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很稳定啊 第6章 轮回碑

城东流水巷332号，一家镶嵌在陈旧民宅里的崭新酒吧，白天晚上都开业，只是根据开业时间不同，招待的客人也不同。

江凛循着地图找到门口，目光扫过脚边两盆茉莉花，青翠欲滴的叶子托起星星点点的白花，看上去纯洁又无辜，似乎在向外来者介绍这个酒吧的特性。

然后他一走进去，就看见这“纯洁无辜”的酒吧里，几对不知道是萍水相逢还是正值热恋的男男女女正在热烈拥吻，吧台前、舞池内、角落中，到处是他们的身影。

酒保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面不改色地低头擦拭酒杯，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目光落在江凛身上后倏然一亮，瞬间把懒散歪着的身体拗出自以为优雅魅惑的姿态，向他招了招手：

“帅哥，来一杯鸡尾酒吗？”

“工作时间，不喝酒。”

江凛在两个吻得衣衫凌乱的男人身旁站定，丝毫没被他们制造的灼热暧昧的气氛影响，自顾自划出一道冷淡界限，泾渭分明。

他屈起漂亮的手指轻敲桌面，露出一个纯良笑容：“有汽水吗？什么都行，随便来一点。”

“来酒吧喝汽水有什么意思。”酒保还没说话，一边拥吻的人先停了动作，外形明显弱势的那方捋了捋凌乱微长的发，舔舔发红发肿的唇，拿眼神勾他，“不如我们一起做点成年人的游戏？”

说着，就要去捉江凛的手。

他的“搭档”好整以暇地看着，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早已清楚结果。

吧台一侧倒扣着几个酒杯，江凛随手拿起一个挡开了男人的手，食指上的指环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

他的声音也同样冷硬：“抱歉啊先生，我有洁癖。”

说完，他看也不看男人骤变的表情，将酒杯递向酒保：“一杯汽水，以及你们老板办公室的位置。”

酒保笑眯眯地拿过杯子，给他接了一杯可乐：“前面右转上楼梯，老板已经等候多时了。”

“谢谢。”

江凛端起杯子就走，身后隐约传来男人愤怒的质问。

“来这种地方还这么狂，难道他就出淤泥而不染？”

“我建议你不要把脑子藏在海绵体和前列腺里，人家是异管局的。”

“……”

二楼隔绝了噪音和视觉污染，清静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江凛推开虚掩的门，桌子后的人正好站起，左手拿着一沓资料，右手攥了一支钢笔，一米九六的身高让她与头顶的白炽灯管来了次亲密接触，但她早已习惯，顺势低一低头，便迈步绕过办公桌，迎上江凛。

周芷苪，城东分部部长，与江凛同年进的异管局，是一位高大威猛，以德服人的学者。

“江部长，好久不见。”周芷苪意思意思客套了四个字，然后递出资料，直达主题：“关于轮回碑的记录，都在这儿了。”

江凛个子也高，却仍然矮了她小半个头，说话时必须半仰头，才能与她眼神相对。

他翻了翻资料，花十分钟象征性地扫了一遍，再随手放下：“周部长，你知道我想看的不是这些。”

这份资料的收集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两万字内容记载的都是一次九州世界对山海界发起的考古行动的部分发现，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但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周芷苪身体微倾，半靠着身后的桌子，一双浅灰色眸子折射出与人类身份不相符的极端冷静：“轮回碑不是一样物品，是三十年前，九州世界的考古学家们在山海界北面发掘出的一座废墟的代号，其来源在于废墟中央矗立的石碑。江部长想看那块碑？”

“是。”江凛点头，“你的研究生导师楚先生曾经参与三十年前的考古挖掘行动，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一定知道很多没有公之于众的内情，比如，那座废墟的位置。”

他的坦诚，让周芷苪也放弃了隐瞒的想法：“我确实知道废墟位置，但我更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山海界内，无法被人类掌控的地方被称作生灵禁区，上面依然盘踞着大灾变残余的力量，怪物横行，诡力侵染，甚至照耀于其中的月光，可能都还是百年前的灾难时期洒在人间的那片。而那座废墟，正处于一处生灵禁区之中。”

她抬起脚跟，像对暗号一样敲了敲地板，长靴厚底坚实，敲出的声音也格外响亮。

“我需要一个理由。”

江凛思忖了一会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石片，指尖燃起一簇火，贴着它淡青色的表面，烧出了他昨夜见到的“轮回碑”三个字。

“我昨天晚上出了一趟外勤，宰了一只月食鬼。”江凛把石片抛给脸色微变的周芷苪，“这是从它体内炼出来的。”

周芷苪捧着石片，敏锐道：“炼？这不是本来就在月食鬼身上的东西？”

“不——”江凛本想说不是，却又觉得不严谨，于是改了口风：“不确定。其实我对那场考古行动没什么兴趣，这枚石片看上去也像个陷阱，可是月食鬼的出现，这几夜月光的异样，都让我担忧山海界是否开始发生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周芷苪摩挲着石片上的字迹，沉吟了好半晌：“江部长不关注考古发现，有件事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三十年前那次考古行动实际上失败了，生灵禁区危险程度超出了我的老师与他的同僚们的预料，行动才开始三天，他们就被里面的怪物逼退，狼狈而归。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毫无发现，至少月食鬼的诞生地，可以确定了。”

江凛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座废墟？”

“确切地说，是那处禁区。那块石碑的材质，禁区里遍地都是。”周芷苪英气的眉眼低垂，语气从容笃定，“月光有异，于是早已灭绝的月食鬼在广赤城内重现，还从它体内炼出了这样一枚石片，江部长，这的确是个陷阱，可我们真得去一趟。”

江凛原本的目的就是让她告诉自己废墟的位置，但听她这么一说，又不免疑惑。

“什么意思？”

周芷苪不疾不徐道：“那座废墟毗邻广赤城，或许我们这里的月光的异变，和废墟中的变化有关。”

江凛心下一冷：“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要走一趟！”

周芷苪点头：“嗯，我和你一起去。”

……

广赤城与生灵禁区之间隔着一堵高高的墙，高墙绵延如盘卧的巨龙，设立了不少瞭望台和火力区，像一排沉默的守卫。

江凛用自己广赤城总持事的权限开启唯一的出口，与周芷苪并肩走入禁区，面前黄沙荒土，天色枯暗，放眼望去一物不存，只看得到苍凉。

江凛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身旁的周芷苪低低咳嗽，扭头一看，她脸色白得发青，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异化得像枯槁的树皮，泛起细细密密皲裂的纹路。

“生灵禁区有大灾变时期残留的诡力，你精神稳定度不够低，身体素质也不行，回去吧。”

江凛一面说，一面虚握住周芷苪的手，淡红色火焰从他掌心流到周芷苪身上，形成一层薄膜，覆盖她的躯体的同时，鲸吞蚕食般的吞噬掉她皮肤表面的异状。

江凛体质强横，无防护状态下暴露在禁区诡力中也完全不受影响，顶多觉得空气质量不行，有一股怪味儿。

“多谢。”周芷苪喘了口气，老实退回出口里，突出一个听劝，“你往前走两千米，会看到一条建造在深渊上的土质廊桥，长度大概在一万米左右，走过去，对面就是那座废墟。禁区内没有信号，你记得做好记号，三天之内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们会循着记号去找你。”

“知道了。”

江凛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的步伐不大，速度也不快，但很快就走出了周芷苪的视野，消失在茫茫黄沙中。

周芷苪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往后又退了几步，确认手机信号恢复了，才给李云儿打了个电话。

“通知局长，你家部长到生灵禁区找轮回碑，四舍五入等于作死去了。”

“我？我没怂恿，只是陪他……”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最多算个陪同作死未遂。”

“什么？你说我很有你家部长风范？”

“……呸。你这句夸奖，狗听了都摇头。”

周芷苪跟李云儿怎么用两分钟的通话编排自己，江凛是一点不知道，他穿过两千米的荒地，不多时就找到周芷苪说的廊桥，一手叉腰一手摩挲下巴，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

纯石质的廊桥笔直地立在深渊之上，穿过一层灰白色迷雾，延伸向未知的尽头。

桥下是一口圆形巨坑，边沿犬牙差互，中心深不见底。它是迷雾的源头，是黑暗幽寂的深渊，仿佛装载了无数秘密，静静地释放神秘气息，如鱼钩上的饵料，引诱一切经过的人。

江凛不急着上桥，走到巨坑旁，一脚踩上突起的石块，弯腰往下望。

深渊不是镜子，自然照不出他英俊潇洒的脸，他有些遗憾地拨了拨头发，冲下面说：“来，过个san值。”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坑底卷出，无声无息，隐隐透着一股血火淬炼过的味道，扑上江凛面颊，钻进他鼻腔、毛孔。

那是大灾变时期空气的味道，血是枉死之人的血，火是反抗之人的火。

江凛深吸一口气，黑白分明的双眸里，黑的部分悄然加深，又向四周扩大，几乎要占满他的眼眶。

然而不过一息时间，扩张的黑色便悄然静止，旋即慢慢倒退，缩回原本的瞳仁范围，被提炼出澄亮的色泽。

江凛眨眨眼，摸出口袋中的微型精神稳定值测试仪，在手腕处按了一下。

“滴”的一声，测试仪尽职尽责播报：您的精神稳定值已上升百分之零点一，现在为百分之零点六。

“……”

江凛的沉默地动山摇。

“你是废物吗？”他踢了嗑石子进深渊，心情一言难尽，“你过san还是我过san？”

深渊百年如一日地沉默。

深渊正在凝视江凛——江凛回望了深渊——深渊移开了眼睛.jpg

你都不好说这几个环节有哪个不对劲。

收起测试仪，江凛不再浪费时间，信步踏上廊桥。

这石桥不知是天生地长还是谁人钱多了闲的修建的，用料非常扎实，即便年久失修，底下也没有支撑，走在上面仍然稳稳当当，一丝颤抖都感受不到。

桥梁两侧的围栏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江凛找不着它们的根系，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长到手腕粗，又为何枯死，只是那灰黑色的枯枝烂叶总给他一种不祥的感觉，迫使他变走为跑，加快了速度。

一晃眼到了石桥中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令江凛警钟大作，再度提升速度的同时，落地的步子也轻了几分。

可惜精彩的故事总需要些事故推动，江凛又素来预感极灵，在危机感大涨的瞬间，身后就传来了隆隆巨响——

以及脚下天摇地晃的剧烈震颤。

江凛回头看了一眼，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再顾不上其他，拿出全身力气灌注在腿部，朝前方飞跑而去。

这座廊桥在快速解体！

就像灾难片中演绎的那样，中间完全没有支点的石桥正在一截一截地断裂、塌陷，如被抽空了土壤的地皮坠入深坑，又像山体崩塌坠落。

来势凶猛，速度极快，纵然江凛已经全力奔跑，那坍塌的死线依旧对他的脚后跟紧追不舍。

如果是怪物袭击，或者藤蔓复活搞事，他还能用蛮力莽过去。但石桥塌陷，这个他真撑不了，总不能学盘古大神那样脚踏深渊，手顶大桥吧？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力啊！

江凛一边跑，一边还有余力在心里碎碎念吐槽，然而这点余力，很快也被接踵而来的另一个危机消磨殆尽。

那些藤蔓，活了。

如吸水饱胀一般，枯死的藤蔓变回青绿色泽，枝条丰盈，像冬眠结束暴动的蛇群，从前方尚未坍塌的桥梁部位破空而来，长矛利刃似的刺向江凛。

江凛这回连“卧槽”也来不及骂了，脚尖一点，身体横飞翻滚，险之又险地钻过藤蔓间的空隙，顺势借余劲踹开身前穿插交织而成的藤网，翻身越过它们，然后……

落入更狂暴的藤蔓大潮。

“啧，麻烦。”

就耽误这几秒功夫，桥身已经坍塌到让他大半个身体悬空的程度。

江凛用脚尖勾住藤条，上身发力，将自己轻盈地甩出了三百米，落在一团纠纠缠缠的球状藤结上，掌心的火焰蠢蠢欲动地冒出了个头。

但同一时间，他又反应过来，若是烧掉这些藤蔓，相当于断掉一条自救的路。

毕竟它们铺在整座桥上，万一自己赶不及跑到桥梁没塌的地方，拿它们当缓冲借力的工具再合适不过。

心念急转，江凛散去手中的火焰，开始了他的真人版“神庙逃亡”。

游戏体验很好，下次不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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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轮回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