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子时了,村子里的人家都熄灯了。要不是范景东傍晚时候来打过招呼,沈鲤借调锦衣卫协助查案,夜里有当值的时候可能不会回来。这半夜了沈鲤还没回家,沈家夫妇两人就该着急上火了。
飞鹏驾车停在门口,他们听见动静了,就披衣出来查看。见果然是女儿下值回来了,心下大喜。迎上前,正要邀三人进屋坐会儿。还没说上话,飞鹏就驾车急匆匆走了。
顾三金拉着沈鲤问道:“鲤鲤,那是你衙门的人?你们刚才着急忙慌的说什么呢?我就说一个女孩子家去衙门当什么捕快,大半夜的也不回家,叫人担心。”
沈鲤:“娘,那是锦衣卫。刚才是萧大人犯旧疾了,段大哥他们兄弟赶着送他回府了。而且这是朝廷的差事,推脱不得,连范叔都没办法,我也只听上面的安排。”
她爹沈默也插话道:“大半夜的,他们还送你回来。回去的路可不近,路上出事怎么办,怎么不叫他们进屋来。”
沈鲤:“爹爹我叫了,他们着急回去就走了。不过应当不会有事的,段大哥一直在大人身边,应对这种情况应该有把握了。不然大人这个情况,他们也不敢乱来的。”
顾三金紧张女儿,“鲤鲤,听你范叔说这次你是去协助锦衣卫办案,危不危险?怎么第一天就那么晚?”
沈鲤:“娘您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北镇抚司,什么敢去那里撒野。我现在也算是半个锦衣卫了,要有危险的也该是别人。而且我和您说萧大人和段大哥他们人特别好......”
三人有说有笑的回家,萧棠突然犯病,沈鲤转头就忘了刚才那根来历不明的长毛。提着箱子进屋,不经意瞟到院子墙角的红薯块,应该是家里闹老鼠了。
她皱了皱眉头,放完箱子坐到厨房饭桌上。怕女儿还没吃晚饭饿,顾三金晚上留了两菜一汤,在灶上温了好几个时辰,就怕沈鲤回来没有的吃。这会儿她已经麻利的摆上桌了,沈默则帮着打水让沈鲤洗手。
她转头就忘了萧棠的叮嘱,晚上不可多食。端起碗来,边吃边问道:
“娘,墙角边的薯块您是伴了老鼠药的吗?我看着好些天了,一点都没动。放这看着怪事危险,要不咱们养个猫吧,有了猫就不怕老鼠了。”
顾三金: “养猫,养猫好啊。该明儿让你爹爹去你叔家抓一只,听说一窝下了三只,黑的白的花的都有。”
沈默坐到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吧嗒吧嗒抽旱烟,道:
“小猫小,抓不了老鼠。我看那老鼠都把谷仓打了个洞,鲤鲤明日下值买两只老鼠夹回来,看看能不能夹得到。”
沈鲤:“嗯,我明日买了让于叔带回来。”
吃完夜宵,简单收拾了碗筷,沈鲤洗漱沐浴完,躺到床上已经快要丑时了。她感觉只眯了半会儿的功夫,就听见了家里的大红公鸡打鸣声了。在被窝赖了会儿,才起床梳洗。
昨天夜里毛驴没牵回来,一早就只能走路去上值。沈鲤比往日早了一刻钟提灯出门,先赶去六扇门牵驴,再去锦衣卫点卯。然后把驴拴到锦衣卫马厩里去,这样下值她就能骑毛驴回家了。
锦衣卫不说人的伙食好,马厩草料也不错。她的毛驴拴进去,兴奋的直打鼻息,一早上都在吭哧吭哧地吃草料。
沈鲤拴好驴,往值房里去。飞鹏和飞鸢都来了,担忧的询问了一番萧棠的情况,知道他回府后没事才放心。
吃完早饭,沈鲤又去后院里耍了两套棍法,出了汗再回来沐浴更衣。然后认真照着萧棠昨日的教法捯饬自己,装扮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跟着群芳院的桃玉姑学仪态规矩,学跳舞。
白天整整一日,到了快下值的时辰,萧棠都没露面。沈鲤觉得他身子不适这两日都不会上衙门来了,估摸着时辰就开始和桃玉姑收拾东西,换衣服准备下值了。
为了不叫人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务正业,混日子。她还特意和飞鹏汇报了自己今日所学,桃玉姑也夸她聪明,学的快。小小半日,跳舞就跳的有模有样了。
沈鲤和桃玉姑掐了时辰,欢欢喜喜的说完刚好到时间点卯下值。
两人恭恭敬敬的准备告辞,飞鹏站起来,不紧不慢的喊住她们。
“烦请沈姑娘和玉姑留步,大人一会儿就到,应是还有事要交代。”
这个时辰才来衙门,还有事,那铁定又要耽误下值了。以昨日之鉴,看样子又得到天黑了。
沈鲤脸上的笑顿时就熄灭了,和桃玉姑娘又跑回值房里等。果然没一会儿萧棠真的现身了,还齐整的穿着官服,精神抖擞。
她望了眼日头,记得昨日也是差不多这时辰。
萧棠来的路上就听了飞鸢汇报,一进北镇抚司便寻了块空地让沈鲤展示展示。飞鹏和飞鸢搬了桌椅,倒好茶水,萧棠好整以暇的坐在屋檐下,准备欣赏她的舞姿。
沈鲤有些难为情,但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公婆,跳得好不好不重要,关键要让他看见自己的态度。她走到空地上,深呼几口气,大大方方的跳起来。
这次她换回了自己粗布短襟,没有轻纱水袖的飘逸,像是在打拳一样,一套打下来虎虎生威。
飞鸢站在萧棠身后,不忍直视的捂起了眼睛,“鲤鲤,你刚才跳得挺好的,一会儿怎么就不行了。是不是大人来了,你紧张了。”
沈鲤:“.......”
萧棠端起茶杯,呷了茶水,道:“请沈姑娘去换身衣服,飞鸢去值房把我青霜剑取来。”
飞鸢去取剑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沈鲤去换衣服就不知是衣服了,桃玉姑跟着她弄了一个整套的行头。出来时就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北镇抚司衙门上灯了。今夜的月色也很好,清冷明亮,落在院子里,竹影在月下起舞。
飞鹏去请萧棠,他拿过飞鸢手中的清霜剑递给沈鲤。
“沈姑娘适才的舞姿,本官看了并不太适合你,不如舞剑。姑娘会棍法,本官想武术相通,对姑娘来说应当不是难事。”
“是”,沈鲤双手接过,连着剑鞘都还没有她的少林棍重,在手中颠了颠猜出来这约莫就是平日里供来赏玩的剑。
但它能挽出很漂亮的剑花,凌人的剑气,所过之处尘土飞扬,落叶翻飞。在她手中就像是一条银蛇,危险又漂亮。
沈鲤使得还怪是顺手,剑舞得还算舒展大方,灵活快速。只是用得是她的棍法,天然间就有一股子杀气腾腾的气势。
飞鹏和飞鸢看得不自觉嘴角带笑,眼中露出欣赏之色。飞鸢更是不吝啬夸奖与掌声,“鲤鲤,看不出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有这般功夫腹,佩服佩服!”
沈鲤小小得意,收了剑背在身后,不自觉扬起小下巴。
圈椅里的萧棠无奈抚额,走到她面前笑道:
“沈姑娘棍法不错,只是舞剑,重在一个舞字,讲究以柔制刚。你适才杀气太重,只会过早的暴露自己的。”
沈鲤:“啊......以柔制刚?慢刀急棍,棍法讲究一捣一劈,全身贯力。制敌一扫就能横扫一片,我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打的。”
萧棠:“本官是让你舞剑,不是让你去杀人的。只需套一个棍法的套,所有力和气都收着使。不要用剑杀人,要用眼睛杀人。”
沈鲤有些懵,不用剑杀人,用眼睛?眼睛里又没有飞刀,看能不能把人看死吗?
她表现出一脸清澈的懵逼。
萧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桃玉姑娘也看不过她的愚蠢了,在一旁小声道:
“沈姑娘,就是眼睛,用眼睛勾引男人。这样.......”
她卷起手帕抛了个媚眼过来,沈鲤一脸懵逼中边学边翻白眼,浅浅的吐出来三个字。
“我不会啊。”
萧棠憋住笑,理了理官袍,朝她伸手,“请沈姑娘站到本官面前来......”
沈鲤拿着剑乖乖站过去,正要回头问干什么。萧棠的身子就贴上来了,抬起长臂,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和手里的清霜剑。
她一下脑袋就懵了,脑子劈里啪啦闪的都是刚才的剑花。
萧棠睨了她一眼,轻声道:“看好了,本官只教你一遍。怎么用力,怎么看人。”
沈鲤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说话都磕巴了起来,“喔.....那个大人您还会功夫啊?我.....还以为您是文弱书生呢。”
萧棠:“花拳绣腿而已,虽然不必沈姑娘的棍法实用,却也自有一番门道。舞剑讲究龙形虎步,游龙戏凤。身形、步伐、剑法互相协调,以柔制刚。站剑时敏捷迅速,姿态沉稳利爽。行剑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行云流水。”
他握着沈鲤的手,挥剑起舞,身姿矫健轻捷,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姿。沈鲤在学功夫这块算是小有天赋,一点就透。跟着一遍就能记住萧棠如何使力,借力。
但是勾引男人,啊也就是他说的用眼睛杀人,这他能教的就不多了。只能提醒沈鲤斜眼看人,到这她悟性就不高了。
一回头,还被半搂着。虽然萧棠坦坦荡荡的,她却不争气的耳根子红了,脸好像也涨了起来。她赶紧别过头去,眼睛匆忙的瞟向别处。
萧棠:“沈姑娘怎么了,为什么不敢看本官?”
沈鲤喘了口气,暗暗腹诽,您还知道我个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