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蛮芝毒瘴!快闭气!”
随话音落下,江叙赶到了二人身前。毒瘴转眼迫至,弥散一片诡异。江叙站定,手托金鼎,又取出一枚丹丸置入,光华闪耀间,流风四起,暂将毒瘴驱开。此时,几名猎手也跑了过来,各个都蒙着面。猎手中有人递上了丹药和布巾,道:“这是避毒的丹药,快服下罢。再蒙住口鼻,能抵挡一阵子。”
常甯道了谢,双手接过丹药和布巾,又不动声色地将丹药凑近鼻子闻了闻,确认无害后才递给了程柯。
程柯拿过丹药,却不服下,只警惕地环顾四周。
蛮芝这东西他倒也有所耳闻。这是种长在深山老林里的巨大毒蕈,有“食虎芝”的别称,传说能吞吐瘴气,人兽一旦吸入便会神智混乱、四肢麻痹,继而沦为这毒蕈的养料。所幸毒蕈不能行动,凡入山岭者,若见得红雾,便知附近有此恶物,避让绕行不在话下。
但这一路来,并未见过红雾。蛮芝既不能行动,毒瘴又是怎么漫延到这儿来的?
程柯不消深想,便知是有人设计。常甯自也想到了这一层,两人对望一眼,暗示彼此小心。
江叙操纵着金鼎流风,急切道:“人都齐了么?得赶紧离开这里!”
猎手们匆忙开始点人,但在这时,忽听马匹惊嘶,而后开始跳踢挣扎,似乎陷入了狂乱。这不像是吸入毒瘴后的症状,众人一面尽力安抚,一面寻找缘由。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喊道:“小心脚下!!!”
地面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红色的“丝线”。这些“丝线”一如活物,正不断扩张蔓延。“丝线”缠上了一匹行动迟缓的马,眨眼间将其缠绕包裹。马匹先时还踢蹬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血水从包裹的“丝线”中渗出,骇得众人乱了方寸,有的手忙脚乱地往树上爬试图躲避、有的慌不择路消失在了红雾之中。
“都别乱跑!”江叙稳着手中金鼎,眼角余光觑见营地中燃着的数堆篝火,而“丝线”竟有意识地绕开了火堆。江叙茅塞顿开,高声道,“这东西怕火!”言罢,又取了一枚金丹置入金鼎。鼎中霎时燃起赤红,流风化作流火,烈焰过处,“丝线”齐齐退却。猎手们也纷纷点起火把,挥舞着逼退“丝线”。许惟是自荐引路的,更觉责无旁贷,领着手下以火油在地上围出了一圈火带,阻隔“丝线”。
程柯看着众人忙碌,心下暗暗盘算:如此困境,要脱离谈何容易?如今唯有找到蛮芝,将其消灭,方有一线生机。但蛮芝出现得太过蹊跷,实在不能掉以轻心,此刻众人虽都看不出破绽,但终究不能轻信。若想分散行动,还需周全计划。
他想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大约是察觉到危险,骏马的形体已然变幻,一身黑色皮毛化作了真气,不断氤氲溢散,肌肉也渐渐消失,恍然可见其中苍白的骨架。似是忌惮真气,毒瘴和“丝线”未曾靠近分毫。他略放了心,拉过一旁的常甯,嘱咐道:“带郑佑去马车上待着。”
常甯见他似要离开,反抓住他的手臂:“你去哪儿?”
“开路啊,不然呢?”程柯拿开她的手,提剑走出了人群。
这般行动,惊得江叙瞪大了眼睛:“危险!快回来!”
程柯充耳不闻。他从容地踏出一步,满地血红的“丝线”骤然退开,给他让出了路来。他回头,平淡地道了一句:“果然这东西怕火呵。”
离火丹鼎?!
可是……
常甯还想拦他,但程柯几步纵跃,已然没了踪影。她只得放弃,从人群中找出了郑佑,抱着他上了马车。
车厢之内一片黑暗,更听不到一丝动静,常甯没来由地有些恐惧,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寒意骤然袭来,常甯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怀里的郑佑更是吓得发抖,几乎就要哭出来。
短暂的静默,却有着令人煎熬的漫长。不期然的,墨知遥的声音幽幽响起,自语般道:“逾一里……”
常甯正思索这话里的深意,却觉马车一震,竟径自行驶了起来。
众人就见四匹骏马齐齐扬蹄,视满地“丝线”为无物,碾着火焰追着程柯离开的方向疾驰。
江叙看傻了眼。他是护送程柯一行去弗涯药庐的,这会儿人全走了算什么?他有心去追,可这等危险境地,抛下猎手和商队离开亦不妥当。左右为难间,他气得脸色发青,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无能为力地吼了一句:“都给我回来!”
……
……
程柯并不确定蛮芝所在,只得循着“丝线”的脉络,往毒瘴深处去。随他行进,瘴气愈发浓重,更潮湿黏厚,如浸没于一池鲜血。他不禁忆起了被信血污染的灵宫海脐,相较之下,倒是如今更轻松些,毕竟尚能呼吸。
是啊,呼吸……
毒瘴与他不值一提。离火丹鼎,至热至烈,绝杀蛊毒,焚灭邪秽。修练此功法者,百毒不侵、诛邪莫染。若他内丹还在,对付蛮芝不过小菜一碟。但今日,他以残火护身就已是勉强,绝不能贸然动用丹鼎功法。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小心翼翼地在红雾中行走。突然,前头依稀出现了一道人影。
程柯疑是先前走散的人,喊了一声,却未听得回应。他想起那被“丝线”包裹吞噬的马匹,心中涌起阵阵不祥。救人心切,他纵步上前,打算以血引离火,祛开“丝线”救人。但到近前,他却猛地刹住了脚步:眼前的,并非活生生的人,也不是被“丝线”包裹的受害者,而是一只一人多高的蕈子。蕈子通身鲜红,菌杆笔直、菌盖浑圆,于红雾中看来,就似人形一般。
蛮芝?
程柯细细观察了一番,也不见这玩意儿行动,更看不出有什么攻击性。短暂思索后,他抽剑出鞘,飞身一斩。蕈子不堪一击,立时被削作两段。程柯原以为蕈子裂口处会涌出些鲜红汁液,却不想那断面苍白、内里空心,竟是什么异状都没有。他四下看了看,红雾仍氤氲不散,地面上的“丝线”也不见减少,显然毫无作用。如此,这蕈子也许并不是蛮芝……
他有些失望,正要离开再找,却听轻响窸窣。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就见落在地上的半截蕈子缓缓地打开了伞盖。伞盖之中,褶皱鲜红,不断翕动开合,有如离水之鱼的鳃丝,正拼命喘息。随这喘息,细尘从伞盖中不断落下,氤氲成雾。
意识到这就是毒瘴来源,程柯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又恍然觉察到自己身后有人。他挥剑转身,却见身后的,竟是十来只血红的蕈子!
方才分明没见这些东西,这么短的时间里,竟长出这么多来……
这般诡异而恐怖的景象,令程柯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而此时,方才斩断的蕈子又生变化,耸立的菌杆被“丝线”缠上,瞬间溶解,没入了泥土。而后,一只只新的蕈子长了起来,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竟像是要将程柯包围起来似的。
程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无奈一哂。
果然这东西用寻常办法难以对付,若不能完全消灭,只会越“杀”越多……离火尘烬,纵然勉强,也该叫这毒物见识见识什么叫“灰飞烟灭”才是。
心念既定,他抬手握上剑身,轻轻一割。鲜血滴落、火色乍亮,然而,不等火焰燃起,黑气如潮水般当头罩下,顷刻间将离火灭却。程柯心上一凛,惶然抬头,就见“墨知遥”飞身而来,翩然落在了他旁边。
“……”程柯怔了怔,旋即惊慌张望,更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来了!常甯和郑佑呢?!”
影骨分形自然是听不懂抱怨的,更不会反驳,她只是静静站着,目光锁在那些蕈子之上。短短时间内,蕈子皆都打开了伞盖,晕染一片深深浅浅的血红,而后,更多的蕈子长了起来,渐成连绵无尽之势。
程柯眉头紧皱,待见到停在一旁的马车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竟然把常甯和郑佑都带来了。如此浓厚的毒瘴,寻常人岂能承受?即便马车门窗紧闭,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更糟糕的是,地上的“丝线”越来越多,正试图爬上马车……
他满目严肃,对“墨知遥”道:“你护着常甯和郑佑离开这里,蛮芝我来对付。”
“墨知遥”这才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她开了口,重复了他的话:“你护着常甯和郑佑离开这里,蛮芝我来对付。”
程柯知道跟影骨说不通,不免焦急起来。
斩杀起不了作用,真气也只能暂时压制毒瘴和“丝线”,都不是取胜之法。蕈子又没有骨头,“定骼”断不能起效。纵然他师尊的化骨炼有摧山坼地之能,要解决今日的困境却不容易。何况,这还只是他师尊的影骨……
然而,影骨却完全没有忌惮。她低头闭目,扬手一掸。黑色的真气倏然漾开,如在血海中滴入了一点浓墨。墨色沁入泥土,与“丝线”纠缠着蔓延开去。黑气过处,蕈子瘪朽,可转眼间又有更多的蕈子长起来,似乎并无作用。但程柯很快便发现,新长起来的蕈子都避开了先前黑气浸染过的地方。如此,一条路径赫然出现,向山岭深处延伸。
“墨知遥”二话不说,沿着路径飞身而去。
程柯哪里来得及阻拦,一时无措。
不能放任影骨独自去危险的地方,也不能把常甯和郑佑留在这里……
短暂思忖后,他恨恨叹出一口气。回身翻上了马车顶,敲了敲车盖,对里头的人道:“别出来,坐稳了。”而后命令骏马,“跟上去!”
骏马得令,向着“墨知遥”飞奔而去。
穿透红雾、轧过“丝线”,更撞开道旁疯长的蕈子,不过片刻功夫,马车行至一处池沼:三面石壁高耸,引几脉流水汇下,原本该是滋育草木的好地方,却偏是寸草不生。但见满地红丝铺作绒毯,丛生的蕈子高低层叠,无数血肉混杂着白骨散落在周围,显然是未消化完的“食物”。在“丝线”缠聚之处,有一只蕈子分外巨大。拔地之势、有如高塔;伞盖全开、几欲遮天。“丝线”盘踞在巨蕈之上,如血脉经络,不断输送养分。巨蕈随之搏动颤抖,不断吞吐出红雾,化生出更多的小蕈。
程柯立时明白了过来:
这才是蛮芝本体。而这处池沼,正是它的巢穴。
大家好!
我终于又又又又又回来了……
咳咳咳,菌菇世界不好写啊!
【那只:大雾了啊!!!】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很喜欢菌菇的人~~~吃的话最喜欢鸡枞和舞茸,养的话最喜欢黏菌~~~
咳,跑题了……
咳咳,所以,本文的蛮芝理论上是形似鬼笔科菌类,捕食方式类似黏菌的一种神奇菌菇~~~鼓掌~~~
此情此景,我必须K歌一曲!!!MUSIC!!!
《采蘑菇的小姑娘》
采蘑菇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
走遍树林和山冈~~~
她采的蘑菇最多~
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
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那只:你够啦!!!】
咳咳咳咳咳,好的!就让我们唱到这里!!!
让我们下期再见!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三十七站 蛮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