不行!”宋稚猛地站直身子,转头看他,“我还要再去找一趟柳三娘!”
*
正午过后,惜春楼门前寥寥几人,与傍晚时的熙攘热闹截然不同,唯独那股浓香依旧,一缕一缕地漾过来。
宋稚又换上昨日那副贵公子的打扮,堂而皇之的带着李寻鹤走进惜春楼,白日里惜春楼纵使开着大门,却也并没有生意可做,只有楼梯围栏上趴着一个妙龄女子,手中鹅黄色的帕子来回轻晃,声音甜腻腻的:“公子,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啊,是想听奴给您哼小曲儿吗?”
“我是来找柳三娘的……”宋稚仰头,拱手道。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昨日一掷千金,赢得美人在怀的小公子啊。”老鸨谄媚的声音从二楼走廊上传下来,她挥手赶走楼梯上的姑娘,扭着腰,迈着小步走下台阶。
宋稚敏锐察觉到,有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走廊隐蔽处,后院帘子后,都隐隐出现身姿魁梧的打手身影。
青楼里常有打手看守,一来防楼里姑娘们出逃,二来避免有人借着酒劲闹事,只是这惜春楼里的打手未免太多了一些,瞧着都些练家子。
她抬眼,又看向面前的老鸨,昨日夜里,楼中烛火晦暗,今日仔细一瞧,发觉这老鸨也是个风韵犹存的妙人,虽说面上厚厚的脂粉挡不住眼角的细纹,但眼底的精明算计却是毫不遮掩。
“昨日柳三娘芙蓉之貌,实在让我难以忘怀。”宋稚摸出两锭银子塞到老鸨手中,急不可待的开口:“还请妈妈今日给我行个方便吧。”
老鸨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那小公子就随我来吧。”
宋稚走进屋子时,柳三娘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她给宋稚倒上一杯茶水,“小公子,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她扫向宋稚的装扮,轻笑道:“你这一身的打扮,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
宋稚撩起衣服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茶香顿时溢满唇齿之间,她放下茶杯笑了笑,“论起这改头换面之术,我的确比不上三娘。”
她的话虽意有所指,但柳三娘神情未变,她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迷茫道:“我不知道你这是何意?”
“三娘,你到底为何要女扮男装接近贺小侯爷?”
柳三娘柳眉一扬,似是恼了,“我说了我不认得贺小侯爷。”
宋稚眨下眼,有意出言诈她:“贺小侯爷自然也是不认得三娘的,不过我从他身边小厮口中得知,他曾经结识一位常穿灰衣的男子——”
“够了!”柳三娘一拍桌子,怒目看着她,“公子若是没有旁的事,还请出去!”
宋稚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柳三娘的手边,忽的瞪大双眼,猛然攥紧垂在身侧的手。
柳三娘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水渍,浅浅的痕迹似乎转瞬就要消散,宋稚却不难认出水痕组成的字:
“隔墙有耳,请姑娘救我。”
再次抬头看向柳三娘时,她眼底已经盛满祈求。
宋稚的心一瞬间提起,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额头已渗出一层冷汗,还未走出两步,老鸨便突然从隔壁屋推门而出,用惯有的假笑模样看着她:“小公子这便离开了?”
“是,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做。”宋稚走出两步,又转身来到老鸨面前:“我听闻今夜淮阳河两侧有花灯盛会,我特意包下了一艘画舫,想请柳三娘陪我共度良宵……”
她担心老鸨不同意,又连忙道:“只要你答应此事,多少银子我都出得!”
老鸨用帕子挡着脸,笑得花痴乱颤:“此事自然好说,柳三娘有这种福气,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我现在可能带她走?”宋稚望向柳三娘的屋子,故意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
“小公子,瞧你这幅猴急的模样,你总得给我们三娘一些梳妆打扮的时间吧……”老鸨嗔怪地看她一眼,“你过半个时辰再来吧。”
宋稚唯恐继续多言引起老鸨的怀疑,只得讪讪笑了两声,而后告辞离开。
一踏出惜春楼,宋稚立刻大步向前,李寻鹤见她神情凝重,问道:“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柳三娘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她猛然停下脚步,拽着李寻鹤的衣袖:“带我去见贺小侯爷,有些事只有他能告诉我们。”
宋稚还未听到李寻鹤回应,忽然见他面色不对劲,随后身影闪过来,宋稚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扯着旋身后退,同时听到他急切的喊声:“小心!”
她被扯得踉跄两步,脑袋发晕,等抬眼时看见李寻鹤挡在她的面前,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锋利的竹叶镖。
这是……有人要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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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姑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