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魏景开头的贿赂贪污一案,大理寺与御史台一同清查,世家受了一回重创。
但就像一只手轻拨了顽固的蛛网,蛛网有所损,但并未动根基。
几日后的朝堂上,大理寺卿薛光反馈此次查案所得。
各大世家均被他不痛不痒地带过,一场风波就这样落下。
但话落最后,薛光忽地话锋一转,话中有话地道,“只是魏大人的婚事来得不是时候,差点就将臣带跑了查案方向,误将聘礼当成了赃物。”
魏景站在后面,蹙眉。
皇帝看魏景一眼,又看了看薛光,说,“薛爱卿又怎么知道是聘礼而不是证据呢?”
皇帝已经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皆是魏景一人搅动的风波,蜻蜓点水之举,但他冒险举报,却不知会将他自己摆在多少人的面前。
此番问话,看似有意为难,实际却在为魏景寻机会澄清。
薛光应了皇帝,他鲜少会这样配合,“人证与物证具齐,抬去玉府均是江陵的绸缎,用红绸盖着,想必是为了喜庆。”
魏景挑眉,有些意外,红绸竟也会用在这个地方。
玉老爷也诧异,他只是刚收了庚帖,何时接了聘礼,他吞了下口水,低下头,不说话。
皇帝眯眼看像魏景,又转头看向玉侯爷,说道,“玉爱卿可要记得去宗门府报备啊。”
魏景勾唇。
玉老爷低头应道,“臣遵旨。”
但玉老爷刚说完,就有人站了出来,提出质疑,大概便是说刚解婚约,便又另嫁他人,太不当了。
那人就差在朝堂上问出二人莫非早行了苟且,之前就绿了沐府。
魏景一听他说,脸色发黑,他的官职品级未有那人高,他侧目看过去,目光幽深。
皇帝听的时候,倒有些乐呵。
他敢这个时候定亲,惹人非议是一定的。
这婚事是能让他洗脱一部分罪,但也会另外带出麻烦来,实非明举。
但魏景并不在乎,他只知道有人妨碍他娶媳妇。
他盯着发话的兵部尚书,而后又转头低下,忍着怒火。
这个兵部尚书,正三品,高他一级,与玉老爷同级,但也不知为何,这人总是惹人不快,不仅惹皇帝一派不快,也惹左南王一伙不快。
但有意思的,两边都不快,但这个兵部尚书是在朝的大臣内,坐得最稳的。
从先帝到当今陛下,兵部的位置一直未动过。
魏景黑着脸,目光冰冷。
此时,宰相秦斯突然站了出来,他年岁三十有八,与玉侯爷是连襟,但两家一直未怎么往来。
平日里,玉侯爷除了公事,几乎也不会与他有什么交流。
他突然一站出来,大部分都忘了他与玉老爷的连襟关系,只记起沐府的庶子沐轩倒是在他手下任职。
台下,宰相秦斯拱手说道,“陛下,既然是儿女之事,还是莫在朝堂上谈论了,前段时间禹县出现荒民,有百姓宁居山野饿死,也拒下山,古有苛政才出现此事,可如今百姓安居,我朝已久未加税,此事应当好好查一查。”
更重要的是,禹县离京都并不算多远,若是人为,便是在天子眼皮底下嚣张。
皇帝尚且年轻,他虽已努力学一副沉稳的模样,但听到这些事,脸色还是让人瞧出变化。
他努力憋着咳嗽,脸上红彤彤的,血色上涌,人一下虚弱不少,但还是能听出他的怒火,问,“禹县是何人的封邑?”
玉老爷正好掌管属地田户,他上前回复,“禀陛下,乃是元丰四年,先帝赐沐郡王爷立爵的封邑。”
此话一出,原本同沐郡王府的交好的几家大人脸色五彩缤纷。
雪上加霜,伤口撒盐。
沐郡王府,怕是气数要尽了。
似乎戳沐府的伤疤还不够,薛光借机出来,禀告道,“陛下,搜查沐府的万两白银虽已充公,但此事还应当细查。”
“准!”
因沐府出事后,沐轩便未再跟着宰相上早朝,如今堂内,此时也无人出面为沐府说话,就连几位在朝任职的老人,也并未作声。
最后,皇帝吩咐张将军留下后,便散了朝,事情依旧交给了大理寺与御史台协办。
散朝后,玉侯爷主动找了宰相秦斯。
为谢他解围,也为他袒露沐府一事。
他是管田户的,那些荒民是怎么来的,他清楚,但次次都苦于证据不足,做不了什么。
秦斯不说是谁之罪,只说好好调查便就帮了大忙。
这边玉侯爷说着感谢,秦斯摇头道,“本是我分内事,姐夫何必如此。”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宫门。
听他喊姐夫,玉侯爷吃了一惊,他以为怎么也要避嫌,并且,那边的人一向都是瞧不起自己。
他当了十年的伯爷才升为侯爷,到了将近四十岁才熬到了三品官。
他不是大器晚成的人,也不是什么有什么前途的才子。
他第一次上门求娶清儿,是被国公老夫人打出来的。
秦斯靠近,突然低声说道,“姐夫,二丫头出嫁之时,可莫再忘了来请老夫人。
玉老爷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秦斯道,“老夫人原先确实看你不上,内子的嫡亲姐姐去世后,更是对你不满,但几位孩子好歹是她的外孙女,她怎会不认,大丫头玉菁出嫁,您未出面相邀,是你的不对。
玉老爷回顾了一下,大闺女出嫁时,清儿刚走三年,彼时他也刚守完妻丧,再入朝堂,手边一堆事,大娘子的婚事便由二闺女接手了,彼时,二闺女好像问过是否请外祖母,但似乎被他忽略了。
可姝儿为何又没去请。
想起自己那日的态度,玉老爷歉意道,“您说的是,皆因我考虑不周。”
秦斯身体笔直,看向玉侯爷,说道,“不是考虑不周,是您没有上过心吧?
“老夫人念叨过,您对自己闺女的婚事都不上心,姐姐在世时,您忙成什么样,而且,为了顾忌您的面子,她也甚少回来。”
“外面人不知的,以为你我两家成了仇人。”
玉老爷心一跳,他确实这般想过。
秦斯又道,“我也是从底下走上来的,姐夫做事认真,但莫要太忽略家中事,你瞧,今日,我们已有一个前车之鉴。”
临走时,秦斯又道,“姐夫,如今公侯爵位已不如从前,您不必太过在意这些虚名。”
他竟然已认为爵位乃是虚名?
思索了一番,最终,玉老爷只叹息一声。
……
另一边,沐府内。
沐轩跪在沐郡王妃脚下,他垂着头,语气哀伤,“儿臣无用,请父王责罚。”
沐郡王爷瘫在床上,无甚力气地道,“沐府,气数将近,气数将近啊!”
说完,沐郡王爷又看向台下的沐轩,“长公主殿下可回了你的话?”
“殿下说郡王爷劳苦功高,这次,她也已是有心无力。”沐轩低声说道。
“都是借口。”沐郡王爷叹息一声,看向沐轩,说道,“罢了,你起来吧,这些事情也不是凭你一人之力就能解决的。”
“父王,儿臣有一想法。”沐轩说道。
“说。”
“儿臣愿意从沐府宗谱除名。”
“大胆!”沐郡王爷怒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沐轩挪动脚步,走至沐郡王爷床头边,低声了几句话。
“啪”的一声。
郡王爷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巴掌打向沐轩。
沐轩连忙低头,跪在床头边。
沐郡王爷道,“我沐府还没有到要用庶子的命来换平安的地步!”
“父王,儿臣愿意承担。”
“不要说了!就算是你母妃,也不会同意!”沐郡王爷说道,说完,又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
沐轩低着头,他一边脸上火辣辣的,但唇角边的冷意一直并未下去。
他低声说道,“母妃已经同意了。”
“混账。”沐郡王爷骂道,但气力已明显不足,过了半响,他才悠悠说道,“既然是她答应的,你便去找她吧。”
闻声,沐轩唇角勾起,说道,“多谢父王成全。”
这群人,虚假得很。
……
玉老爷回府,只见十几箱聘礼满满当当地落在厅中,有侍女站在厅中点数。
玉姝拿着礼书,在一旁查看。
玉老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副景象,再一次瞠目结舌。
“姝……姝儿,这是何时送来的?”玉老爷问。
玉姝抬头,见父亲回来,于是放下礼册书,站起来,说道,“这些是今日送来的。”
她眼里满是笑意,亮晶晶的光在她眼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