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花了近半年时间,勉强扭转镖局亏损局面。也就是说,他们贴钱帮人运货。途中货物发生损伤、遗失情况,都需要往里亏一大笔钱。在这样不近人情、不惜代价的赔偿中,逐渐建立信誉,卷死了一票同行。没人比他们更狠。
当主顾渐渐多起来,姜雨手底下的人才看见了一点点曙光,看到希望,他们所付出的辛劳,承受的委屈,是有回报的。大家听从她的命令,却并不理解事情本身的意义。她不需要解释。很快,所有意义将不言而喻浮现出水面。
在那之前,只需要不遗余力,孤注一掷。
“三姑奶奶。”阿狗一大早带着消息来找姜雨。他脚步匆忙,推开院门。姜雨正蹲在一块水磨石前面磨刀。阿狗走到她身后,道:“昨天的事情查清楚了。”
“说。”姜雨舀了一瓢水,冲去刀背上的铁锈。
“那群蒙面悍匪蹲在草里,埋伏一天一夜,趁着我们押镖队伍在河边休整。趁机偷袭,截了我们三头驴,一匹马。板车上的胡椒几乎全撒了。只救回来一小袋。我们这边伤了两个兄弟。他们那边死了一个,活捉两个。其他的跑到山沟里去了,还没找到。昨夜我审问那名劫匪,他不肯透露受谁指使。打了一顿,他才道出实情。”
“和我猜得一样吗?”姜雨镇定自若地听着。
“一样,”阿狗道:“他们不是流寇,而是其他镖局派来的。”
“做事情拖泥带水,都干了劫匪的行当,不敢下死手。反倒被我们的人活捉。一看就不是我们的老冤家干的。”姜雨昨天听到回报,大致有了判断。
这附近土匪颇多,他们字号最大,人多势众。其余小山头见到青龙寨都绕道走。陆续碾压兼并,所剩无几。平白无故冒出一帮愣头青,反把同舟镖局给劫了。传出去岂不可笑吗?
“他们眼红,我们把控咽喉要道,抢占他们的买卖。”
“买卖就在那里,谁有本事谁吃下。”
姜雨把刀翻过来磨,“自己不成器反怪别人胃口大。”
阿狗斟酌道:“老大的意思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但五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您觉得呢?”
从前土匪打劫镖局,现在镖局打劫土匪。
风水轮流转。
老大和五爷对应着新旧交替的两条思路,或者直接出一口恶气。或者忍一时阵痛,彻底洗白。选择权来到姜雨手中。姜雨把刀立起来,看着透明水珠从雪亮的刀锋上滑下。院内风起云涌,吹动二人衣袍。阿狗站在她的背后,等待答案。他只听三姑奶奶的。
姜雨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阿狗笑起来,三姑奶奶就是三姑奶奶,不吃哑巴亏。“我这就去安排。”
摊上大事的这家镖局名叫来福镖局,一听名字,像个西洋哈巴狗。
不到两天功夫阿狗便将这家镖局的底细挖了个底朝天。拢共百来号人,老板从北边来,靠山也在北边。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人人皆知,可来福老板气性比较大,别人煽风点火,怂恿他出头。他一上来就点马蜂窝。真当同舟镖局是吃素的。姜雨准备让他们吃个教训。
阿狗一番部署,敲定人手,重干老本行。
这次点兵点将,控制在相当小的规模内。选了不到二十个人,姜雨亲自领头。不少人毛遂自荐,被她驳回。此次安排目的是亮刀,不是泄愤,用不着那么多喽啰出山。人数越多,越难控制。万一引起朝廷注意,以为他们又要血战一场,得不偿失。
时机也选得很巧妙。
来福镖局有一批货,是贴着山涧走的。为了赶时间。他们模仿同舟镖局才走的路线,贴近几处山庄。姜雨原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没别的心思,偶尔借道一两回可以谅解。但他们镖局内部似乎各行其是。老板一面派人偷袭了同舟镖局的队伍,一面又有队伍从他们眼皮底下经过,来回相差不到两天。
或许是来不及传递消息,让姜雨他们有机可乘。
来而不往非礼也。
姜雨蹲守山头,不到半日,守株待兔。
路上挖坑做埋伏,逼停商队,折马腿,趁其混乱,流矢纷至沓来。行伍四散逃窜,阿狗率人两面包抄夹击。端了一锅饺子。刀剑相逼,那群人走投无路,纷纷下跪求饶。一时哭爹喊娘声络绎不绝。姜雨策马而出,手持缰绳,望着车队上盖着的大包小包。
她随手一挑,刀尖滑破外面一层粗布。
五颜六色的绫罗绽放成花。
阿狗道:“领头的说,是孟家的货。”
姜雨道:“那可真不巧了。”
孟尚谦不跟同舟镖局合作,结果他的货还是落到了他们手里。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姜雨大获全胜,把货留下。人不要。敲打一番后,阿狗压着人分批次放掉。自从同舟镖局步上正轨,他们如今也不怎么杀人了,给各家留一点情面。
这是五爷竭力推崇的做派。
别把事做绝……
在土匪中,多么苍白无力的一句规劝。如果天灾**都留有一线余地,如果当年十万流民得到妥善安置,山上怎会聚集这么多土匪。如果张秀臣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又何至于两败俱伤,不死不休。每个人的命运都踩在悬崖利刃之上。没有人肯退,没有人敢退。
因为唯一的后路就是万丈深渊。
姜雨打马前行,满载而归。身后众人面带喜色,一如多年前快意恩仇、豪气干云。共同摔碎酒碗,结拜兄弟,宣称义字当头。青龙寨永远只劫富人,不劫穷人。这一目标贯彻至今二十余年,无人敢犯,靠的是老大的威信。如今又补了一条新的。
能不杀人则不杀人。姜雨定下来的。她想做的事情,是给那悬崖边缘的后路垫一垫土,扩宽一些。他们没有余地,处处受制。死了便死了。只希望后来人的路能宽阔广袤,通向光明……
行了一段路,到达他们自己的地界。
接应的人来了。
路边垂柳稀疏,姜雨勒住缰绳。骏马停下了脚步。微风吹动柳丝徐徐,露出一条山谷中奔流的长河。水光粼粼,晃动人眼。
“看,是阿桥他们。”阿狗忽然道。
巧了吗不是,同舟镖局的船刚好经过。众人纷纷起身,看向了水面驶来的大船。阿桥站在船头。船上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他们都看见彼此。阿桥抓着草帽举过头顶,朝姜雨疯狂招手。
姜雨眺望大船,面带笑意。
阿狗喊道:“别乱蹦了,当心掉水里!”
阿桥也冲他们大喊:“才不会,稳着呢。”
又一个人喊他钓条鱼回来吃。
阿桥说天天吃鱼,吃不腻……
一人说让他赶紧戴上帽子免得晒黑娶不到媳妇。
阿桥立即戴上,挡住日头。
他是这帮糙爷们里最爱美的少年,大家有事没事喜欢调戏他两句。阿桥不落下风,阿狗拉偏架,让大家别笑了。再闹下去,兴许阿桥真的会从跳下船游过来跟他们打一架。两拨人有来有回地闹着。不一会儿,船顺流而下,很快声音也听不见了。
不清晰的回声在山谷间游荡,分不清彼此。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们分道扬镳,各自忙去。姜雨穿过密密麻麻的柳树,走向山外没落的夕阳。
明日晨曦将从他们背后升起。
……
姜雨忙完回家,带着战利品推开门。她踮起脚,从一众草药中跋涉,仿佛走在深山老林当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往家里堆?”
“草药啊。”孟留真从草堆里钻出来。
“你把山都薅秃了。”
“我又忙,没工夫上山采药。你提议说找村民收,结果他们一天挖了这么多。我怎么好出尔反尔。”孟留真也有点郁闷,“我只好全部收下,。”
“我让你收干草药,你收湿的。晒干了得少多少水分。”姜雨笑道:“你大哥那么会做生意,你倒是竟干赔本买卖。”
孟留真无从反驳。第一次没经验,下回再收干的吧。他帮她卸下战利品,全是缎子。
“这是……”他看出不对劲,“孟家的货。”
“能摸出来?”姜雨诧异。
“绸缎上面的花纹标了记号,只有我们自己人认得。”孟留真摩挲花纹,分辨了一会儿,道:“这是庄子里才收上来,市面没有的新品。”
姜雨道:“为什么加记号?”
孟留真道:“怕人打着孟家的招牌,用假的混淆,以次充好。”
这倒是个好办法。放在镖局也能用得上。队伍里要弄个旗子,人手一个牌子,一批货货直接对应上一个次号。井然有序,便于追究,职责分明。她从中得到新的灵感。孟留真却起了疑心,问道:“你这些绸缎是从哪里来的?”
姜雨笑而不语。
孟留真立即会意,反问道:“你又抢我大哥?”
姜雨道:“撞上了,不能怪我。”
他们这次打的是来福镖局。谁让孟尚谦倒霉,刚好找这帮倒霉鬼押镖。孟留真有些不高兴了,道:“你的那些事我没打算插手。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
姜雨解释道:“这批货能值几个钱,伤不了筋骨,至多吃个教训罢了。他既然不跟我们合作,自己绕远路,就应该承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放任他的货走了半年顺风顺水。不然他真以为自己运势滔天,回回稳操胜券。”
又来了,兜兜转转,这两人又要斗上。
孟留真无奈道:“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吗?”
姜雨道:“我是为了你,才给他机会。”
孟留真道:“他也没挑事。”
姜雨道:“如今我们同舟镖局渐渐坐大,也算有点名气。上回同叔赴商会的宴席,连商会会长都要给他几分颜面。你大哥却不搭理。他眼高于顶,看不上我们泥腿子出身,我倒要看看他什么低头求人。”
孟留真想了想,不能这样下去,道:“我写一封信给他,从中说和。”
姜雨笑道:“不怕他知道你跟我一块,又把你抓回去?”
孟留真有几分底气,道:“我心在哪,人在哪,他抓不走。”
姜雨既然说给他听,坦坦荡荡。意味着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好隐瞒。她摘去孟留真发间几片草叶子,道:“用不着你。区区一个孟尚谦都拿不下,日后碰到更大的硬茬,镖局该怎么应对呢?对付他的办法太多了。”
孟留真有一些话不得不交代,道:“你……”
姜雨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放心。我们是要把他变成主顾。我们从不伤害主顾,只想从主顾那里挣钱。明白了吗?”
孟留真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他思考了片刻,“好,我信你。”
小雨说不会就不会。
姜雨扒开一堆草药,翻出把椅子。
孟留真大惊:“你坐到刺蒺藜了!”
姜雨弹起来。
孟留真从草药堆上爬过去,一边笑一边又心疼,道:“怎么都不看。”
姜雨龇牙咧嘴:“埋伏我呢。”
孟留真道:“自己坐的,也赖我。”
姜雨掐着他的脸蛋,胡搅蛮缠道:“当然赖你。”
“让我看看扎哪了。”孟留真任由被掐,手顺着她后腰往下探去。带刺的草藤正挂在她裤子上。用手捏着尾巴,轻轻拽下,扔到一边去。姜雨才从紧绷的状态松懈下来。身上那只手却不安分。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疼不疼,这里呢?”他一面问一面探索。
“跟我耍流氓?”姜雨反攥着他的手。
“帮你找刺。”
“看看你弄得乱七八糟的,”姜雨找不到下脚的地方,道:“今晚上我那去。”两人在孟留真这边睡得比较多,因为方便。
孟留真看着满屋草屋,一时犹豫,他打算今晚通宵干活,把屋子恢复成井然有序的模样,否则根本睡不着觉。“这儿还没收拾呢。”
姜雨道:“明天再弄,急什么,有我着急吗?”
相比起来姜雨还是比较重要。
孟留真想了想,找出一件换洗衣裳,带在包里。他们俩从屋里爬出去,总算呼吸到了一点新鲜空气。漫天星辰寥廓,马儿在院门口吃草。孟留真问道:“走路去吗?”
姜雨解下绳套,道:“骑马。”
孟留真道:“那不是更扎了吗。”
刺没有留在身体里,姜雨感觉还行,道:“有你给我垫着。”
孟留真道:“……”到底谁流氓?
二人共乘一匹马。姜雨在前,孟留真在后。马走得很慢,沿着溪边慢慢散步。孟留真把她搂在怀里,心里有些跃跃欲试,道:“缰绳给我吧。”他会骑马,但骑术一般,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
姜雨道:“我的马不让别人骑。”
孟留真道:“咱们都坐着,它怎么知道谁握着缰绳。”
不信邪,想换。姜雨成全他。他刚拿到主动权,腿下夹紧马腹。马不走了,停在溪水中。孟留真连喊几声“驾”。马蹄纹丝不动,任由流水冲刷。姜雨笑着看热闹,孟留真红了脸,道:“它怎么不走?”
姜雨道:“早告诉你,它不听别人的。”
孟留真反问:“我是别人?”
他不服气,百般尝试,用上了蛮力。动来动去的,搞得姜雨也坐不稳。
姜雨按着他的大腿,道:“别闹了。”
“你想学,我来教你。这样是不对的。”
“那你说怎么才骑得动?”
“眼睛直视前方,背坐直,先找到平衡。在心里想好你要去哪。缰绳放松一些,不要勒太紧……”她口头提点,手上纠正动作。帮助他调整姿势。教他如何发力。耐心细致。孟留真在她手把手教导下,找到了窍门。
马开始往前走。
“我学会了。”孟留真欣喜道。
“你这么聪明,多才多艺,当然学什么都学得会。”
“那我厉害吗?”孟留真想从她嘴里听到更多好话。
“太厉害了。”姜雨抚掌,昧着良心直夸。
“我想跑起来。”
“那就跑。”
“真的可以?”
“可以,”姜雨道:“摔死了,做一对鬼鸳鸯。”
孟留真闻言一笑。她任由他跑,大道朝天,肆意撒野。有她作为自己的底气,可以肆无忌惮狂奔,发疯。不顾后果。等到他身上那股疯劲儿下去了,姜雨才道:“你走错路了。”
孟留真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道:“什么?”
姜雨握着他侧脸,掰过来,嘴唇贴着他耳朵,“走错了!”
孟留真道:“我故意的。”
姜雨道:“你想怎么样?劫财还是劫色?”
孟留真道:“这地方眼熟吗?”
姜雨道:“熟,我经常在这蹲肥羊。”
孟留真道:“你在这里劫的我。”
姜雨顿住。环顾四周,漆黑草野,山谷陡峭。唯一一条羊肠小道蜿蜒通向山林深处。脑子里地图一一对上号。她心想,还真是。当初孟留真坐着红花轿去入赘,走的就是这条路。
姜雨选的伏击地点,倾巢出动。那时候老大老二老四老五都在。山里虫子多得要命。邻近水洼一带,遍地枯黄,虫子叠起来比地毯还厚。每个人都想蹲一个好点的位置。姜雨和老五去得早,占据有利地形。老二老四趴在他们后面,闲着无聊闲扯淡。
“消息准不准?孟家少爷真从这里过?”
“准,再等等吧。”
“他娘的,太阳快下山了,他们配的是冥婚吗?”
“管他呢,只要嫁妆不是冥币就行。”
“这入赘的小白脸应该长得不错啊。”
“……”
姜雨让他们俩闭嘴。叽叽歪歪,跟个长舌妇似的。
老二越说越起劲。
等肥羊太无聊了,还不让吭声。
老二又道:“那堆虫子是什么?怎么那么多。”
老四道:“蜉蝣吧。”
老二道:“他们在干什么?”
老四道:“交/配吧……”
两人又是一阵笑。
跟着的喽啰也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那帮人跟没长脑子的一样,无聊恶趣味。姜雨烦他们两个,又不想舍弃这个好位置。于是回头说道:“你信不信找根针把你们俩嘴缝起来。”
老二道:“老三,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也甭害臊。”
老四道:“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老二道:“我们弟兄里头你反正一个看不上,没准今天花轿里那位合你心意,小白脸,还自带嫁妆。你要不先试试?”
姜雨豁然爬起来,在老二屁股上踢了一脚。老二从坡上滚下去,摔进水洼中,倒栽葱。压死一大片蜉蝣。他手忙脚乱爬起来。几个喽啰下去拉他。老四愕然望着姜雨,道:“不过说玩笑话,你这是做什么?”
姜雨道:“你也滚下去。”
刚要吵起来,对面旗子摇动,肥羊来了。
老四顾不上跟她斗气,准备扛起家伙事。姜雨率先退回埋伏地点。不一会儿,疲软的唢呐声洞穿黄昏,宛如吊死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尖锐细长的调子反复穿透人鼓膜,带着宿命般的启示,击中她心脏。晚霞连天,她视线深处出现一抹不容忽视的红。
花轿徐徐而来,误入蛰伏已久的狼群……垂涎三尺。
那天和其他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姜雨落草为寇,日日做这样的行当。她的生活被打劫和睡觉分成均匀两半。一般睡梦中会出现打劫场景,打劫时很少犯困。但那天蹲得太久了。人太多,密密麻麻挤满山谷,她忘记了进攻的细节。
似乎胜利来得很容易。
又似乎很不容易。
夜幕深沉,火把星星点点。结束时,姜雨蹲在石头坡上嚼薄荷叶子提神,老大苦口婆心教训她,让她以后别冲那么狠给别人留点面子。她左耳进,右耳出,眼睛盯着不远处。
不远处,花轿里。
众人举着兵刃,把里头新郎叉出来。孟留真穿一身红。他个子出众,身量瘦削,站在一众歪瓜裂枣中鹤立鸡群。远远看一眼,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觉得那身段太漂亮了。皮相,骨相,身段,气度。这几样单得了一样,站在人群里,万里挑一。偏有人得天独厚,好事占尽。怎么让人不起邪心,不生歹念?
老大道:“我跟你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姜雨道:“不明白。”
她吐掉薄荷叶子,扭头就走。
她才不管什么人情世故。
她只知道,她出力最多,必须分最多最好的宝贝。其他的都没门。
老大统一收了东西,说到时候回去瓜分,避免起内讧。姜雨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烦死这帮成事不足只会拖后腿的王八蛋。她再不想跟老二老四一块行动。
天太黑,她一不小心,踩到那滩蜉蝣。老二刚刚摔进去的地方微微凹陷,渗出水来。浮游碎掉的残肢断臂和翅膀混合在水中,泡着泛黄的粉末,底下被压的拼命往上拱,交缠……看起来透着说不出的秽/亵恶心。那是原始的,不受控制的,动物本能。
她的双脚一点点陷下去。
他娘的,回去之后就做了个春/梦。
“这是隔壁镇富商家的小儿子,名叫孟留真,他值八万两赎金。”
“……”
“你不知道,我当时都被你们吓懵了。”孟留真跳下马,故地重游,心有余悸。他回过头冲姜雨比划长度,“你们每个人都提着这么长的刀。”
姜雨一看就知道他夸大其词,道:“哪有这么长。”
“明明有。”孟留真气不打一处来,道:“还说呢,我没认出你,情有可原。你呢?你根本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对不对?”
姜雨道:“怎么会。”
孟留真道:“那你还装不认识?”
每次吵架,吵到这个点上,姜雨就没辙了。
她必须得尽快岔开话题,免得旧账翻起来。“反正你那些损失的那些嫁妆,我以后挣了钱,都赔给你。你不会吃亏的,毕竟我这么能赚钱。”
她自夸自擂,孟留真道:“不稀罕。”
姜雨道:“那你稀罕什么?要星星都给摘下来。”
孟留真道:“去年冬天下雪,跟我说暖和一点我们就成亲。现在都过去半年,还没见到兑现。以后你的话我都不信了。”
姜雨肃然道:“三姑奶奶一言九鼎。”
……
黄道吉日,拜祭天地。
三姑奶奶一诺千金。
孟留真日思夜想,梦里念念不忘的愿望,终于实现。一生一次。灯笼要最大最亮的,喜糖也要最甜的。连婚服和盖头都是他亲自绣的。他又坐了一次花轿。和两年前,走一样的路。父亲为和大哥为了解燃眉之急送他离开,又因为八万两赎金将他舍弃。他被命运摆布,不可自拔,只想回家。
他想回小时候的家,有何照月,有小雨的家。
那里才是他的家。
洞房花烛,姜雨挑开鸳鸯戏水的盖头。像玩过家家,玩一种嫁娶游戏。他们的确玩过这个游戏。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他。你们会走散,分开十年,然后重逢,阴差阳错无法相认。然后历经生死劫难,走到对方面前。两个人都从这强烈的氛围中感受到不真实。仿佛一开口,对面人要化作泡影消失。
姜雨触碰他眉毛,孟留心下酸涩难言。
“你来了?”
“是,”姜雨坐在他身边,肩并肩,仿佛小时候坐在小山头,“我来了。”
“外面的月亮圆吗?”
“很圆。”
斯人常在月长圆。
姜雨和他靠在一起,相互依偎,花开花落多少年。
我的何小风,何止八万两。
……
本文完
谢谢大家,感谢观阅。积累经验,下一本再接再厉。
在这里放个预收。
《臣不是故意的[GB]》
简介:
沈棠溪离开师门的第一年,入楚王宫做侍女。一个月挣五两。比捉妖强,不必风餐露宿,还包吃包住。挣的钱全部可以省下来。
两年后,楚王临时起意,又将她调入廷尉府当官,专门负责捉妖查案,俸禄八两。沈棠溪心想也不错,好歹吃官粮有编制。谁知道案子越查越大,功劳全被上司拿去。上司步步高升,她还是那个小小的提司大人。
沈棠溪忍无可忍,找楚王要说法。
楚王道:“沈爱卿劳苦功高,才能出众。今后单设一降魔司,与天师府并立,为民除害,由你一人统管。”
果然是慧眼识珠,沈棠溪喜上眉梢:“臣领旨谢恩。”
楚王道:“不过你还要兼任一职。”
沈棠溪反应极快,道:“那俸禄也得加倍。”
楚王欣然应允。
沈棠溪又问:“不知兼任何职?”
楚王道:“楚王妃。”
沈棠溪:“?”
糟了,要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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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