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你多吃点,看你都瘦成啥样了。”
钱淑娴心疼自己儿子,想着妹妹家的万里虽然早早就去了部队,可这几年个头蹿得快不说,精神气也足。
可她家青山呢,明明也是那么优秀的孩子,却要在乡下种地,又黑又瘦不说,看着都不像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了。
两厢一对比,她眼眶就忍不住红。
沈红霜丝毫没感受到父母沉重的心情,看着盘子里的大闸蟹,她嘴角一弯,很是大方的给刘美月碗里也挑了一个。
“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沈红霜眼睛直勾勾盯着,就等着看她笑话。
却惊讶发现,刘美月很熟练的三两下扒开蟹壳,津津有味吃着里面的蟹黄。
“谢谢红霜姐,是挺好吃的。”
刘美月眉眼弯弯笑着。
好吃是好吃,但她嫌麻烦,上辈子大闸蟹、小龙虾她都很少吃,倒是白灼虾,她更爱一点。
不过这时候,不能跟后世比,等回到农场,别说大闸蟹了,能吃顿饱饭,她都知足。
“你吃过?” 沈红霜有些意外。
他们班里有些同学,听都没听说过这玩意儿,更不会吃了。
“吃过。”
刘美月点头,没再说话,只小口吃着筷子尖上挑出来的蟹黄,淡定从容的模样,倒显得沈红霜的小心思有些上不得台面。
“哦,我忘了,你爸还留过洋呢!”
沈红霜轻笑,故意又把话题绕到这上面来。
钱淑娴瞪了女儿一眼,不想她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操心这些,但也顺着话茬就朝女孩儿问道:“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断联系了。”刘美月一脸坦然。
原主记忆里,对父亲被下放的地方真的一点线索没有,找机械厂那边老领导都问了,也没个所以然,刘美月都怀疑是不是去搞什么保密研究而不是去劳动了。
“听说,你母亲又给你生了个弟弟?”
钱淑娴对儿子带回家的这个对象,比起人本身,他们更看不上的,是她那个会趋利避害抛弃自己丈夫的母亲,还有那个复杂的家庭环境。
他们家一直都是简单清白,自己儿子打小又优秀,在燕京什么样的女孩儿找不到,不说门当户对,起码家庭背景干干净净,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妈”沈青山打断她,沉着脸语气不耐烦:“吃饭呢,您别老问东问西,美月家的事儿我都知道,等回头你想知道啥,我慢慢说给你听。今天咱一家人先好好吃顿饭行不行?”
“青山。”钱淑娴哽咽,几年没见的儿子,一回家会跟家里顶嘴吵架了不说,现在还会当众给自己脸色看,心里瞬间揪着疼,没忍住,眼眶瞬间就红了。
“妈,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见母亲这样,沈青山又有点自责后悔,忙哄着母亲,一个劲儿道歉。
他原本就想着,反正横竖他是要跟刘美月结婚的,把人带回家也就是给父母看看,老两口能松口最好,不能松,这婚他也结定了。
就在桌上气氛明显尴尬,大家都食不知味的时候,刘美月看这一家人脸上的愁容,她突然觉得没意思得很,想了想还是放下碗筷开口:
“叔叔阿姨,我理解你们作为父母替青山未来的考虑和打算,我尊重你们,也尊重青山。我的家庭和出身是我不能选择和改变的,目前为止,我也没觉得自己的父母有哪里不好,至少他们对我都是真心实意的。至于我和青山处对象的事,我们会慎重考虑再决定的。在这之前,我也尊重青山的任何决定,如果他要留城,你们放心,我保证不会缠着他,阻碍他发展。”
刘美月说的都是真话,也是真心觉得,原主的父母,至少比她上辈子只生不养的父母强多了。
她上辈子父母也是离婚的,不过是在生她之前就离了。
她爸妈是在外面打工认识的,很快扯了证,结婚后听说性格不合适,还怀着孕就把婚离了。
她妈生下她,把她丢她爸,她爸又把她丢给乡下的奶奶,都生怕被自己拖累。
老太太也不是个有耐心的,常年嫌弃儿子没本事,嫌弃她不是个男孩儿。
好在,没有不让她念书,一直供到她考上大学。
“美月!”
沈青山错愕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儿突然变得很陌生,不像是他细心呵护的小姑娘能有胆子说出来的话。
“我不会留在城里的!”
以为刘美月是被自己家里人给刺激到了,他连忙表明态度。
“你闭嘴!”
沈父恨铁不成钢,气得想一巴掌扇过去。
刘美月忽视掉沈青山眼里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以及年少为爱的那份冲动,她只是把人按在座位上,笑着说:“今天这个日子贸然上门,是我唐突了,让叔叔阿姨都没过上一个好年,时间还早,我先回招待所,你好好陪叔叔阿姨团年吧。”
刘美月离开得很果断,沈青山想追上去,却被钱淑娴眼含热泪的一巴掌给截了下来。
走出沈家,呼吸着外面的自由空气,刘美月才感觉爽快多了。
果然,讨好长辈这种自己不擅长的事,她最多也就能装个三分钟,上辈子她就学不会忍耐,没想到重新投胎,还是控制不住脾气。
原本她还想着顺着原主的性子装一装,变化太大也怕沈青山看出端倪,但吃饭时候,看沈家人好似把她当成了西游记里勾引唐僧的妖精一样,挑剔嫌弃防备厌恶都写在脸上,她一个没忍住,也不管沈青山怎么错愕,她先撂挑子再说。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原主,沈青山再优秀,真正喜欢的人也不是她,没道理她还要在这里替原主受这个窝囊气。
走出家属院,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10块钱和零星票证,她心里有点儿发虚,后悔没有早点从沈青山那里把原主的私房钱给要回来。
原主下乡前,她妈给她棉袄里缝了二百块钱,一笔不小的巨款。下乡两年多时间,原主除了买个日用品,或者吃不饱偷偷跟乡亲换点粮食以外就没什么大的开销。昨晚在招待所,她翻了翻原主的记账本,去掉身上这件38块的棉袄,四舍五入,沈青山那里最少还有她80块钱呢。
这钱她得尽快要回来,要不心里没底。
年三十的燕京大街并不冷清,来来往往还是有不少人。
刘美月漫无目的在街上溜达一圈,最后逛到了什刹海。
什刹海的冰场旁边有个小平房,门口挂着售票的牌子,里面锈迹斑驳的铁架子上还放着几双冰鞋,有个大爷身穿军大衣,头戴羊剪绒帽子,胳膊上别着袖章坐在门口,手里搭着一根长烟杆,时不时吸两口,浓烟缥缈。
她没想到大年三十冰场还有人值班,走过去一问,门票也不贵,便果断掏钱租了双冰鞋,打算在外面溜达两圈再回招待所,反正在招待所也无聊,没手机没网络的,突然闲下来也不知道干啥。
偌大的冰场拢共也没几个人,刘美月稍微熟悉了下,就开始提速,一个人享受自由时光,寒风呼呼从身边擦过,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浑身血液都是滚烫的。
这崭新的人生啊!
冰场外,几个身穿呢子军大衣的年轻人握着车把手,一边兴奋的欢呼,一边猛力加速,为首那人吹了声口哨,一个急刹,回头朝后面的人得意道:“怎么样?万里,服气不?”
紧跟在他后面的男人嗤笑了声,把自己车篓子里那一网兜北冰洋丢到他怀里,毫不留情嘲讽:“郭向阳,你可真够幼稚的。”
郭向阳抱着汽水耸肩,一脸无赖:“反正你输了,愿赌服输啊。”
后面跟上来的人也顺势起哄,把两人围在中间,嬉笑逗趣好不热闹。
陆万里不耐烦跟他们吵吵,抽了瓶汽水就往售票口走。
“大爷,买票。”
大爷跟前突然多了瓶黄澄澄的汽水和2元钱,他朝来人看过去,小伙子个头挺拔,精神气十足,眉眼看着有些眼熟。
“大爷,您今儿还值班呢?”陆万里拍了拍老头儿落到衣兜上烟灰,笑着打招呼。
“是你小子!”
王老头听着这混不吝的说话语调,突然想起来这人谁了。他惊讶站起身,手里的烟枪滑落掉地也愣是没察觉,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陆万里上下打量。
王老头在冰场看门售票已经快二十年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但眼么前这个皮猴儿,算是让他印象深刻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军区大院的兔崽子,大冬天的,几乎天天带着人往冰场跑,以前这周围搭的还都是席子帘,就这群兔崽子票也不买,扒着席帘儿洞就往里钻。
你进去逮吧,那一个个脚下都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溜得飞快,有一年,还差点害他闪了老腰。
后来大点,倒是会规矩买票了,好家伙,又三天两头约人茬架,把冰场当战场,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武装演习”。
正好年纪的大小伙子,有劲儿没地儿使,成天的招猫逗狗,四处惹事儿,那可不是狗见了都嫌么?
还记得有一年,就是这小子,往他烟杆儿里偷放辣椒面儿!
后面好久没见着人,一问,才知道给丢部队改造去了。
老头一巴掌拍在男人变厚实的肩膀上,满脸高兴:“这么久没来,听说进部队去了,咋?这么快就给人撵回来了?”
“哟,您可真神了。”陆万里帮老头把地上的烟杆子捡起来,吊儿郎当的笑道: “大爷,我这实在没地儿去,但我看您这工作不错,再干两年您也退休了吧,要不,让我顶上?”
王老头歪头瞪一眼,知道他又不着四五六了,问了几句后,不耐烦开始撵人:“去去去,今天关门早,再不进去,就甭进去了。”
“好嘞!”
陆万里拿了票,笑着到旁边换鞋,正系着鞋带,就见郭向阳一脸激动的踩着冰鞋飞扑过来。
“万里!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