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值前,沈鲤特意嘱咐父亲去修葺修葺祖坟。也真不知是不是沈父真的把青烟捂灭了不成,几日前似感觉铁板钉钉的事,都两个月了也一直没有后续消息了。
沈鲤觉得按照那日萧老夫人的话推断,萧公子应该是已经回京了。那边后面一直没消息,估摸着就是人家儿子没看上她。既是如此,也罢,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免得一直提心吊胆。
又到了月底,六扇门接到一桩差事。要去帮锦衣卫偷一件东西,在一个南边来的商客身上。
那商客是湖广矿税监使陈封入宫前生的儿子,叫陈意之,字文若。在湖广父子俩横行霸道,弄得民怨沸腾。二月还激起了武昌民变,巡抚衙门都被烧了。
皇帝为此事大发雷霆,责问陈封。荆州推官华钰、知州高则巽上书弹劾陈封,请求缉拿非法税吏,罢议矿税。不想那厮恶人先告状,反诬陷华钰、高则巽阻挠征税,煽动民众叛乱。
两边正扯头花,撕扯的厉害,这会儿陈意之突然于四月初从荆州启程来京探亲了。根据锦衣卫的消息,陈意之这揣着罗织陷害的华钰、高则巽的罪证来京的。所以她要去偷的就是那份罪证,不过这属于机密。不是沈鲤这等小喽啰该知道的事,她就只知道是去偷一个箱子。
锦衣卫说陈意之好美色,会去京城轻烟楼寻乐子。她虽然在六扇门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门吏,但她是三法司里唯一的女子,又是军户出身。众所皆知她武艺高强,师承自她身经百战的父亲,所以这差役别无二选落到她的头上。
但这次是六扇门协同锦衣卫办案,六扇门只出她这一号人,直接听令于锦衣卫。等那边筹谋好,她扮作歌舞混进画舫上,把东西偷出来,锦衣卫会埋伏在岸边接应她。
为了以全万一,这次锦衣卫连内廷秘药都弄出来了。小小的一颗,跟黄豆大小,可以藏在空心簪管里,划到水里无色无味。吃了之后能让睡得跟死猪了,雷打不醒。
沈鲤上船前觉得这次任务算是手拿把掐,锦衣卫那二两银子的赏钱得稳稳地揣在荷包里了。结果她在事前吃过解药的情况下,和陈意之假意缠绵的时候,她竟真的中药了。
陈意之在床上刚撕开衣服,沈鲤意识就不行了。她觉得这次不但任务完不成,赏银拿不到,完了得舍下一身剐白陪人家睡一觉,简直亏本亏到姥姥家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委屈得直哭。有人温柔得拍了拍她的脸,噗嗤笑道:
“江月,江月姑娘,醒醒,你这就不行了?你若是就这样睡着了,给你爹爹治腿的银子你还要不要了?”
沈鲤的新身份是一个为父治病卖身青楼的可怜女子,取名江月。在爬上陈意之的床前,他们在酒桌上约定了。陈意之替江月赎身,给她父亲治病。她则献身给他,明天一早出了轻烟楼跟着他回湖广做妾。
反正他是对沈鲤的身份一点都没怀疑,就是身边有几个如狼似虎的武林高手,一刻不离的盯着他。
沈鲤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只得咬咬牙牺牲一下皮相,缠着陈意之进房。这主子要办事了,总不好再跟着,几个人就都留在了门外。
但机会好不容易来了,她倒先倒了。听见陈意之的声音,委屈的搂住他的脖子,边哭边嚷:
“陈公子,我不行了,先睡会儿好不好?”
说话的空挡,沈鲤就已经撑不住眼皮睡过去了。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想,自己吃过解药了,就是睡一觉也能比陈意之先醒过来。到时候把东西找着,偷偷溜掉就可以了。
结果陈意之的人当天晚上就发现了锦衣卫,从船底偷偷潜水逃走了。画舫在湖上漂了一天一夜,沈鲤就跟死猪一样在上面睡了一天一夜。
这期间竟无一人前来找,她自己饿醒了。醒来时,耳边响着潺潺水声伴着江歌艳曲,月色入户,照亮昏暗的房间。她睁开眼,脑仁嗡嗡的有些疼,奋力地甩了甩才清醒几分。
可还是分不清当下几时,船舱外灯火渔船,几乎和昨夜一模一样,可陈意之呢?
沈鲤赶紧爬起来,摸到掌心里地纸条。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等我”,落了陈意之的款。
竟走了,还给留了信。沈鲤觉得他既还来找自己,任务就还不算失败,还能再接近他。昨夜也不算白费功夫,现下得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锦衣卫,以准备下次布局。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下船。
出了舱,只见画舫上死了一般地寂静,清清冷冷,阴森森的。昨夜还是灯火灿烂,金碧辉煌,现一副萧条之像。船上船夫也不见了,没人掌船,飘到了荷花塘,一头陷进淤泥里去了,离着岸边很远,轻功过不去。
沈鲤跑回船仓找了只瓶子,把纸条塞进去,再用撕下几根布条塞进瓶口,绑在腰间。在甲板上活动活动手脚,轻轻一跃就跟条鲤鱼一样,钻进了水中。湖面上漾起一圈圈水纹,人再冒头就已经几丈远了。
岸边早就有锦衣卫等候了,她挨着岸边飞鸢就伸过手来了,“沈姑娘慢些,没事吧?”
就是这人把她送上船的,上头还有一个锦衣卫佥事大人,一直没露面。
暮春河水还有些冷,沈鲤爬上岸抹把脸,打了个哆嗦。“没事没事,水好凉啊。”
“姑娘先回六扇门把衣服换了,然后去北镇抚司,大人有话问你。”
沈鲤一愣,“大人,是哪位大人?”
飞鸢:“锦衣卫佥事萧棠萧大人,前夜轻烟楼姑娘见过的,那就是萧大人。”
姓萧,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她皱了皱眉,还没想起来姓萧耳熟,脑子突然砰的炸开!
什.....什么?前夜,轻烟楼?
沈鲤有些懵,前夜上陈意之画舫是前夜的事了,自己这是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那陈意之到底什么时候走的,锦衣卫知不知道?还是他们一群人真的眼巴巴的再岸边等她放信号,而实际上陈意之早就溜走了,她是在画舫上睡大觉睡到了现在?
“那.....”她尴尬的看向飞鸢,小心试探问道:“校尉大人,你们知道陈意之其实已经不在画舫上了吗?”
飞鸢点头,“前天夜里陈意之溜走后不久,萧大人就察觉了,他正要问你此事呢。你赶紧回六扇门换了衣裳,赶来北镇抚司,大人等你一天一夜了。”
沈鲤顿时如遭五雷轰顶,锦衣卫早就知道陈意之逃走了,那他们为什么不上船弄醒她,让她一个人在船上睡得天昏地暗?还有锦衣卫的药到底怎么回事,她明明事先吃过解药了,怎么还会被药倒?
沈鲤脑袋里一头乱麻,千头万绪,无从问起。只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心中隐隐不安。
倒是飞鸢颇为关切的问道:“前夜到底怎么回事,绮罗散的解药不是已经给姑娘了吗?姑娘怎么还中药了?”
沈鲤欲哭无泪,她也纳闷呢。
也许是此事太过于不可思议了,只听飞鸢又道:“姑娘不会是将药搞混,误吃到了绮罗散了?”
吃错药,怎么会?沈鲤断不信自己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觉得指不定是锦衣卫的解药失效了。
她坚定的摇头,十分笃信道:“不会,我不会弄错的。校尉大人,会不会是您给我的解药有问题?”
飞鸢也笃定解药没问题,“不会的,绮罗散是大人给的。内廷百年秘方,锦衣卫用了几十年从未出过差错。”
可她在吃了解药后真的又中药了,沈鲤想不通,当时锦衣卫给的时候解药是用瓷瓶装的,而绮罗散是藏在金钗里的。解药还需要提前吃,解药那么大一个瓷瓶,她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弄错!
那就一定是解药有问题,但锦衣卫不认了,早知道她就把药瓶留着了。现在陈意之溜走,任务失败了,弄不好全得怪自己头上来。
沈鲤暗暗思忖,想借着回六扇门换衣裳的空挡把这两天的事都理理清楚。心想只要自己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原因,锦衣卫不至于不讲道理,故意来刁难她。而且锦衣卫肯定还有绮罗散,拿出来一验便知解药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