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芙趴在玉相无的腰腹上,浑身瘫软,她抬眼,和玉相无面面相觑,只见他表情同她如出一辙的骇然。
不管怎么说,这个姿势不太妙。
乔月芙想起身,刚艰难地抬起头,脑袋又沉重地坠回去,而玉相无本就难以动弹,被她压着就更是纹丝不动了。
发生了何事?怎么身体不听使唤了?二人同时这般想。
惜夏和画春就在隔壁,乔月芙想喊人过来帮忙,不料无论怎么张口,都只发出了微弱的气音。
他们摔地的动静不小,两个丫头一反常态,没有马上过来询问,想来她们的情势多半也不好。
“中,毒。”玉相无从牙缝里挤出低沉的两个字。
这就说得通了。
乔月芙苦笑,没想到出街喝个茶,竟然会摊上话本中才会有的奇事。
她瞬时联想到了一个人,他们的雅间正对着楼下束珩所在的包间,黑羽司得罪过太多人,莫不是束珩遭人寻仇,他们被殃及池鱼了吧?
她猜对了一半。
楼下传来几声怒喝,紧接着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厮杀声。
声音太杂了,乔月芙只勉强听清了几句,什么“束狗拿命来”,什么“首座中了软筋散”,以及“保护首座”这四个字。
寥寥数语,已够她分析局势。
有人向束珩索命,观语楼的储水被人投了毒药,凡是喝了茶水的人,全都酸软无力。
她上楼的时候,束珩朝她敬了茶,说明他早一步喝了茶水,此刻他已然中毒,于是歹人冲进来,而束珩的护卫完好无损,两群人在火拼。
玉相无和她想到一块去。
素闻束珩为人谨慎,饮食会事先验毒,故而敌方不便下剧毒,只能撒些软筋散等低毒粉沫。
二楼沸反盈天,俨然成了主战场,短兵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刀剑碰撞的叮铃当啷响个不停。
乔月芙急得不行,纵使往昔对束珩有几分不满,眼下只能不断给黑羽司加油打气。
谁都不能保证那些歹人不会迁怒观语楼里的其他人,只有黑羽司赢了,她和玉相无才重获生机,不然就凭他们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越想越心惊,赶忙自我安慰。
这里是皇城脚下,观语楼位于闹市,歹人当街行凶的消息很快就能扩散开,即使黑羽司人少不敌,也很快就会有增援。
乔月芙冷静下来了,她不想坐以待毙,快速思考有无自救之法。
她忽然灵机一动,深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地问:“太医署的,清心丸,对这毒,管不管用?”
到底虚弱绵软,乔月芙说话依然是气音居多,好在二人靠得极近,玉相无听清了。
玉相无思索着,低声回:“可以一试。”
民间医馆的清心丸,主要功效为醒神祛风,这种情形下吃它效果甚微,但太医署制作的清心丸就不一样了。
首先药方就不同,有个说法是太医署的清心丸专门改良过了,特意加了几味药材,使它有一定的解毒作用,宫里的主子们有个头疼脑热就爱嗑清心丸,一是提神醒目,二是防着身边人偷偷下慢性毒药。
总之,太医署的清心丸相当于万能小药丸,治小毛病特别管用,她带了好几盒出宫呢,惜夏给她随身备着。
玉相无听她说必须去隔壁找惜夏才能拿到清心丸后,他们双双沉默了。
眼下动动手指头都困难,去到隔壁包间谈何容易。
楼下的打斗声穿墙透壁,清晰无比的传到三楼来。
乔月芙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爬到隔壁拿药好过像现在这样等死。
她艰难调动手脚,努力扭动身躯,咕蛹咕蛹~
然后就听到了“嗯”的一声闷哼,尾调上扬,撩人心弦。
乔月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咕蛹到美男身上了,美男吃痛,这才发出动听的娇'喘……
……
(纠正)美男吃痛,这才发出虚弱的呻'吟。
原本他们是半交叠着摔下,乔月芙以交叉的姿势,倒在玉相无的腰腹处,她这一通蠕动,二人不仅没能分离,反而越靠越近,真正意义上的交叠,几乎严丝合缝。
娘耶!
怎么回事?她分明是朝门口的方向爬去的呀,莫不是方向感出现了偏差?!
应该是了,行动的时候已经够吃力,分不出力气抬头看方向,她眼前只有一亩三分地,加之药粉令她头晕目眩,动起来时眼前一片模糊,这才稀里糊涂的蠕动到玉家二郎身上。
唉,都怪这该死的药劲!
乔月芙郁闷极了,但她没有时间深想。
两人贴得实在过近,不免气息交融,她嗅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真切地感受到身下之人渡来的体温。
她垂眸,轻而易举地撞进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许是出于疼痛,他眸中覆了浅浅的水层。
玉相无静静回视她,神色复杂。
糟糕的是,她在他身上爬动之时,不知怎的刮到他的衣物,绝世美男子此时衣衫不整,神情隐忍,一副“任君采撷”的楚楚可怜模样。
乔月芙不禁咽了咽口水。
首先声明,她没有恋弱癖。
再次重申,她没有任何变态的倾向。
虽然但是,他太好看了,尤其是当下朦胧噙泪的样子,但凡有点色心的人瞧见,必定化作衣冠禽兽对他为所欲为……
咳咳。
所思不过电光火石,乔月芙很快回神,口型说着:抱歉,我很快就下去。
玉相无气息紊乱,潦草点头。
她继续咕蛹咕蛹,咕蛹咕蛹~
然而她气力有限,一通操作看似猛如虎,实则不过原地踏步,别说从玉二郎身上下去了,反而还把人压得更实,玉二郎的衣襟在摩擦中袒开,胸膛若隐若现。
檀香愈加浓郁,盘绕女儿家清幽的体香,一如他们二人勾缠在一处的发丝与衣带。
玉相无动弹不得,微拧眉头,无声地复看她一眼。
他极具涵养,纵然对现状不满,亦无连声催促,只以眼神表达对她做法的不赞同。
乔月芙欲哭无泪,救命哇,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清心丸什么的,她全然放到第二位了,当务之急是快点和他分开。
她深吸一口气,攒足劲挪动笨重的四肢。
半晌,二人终于分开,分明没做什么大动作,却都汗涔涔的。
乔月芙倚着凳子气喘吁吁,她耗尽了所有气力,再动不能了,莫说按计划爬到隔壁,就是爬到门口都做不到。
玉相无全程被压在下头,省了些许力气,他匆匆拢好衣襟,随后数度想站立行走,次次力竭失败,最后勉强靠墙半坐。
两人有点狼狈,默契地别开眼,尽量不去直面对方的窘态。
正当这时,楼下的哗闹更甚,战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乔月芙心中打鼓,祈祷黑羽司一定要获胜。
楼下有人大怒喊着:“束狗诈谖,他没中毒!”言毕,那人惨叫出声,不知经历了什么。
玉相无回了些力,他侧耳细听,轻语:“黑羽司,胜了。”
乔月芙倒是将底下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但分辨不出局势,听他这么说,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不久,战斗声响偃旗息鼓,而楼下来了两路援兵,是黑羽司和顺天府两大衙门的增援。
她还听见,后到的两路人上楼拜见束珩的声响。
黑羽司部众高效率地打扫现场,压走活捉的犯人,打扫毁坏的桌椅,洗刷沾到血的地方,吩咐陆掌柜统计损失清单去衙门报账。
一刻钟过去,观语楼恢复了六七成,至少干净整洁多了。
大家各忙各的,期间无人踏足三楼。
软筋散的药劲慢慢散去,乔月芙和玉相无渐渐能动了。
玉相无整饬仪容,当即严肃的对她抱拳:“兹事体大,大理寺需协同顺天府办案,玉某公事加身,恕不能再陪同。”
皇城脚下行凶大案,数十年来不曾有过,恐怕三法司都得出动,这案情非同一般的复杂。
乔月芙表示理解:“公事要紧,你速去吧。”
玉相无夺门而出,想起什么,顿足回望。
乔月芙不料他去而复返,又偏头看去,以眼神询问。
玉相无欲言又止,深深看她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阔步下楼。
乔月芙不明所以,随他去了,她的体力没恢复那么快,得坐下歇会儿。
隔壁的惜夏和画春酿酿跄跄跟过来,忙检查她有无受伤,问她方才和玉公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怎么好意思说。
乔月芙含糊其辞,随口糊弄过去了。
三人轮流咽下不知有没有用的清心丸,小坐片刻,体力能支撑下楼就待不住了,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行至二楼,只剩黑羽司的人扫尾,想是玉相无和他们了解大概详情就归岗了。
束珩背对楼梯,詹晏低声汇报着什么。
乔月芙吃惊,没想到束珩还在,心想该不会他这次也要把她带回衙门里审问吧?
这般想着,詹晏瞧见她了,特意朝她点头算作问候,继而低声汇报。
束珩不曾回头。
乔月芙彻底放心了。
空气余留血腥味,她不太舒服,步履未停,只想快点离开。
一个端茶小二同她擦肩而过。
拉开几步后,乔月芙感觉不对劲。
观语楼的店小二遇到客人会和善地点头致意,而这个人穿着店小二的服装,不说对她视而不见,眉眼间还蕴藏着一股杀气。
再看他行走的姿态,似乎是练家子特有的步调,而且他一手端盘,一手顶着托盘,特意把茶盘放低了,仿佛在藏着什么。
乔月芙猛然刹住,转身脱口而出:“束珩小心!”
同一时刻,店小二凶相毕露,抄起茶盘底下的凶器刺往束珩要害。
束珩余光一瞥,手上同时拔出詹晏的宝刀,侧身避开那人的偷袭之时,反手一挥,刀刃利落地划过那人的脖颈。
一注血水飙出,红艳艳的血珠喷洒空中,染脏了刚清理好的地板。
假扮店小二的人直挺挺倒下,死透了。
乔月芙也倒下了,她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