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鲤顺着飞鸢的话,默默的同六扇门比了一下,俸银待遇差不多。只不过在六扇门她只是门吏,俸银只有一两银子,还没有贴补和赏银,就拮据了许多。
但她现在一跃就是半个锦衣卫,同人家正经锦衣卫享一样的月俸了,不由得喜上眉梢。
等等......刚才说旷工算怎么回事?成亲又是什么意思?
她走近道:“能协助锦衣卫办案,小人荣幸之至。只是校尉大人,这两天也没人通知我,我就回家休沐去了。所以这旷工我也不是故意的,您看我的月银它能不能......还有刚才您说成亲,谁说我回家成亲去了?”
飞鸢:“啊你是回家休沐去了,你们范捕头不是说你要回家成亲去了吗?”
沈鲤:“......”
到北镇抚司,沈鲤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门里竟在北镇抚司还有单独的值房。
一间独立小卧室。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床头还立着放着梳妆台。娟屏后面有浴室浴桶,看着像是要让她在这里常住了。
沈鲤:“段校尉这.....是值房?”
飞鸢:“这是大人特意吩咐的,姑娘来锦衣卫第一件事就是要在这里面学习梳妆打扮。剩下的是姑娘不该打听的别打听,需要姑娘知道的,我们自会让姑娘知道。”
他们找来打扮训练沈鲤的是群芳院的鸨母桃玉娘,一手捧出来三魁五妓,对于打扮女人最是得心应手。
沈鲤是个平时糙贯了的人,对于梳妆打扮说不上话。不过锦衣卫差事她猜到了,美人计,约莫是要她去偷什么东西。在京师锦衣卫、六扇门,此事果然她还是唯一人选。
沈鲤思及如此,不经感慨责任重大。还有些小得意,想着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桃玉娘给她弄的都是京城现下最时新的样式,用假髻盘起三寸许的牡丹头,蓬松光润。藕粉色主腰,外面就只罩了豆绿色的对襟窄袖长衫,裙子还是藕粉色的素罗纱马面。清丽明媚,像是夏日的出水芙蓉花。
妆面却又极至妩媚妖娆,远山黛眉入鬓,一双狐狸眼像是眼中带了玉钩一般,总能不经意的钩住人的眼睛。
桃玉娘对自己的手作甚是满意,拿了菱花镜叫沈鲤自己瞧。她一看见里的“妖怪”啪的就扣住了镜子,变扭的扯衣服,像是有蚂蚁爬到了身子一样难受。
“桃姑姑,这就是京城最时新的样式啊?这衣服是不是有点穿得太少了,现在天还那么冷会受凉的,还有您怎么把我拾掇成妖怪狐狸精了。”
桃玉娘:“对啊,最时新的。这还是看在官府衙门正经地方,收敛了弄。在群芳院里,可不止这些。再说了狐狸精哪儿不好了,男人最喜欢狐狸精了不是。姑娘底子好,虽是糙贯了,正经打扮起来可是不差。您放心,这行头,萧大人看了保准满意。”
既是美人计,干正经事,沈鲤默了默,忍下来了。
桃玉娘打扮完她,去唤了飞鹏和飞鸢。两人看见她由衷的大竖拇指表示可行,就只等萧棠来过目了。
锦衣卫佥事萧棠似是个大忙人,快下值的时候才出现在北镇抚司。沈鲤等瞌睡都来了,端坐在圈椅里打盹,脑袋跟个吊瓜一样困得左右摇摆。
她听见飞鸢的说话声,“大人,人在里面,都是按京城现下最时新的样式弄的。桃玉娘的手艺没得说,沈姑娘平日别瞧着灰土灰脸的,洗干净了就跟树上的水蜜桃一样,水灵灵的。属下保准您看了......”
话音顿了一下,急转了个弯,“保准赵意之看了挪不开眼!”
门口夕阳一暗,一道绛紫官袍,外罩素纱,遮住落进来的阳光。
来人:“这就你说的京城最时新的样式?她眼睛下面那一坨是什么,嘴巴涂的那么红,你们是给她吃死孩子了吗?陈意之阅女无数,你们觉得这样的能入他眼?”
飞鹏、飞鸢:“.......”
沈鲤像是叫人当头泼了一盆滚烫的热水一样,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她那新任的顶头上司,生得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就是嘴巴毒。身量很长,约莫八尺有余,寻常文官斯文模样。
他走到她面前评头论足,把桃玉娘的手艺批的一无是处。然后指着屋子里的面盆架,让她去把脸洗干净。
桃玉娘赶紧要赔罪,“大人这.....”
萧棠摆了摆手,“飞鸢送桃姑回去,飞鹏回府把夫人的妆盒带来。对了,还有我屋里的木箱也带着一起。”
飞鹏、飞鸢:“是,大人。”
两人还有桃玉姑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沈鲤和萧棠。洗完脸,自觉风情没卖弄上挨一顿说,有些难堪。她去把自己的衣服披上了,才适觉舒服些。
萧棠:“听范捕头说这两天沈姑娘你回家成亲了?”
沈鲤:“回大人,头儿弄错了。小人是休沐回家了,没成亲。休沐完,我就赶紧来北镇抚司了。”
萧棠:“嗯,适才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是妆面不好,等一会儿飞鹏来了,本官重新帮你弄。有什么不懂得就问,本官能教你的会教你。”
咦,好像挺好说话的?!
沈鲤倏地抬起眸子,敢去看坐到圈椅里的人了。
面如冠玉,眼若流星,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真好。
萧府在城南,离北镇抚司有点远。飞鹏提着两大木箱回来的时候,已是申时末了。
寻常这个时候,沈鲤已经骑着毛驴出城在回家的路上。但这是当值的第一天,虽然已经过时辰了。她还是压下了着急的心,照萧棠的吩咐坐到妆台前。
修长的手指下一刻就摸上她的下巴了,捏着左右端视,用指腹揉了揉。拿笔的手和沈鲤拿刀拿棍,掌心茧子能扎人的手不一样。只附着一层薄茧,像是青竹清风劲节,柔中有刚。
萧棠:“沈姑娘的脸晒得有些黑,肌肤还有干。你原生一双鹿眼,清透明媚,要描拂烟眉才好。衣裙越素越好,无需卖弄风情。”
沈鲤胆子也大起来,问道:“大人说桃玉姑刚才那样的不好,那您觉得什么样的才好?”
萧棠:“够纯够欲,男人都喜欢这样的。表面上要清纯如含苞的山茶,里子里要是只会勾人的狐狸。”
沈鲤:“.......”
她很想问一下,是他自己喜欢这样儿的,还是胡诌的。
飞鹏搬来两个精致的木箱,萧棠打开来,把里面的每只瓷瓶头头是道的说一遍,然后往沈鲤脸上抹去。
“这是木樨清水,姑娘睡前洗干净脸,像我这样涂抹在脸上。脸干后再涂这个玉面桃花脂,里面配有珍珠粉、杏仁、冰片、麝香、鸡子清,每日睡前坚持用,可令肌肤水润,焕生光泽。”
沈鲤长胖了,年前还只有九十斤。纤细窈窕,高高瘦瘦的,立在那里就像是水塘边的慈姑花。过了一个年到六扇门一下涨到一百二十斤,脸也肉了起来,攒在萧棠手里像是一个面团一样,任由搓圆捏扁。
他递过来一只白瓷瓶,沈鲤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放在凑鼻子间嗅了嗅,眉毛瞬间就舒展了。
好香啊,比刚才桃玉姑的香脂还好闻。让人忍不住吸鼻子使劲的去嗅,会上瘾一样。
她早就听说富贵人家里,小姐夫人有钱有闲最是讲究这些脂啊粉的了。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萧大人,一个大男子不仅懂得这些,还舍得把自己夫人的脂粉花露分给她。
沈鲤:“谢谢大人,只是这好吗?您夫人她......”
萧棠不理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觉得有些干燥,“沈姑娘你的头发有些干燥,可以用这个素馨花头油每日来篦头,头发会变得又黑又亮。这个是青木香澡豆,润肌生香。这个是玫瑰花露排毒养颜,内服,一日一次。还有这.......”
一会儿的功夫,妆台上就跟小兵列阵一样摆满了瓶瓶罐罐,眼花缭乱。
沈鲤听着听着就慌,忙的站起来找纸笔,“大人您等等,我记一下。您说太多了,我怕一会儿回家就忘了。”
萧棠按住她的肩膀,“沈姑娘,记不住没关系,本官一会儿单独给你把用法写下来,你回家每天记着用。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你脱胎换骨了。”
沈鲤:“这样啊......有劳大人了。”
还以为这个人第一天上值就扣完了她的月银很难相处呢,现在看来也倒不是。
她老实的做好,从菱花镜里看萧棠。
他在给她解发梳头,一边念叨着她的头发又干又燥,一边又告诉她回家怎么洗头梳头,头发才会养的又黑又亮。
他是大人,还是别人的夫君,竟给她一个小女子做这种事。
沈鲤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要不还是自己来吧,梳好扎起来就行了。”
天色黑透了,也早过了下值的时辰了,她想今日到这怎么也该结束了,剩下的事明日再说。有三个月呢,自己那么聪明,不就是梳妆打扮有什么学不会的呢。
萧棠:“没事,这梳头看着简单,其实也有门道。陆游说发宜常梳,梳头一天就要精梳、细梳、勤梳三次。用不同的梳子梳头疗效也不一样,檀木梳梳头舒筋活血,开窍凝神,清心醒目;牛角梳温润,去垢而不沾,解痒而不痛,温润而不挂发。细说起来又是有一番好说道了,沈姑娘平日里什么梳子梳头?”
他像个老和尚敲木鱼一样,不慌不忙,手指徐徐而动。挽起手中的长发,用红绳系了一个垂髻。
沈鲤:“大人说的那些梳子,我都没有用过。我们家用柳木梳,我爹爹帮我和我娘一人做了一把,也可好用了。不过大人懂得好多啊,您平日有空都研究这些东西吗?我还以为您像那些小秀才一样,只喜欢读圣贤书呢。”
萧棠:“读书也喜欢,这些东西我娘喜欢研究。小时候常看她弄,慢慢得也有了些心得。不过登不了大雅之堂,平日弄着打发时间罢。”
沈鲤:“您一个男子不研究学问,这你娘教你摆弄这些女儿家的脂啊粉的,您爹爹不是要被你娘要气死了?”
萧棠:“这倒没有,我爹舍不得生我娘的气,倒经常因为此事经常打我。后来我学问、科举样样都做的好了,他也无话可说由我去了。”
沈鲤暗自叹服,果然是优秀的人样样都能做得好到让人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