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凌远洲不知发什么疯,大清早就把简易从被窝里挖出来,拉着他泛舟湖上。
他们来的时候雾还没散尽,在水面上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不时有流动的雾气从两人之间飘过,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凌远洲那刀削般冷厉的五官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小舟远离岸边,周围一片沉寂。
凌远洲突然开口:“离鸢死了。”
简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离鸢这个名字和自己的复杂关系。
在这个幻境里,他带入的是风桓的视角,从相貌上看,风桓很可能就是黑黎,他被凌远洲当成叛军密探离鸢圈禁在别院。
现在,凌远洲却说离鸢死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
凌远洲目光如炬,锁定简易的眼眸,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穿他的灵魂。
简易这个冒牌货不觉有点心虚,我哪里露出破绽给他看出来了?
自从照过镜子以后,简易便有意无意的模仿黑黎言行,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目光随之转冷。
今天他一袭黑袍,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手里拎着一只小酒坛半卧船头,不说话时冷冷清清的,还真有那么一点鬼王黑黎的样子。
凌远洲居高临下,侧目而视。
“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从今以后,你就是离鸢。”
简易暗暗舒了一口气,没露馅就好。
一阵婉转悠扬的琴声从薄雾后面传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隐隐的对持,小舟寻着琴音顺流而下,飘进一片荷花丛中。
白雾迷蒙了的湖光山色,琴声,鲜花,美酒,如此情境,当真叫人心旷神怡,要是站在船尾撑篙的能换个人就更完美了。
走着走着小舟猛地晃动一下,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不动了。
简易面对的是船尾的方向,他回头一看,小舟陷在花丛里,前边没路了。
凌远洲用长篙拨弄两下一人多高的荷叶,笑道:“遭了,被困住了,雾这么大,谁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才能脱困,算了,等雾散吧。”
言罢放下长篙,从腰间摘下一只笛子,盘腿坐在船尾。
一个阴鸷狠毒的人突然变得和善起来,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简易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有过上次中毒的教训,他不敢不防,浅浅灌了一小口酒,屁股往里挪了挪,让自己坐的稳当些,抢先占据有利位置。
凌远洲目光扫过来,看到他的小动作,嘴角轻轻扯了扯。
笛声随着琴音响起,欢快的音符在凌远洲指尖跳跃,简易不太懂音律,也能听出这厮现在心情不错。
琴声在笛子的带动下也变得高亢起来,两种乐器宛如两只快乐的精灵相互追逐嘻戏,各自展现高超技艺的同时不忘彼此呼应,曲调时骤时缓,一会儿金戈铁马大气磅礴,一会儿温柔遣眷难分难舍。
简易听的如醉如痴,不知不觉中,琴声已然靠近,雾也慢慢散去,一艘气派的大船停在荷花丛边,船身明显的位置刻着古老的徽章,彰显着主人的显赫家世。
雾散后,十里荷塘露出真容,一条贯穿花丛的窄窄水道呈现出来,索性距离二人被困的地方不远。
简易听了这半日曲子,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回报二位,他趴在船头,用手拨开拦路的花茎,小舟划进水道,驶出荷花丛,刚好从大船旁边经过。
船舱里走出一位红衣女子,面如桃花,异常娇艳,在她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从主子到仆从个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其中一名穿黄色衣裳的小姑娘走上前来,扶着栏杆,对凌远洲道:“我家姑娘想摘几朵荷花,可否借您的小舟一用?”
凌远洲道:“恐怕不行,我这船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人。”
“无妨,能载三人即可,你来撑船,”黄衣姑娘一指简易,“把他送到前边的亭子里。”
小姑娘话音刚落,一个做护卫打扮的彪形大汉便从大船上跳下来,落在简易身边,伸手就要抓简易的肩膀。
眼看蒲扇似的大手压了下来,简易捏紧拳头,谁知凌远洲的动作更快,他脚尖轻点,勾起长篙,湿漉漉的竹竿啪的一声抽在大汉脑袋上。
简易离得近,能感觉到凌远洲这一篙带着怒气,着实不轻,那大汉被打的两眼一番,扑通一声栽到水里。
黄衣小姑娘似乎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惊得柳眉倒竖,娇声呵斥道:“你做什么?”
“可儿,不得无礼。”
红衣女子声音不高,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黄衣小姑娘狠狠瞪了凌远洲一眼,答应一声,低下头,退了回去。
红衣女子欠身施礼:“下仆无状,还请公子见谅。”
“好说。”
凌远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意的抱了抱拳,算是还礼。
“姑娘想借在下小船摘花,也不是不行,我有个法子,还请姑娘稍待片刻。”
凌远洲说着,撑起小舟绕过尉迟家大船,长篙轻点水面,很快就到了黄衣小姑娘指明的那个小亭子前。
他搭着简易的手,扶他上岸,待简易跳上台阶,转身一掌拍在船尾,小小一叶扁舟就像炮弹一样,径直朝大船撞了过去。
简易瞪圆了眼睛,这小子内力竟然这么强,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能够保持清醒克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引起他的怀疑。
亭子距离大船也就百来步,小舟那般速度,眼看就要撞破大船,船头突然射出三只巨型弩箭贯穿小舟,轰的一声,小舟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大船周围。
凌远洲抚掌大笑:“尉迟家长弩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在下好心帮忙,你们却毁了我的船,这笔账得空儿可是要与你们清算的。”
说罢在尉迟家一众家仆愤恨的目光中,掐断一株探出水面的白荷,拾阶而上,走到简易身边,把荷花塞进简易手里,揽着他的肩膀,向岸边走去。
简易捏着带露白莲,哭笑不得,这小子拿我当人形盾牌来挡桃花么。
他忍不住好奇,想回头看看红衣女子的反应,头刚扭过去就被扳回来。
“尉迟家的女人有那么好看么,别忘了你的身份,”凌远洲倾身过来,鼻息扑在简易脸上,动作十分暧昧,“你,现在可是我凌远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