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总当然是把您当霍家人看待,只不过这个“霍家人”是不是您想的那个“霍家人”可就不一定了……
梁宫额头冒了汗,她说:“霍家向来是不喜有兄弟姐妹的,您和霍家没有血缘关系,这才做了家里的二少,考虑到您母亲已经嫁到霍家,您又很有才华,如果改姓将户口迁进来,这样只要再生一个霍氏的子孙,说不定会重蹈此前霍家争斗的覆辙,大家猜也许霍总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不想您入霍家门。”
顾默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意外的样子,想必对这个理由早有预料。
但他还是有些许疑惑:“既然要防我,当初为什么还请老师教导我集团集团的事务?”
是啊,要防就防得彻底一点,如果霍松不允许,顾默一辈子都不会接触集团的事情,这样岂不是更令人安心?
现在又表现出一副信任的样子,手把手的把人送进集团,怎么也不像是提防的样子。
“这个……这个……您从小在霍总身边长大,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况且你们感情深厚,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做亲信的人了……”
梁宫的话说得还是含蓄了些,顾默眨眼间就想明白了。
他这样一个人,从小无依无靠,别人对他好点儿他就能记在心里,他被霍松带大,对这个男人的话从不怀疑,整个霍家没有谁比他还忠心耿耿的了。
这样一把完美的利刃,不用白不用,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把他推出去了事,霍家又不用承担什么后果,何乐而不为?
总之,霍家是不可能让他进,但人却要物尽其用,这个意思顾默怎么能不明白?
他看着和茶几上的杯子,心渐渐沉入谷底。
“不让我走,也是因为这个?”顾默面无表情开口。
他没等梁宫回答,便冷冷一笑:“是啊,我走了,他还能上哪找一个像我这么愚不可及的人来?”
梁宫深深的低下头,她说:“二少,霍总不是这么无情的人,也许之前是这样,但是现在霍总对您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默似有所感,盯着她问:“……你要说什么?”
这个视线如此强烈,梁宫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她不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二少,您看您现在钱也有了,地位也有了,整个霍家除了霍总,最有话语权的就是您了,虽然户口没进霍家,但您现在已经在集团高层工作,这和霍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就连李成毅现在都得对您客客气气的,这已经是从前绝无仅有的了……”
也是普通人拼搏一辈子也达不到的起点了。
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位二少是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顾默冷笑一声,说:“是吗,照你的意思,我对他还得感恩戴德?”
梁宫讪讪一笑:“……不至于,不至于。”
语毕,客厅就陷入了沉默,明明也没有多久,却硬生生让人产生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顾默忽然问:“你真的是霍松的情人吗?他和你发生过关系?”
梁宫冷汗唰的下来了,不知道怎么二少突然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而且问得如此堂而皇之,还这么细,叫她不免有些尴尬。
她说:“……自、自然。”
顾默打量她一眼,眼神透出看不清的意味,又问:“你跟在霍松身边这么多年,他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吗?”
梁宫心里一颤,下意识抬眼看了他一眼。
她低下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提起了陈年往事。
“二少,您在霍总身边长大,您小时候总是离不开人,霍总二话不说一直把您带在身边,当年多少重要的会议您都在场,我们这些老人都没一个能比得上的。后来您夜不能寐,霍总直接叫人将主卧翻修了一翻——那可是从入住起就没变过,接连住了两代霍家掌权人的房间啊,为了您,从头到尾都变了一变。”
说起这个顾默倒记起来了,那时他确实麻烦得很,离不开人不说,就算有人陪着一点动静就能惊醒,霍松从没拿此事说什么,直接大刀阔斧的改装了房间,虽说新的更好,可那一套装修住了多少年了,又寄托着多少感情,到临了化成一捧土,也不免让人可惜。
霍松当时只思考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就决定要重新翻修,此后顾默就在这间房间安安稳稳的住了许多年。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对一个陌生孩子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用心至极了。
他薄唇浮现出一抹很淡的笑意。
“二少,霍总这么看重您,十七岁之前您都睡在那间主卧,他有没有女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您对霍总一片真心,霍总对您也……也情非泛泛……”
梁宫声音低低的,眼神很是躲闪。
顾默的笑容霎那间僵在嘴角。
他盯着梁宫,问:“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霍总对您总是不一般,这种情谊非他人所比……”
顾默声音骤然尖利:“你拿我和谁比?!”
梁宫忽然不敢说话,她就算不抬头看顾默的脸色,也知道顾默已经暴怒了。
这种沉默无疑是一种承认。
顾默哪还不知道她的意思?
霍松这是让他为霍家尽心尽力还不够,还要顶替情人的工作——顾默怎么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他从小就是个隐忍恬静的性格,现在在外人面前气急了,也不过是眼神阴霾,身体微微颤动,人还是很有涵养的样子,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梁宫,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可是你却从没告诉我,看我像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梁宫犹豫开口:“霍总他……”
“你闭嘴!”顾默暴喝,根本听不得她再开口了。
他就这么直直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桌子上的茶几,脸色红白相间,胸膛迅速起伏不定,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发都炸起来了——这件事几乎是他心中的一个禁忌,他不仅自己听不得,也不许别人再提一个字,哪怕是相关的名字也不行。
半晌过后,顾默仿佛忽然从梦中惊醒般,他看向梁宫,迅速而敏捷的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梁宫几乎不敢开口,她卡了一下,说:“就我……我遮掩过,他们都不知道。”
顾默那张白皙而精致的小脸扭曲了一下,他定定的看着梁宫,说:“好,你很好。”
梁宫身上瞬时起了鸡皮疙瘩,她不知道顾默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究竟是开心还是痛恨。
他站起来,淡淡的说:“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顾默低头看向梁宫,神色平静:“你是个聪明人,这事别和哥说。”
梁宫心里想,就算她不说,霍总难道不会问吗?
说起来,你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作风还挺像的,冷眼看人的时候是真吓人……
她立刻点点头:“好的,二少,您放心吧。”
顾默闭了下眼睛,接着和程关一起离开,扬长而去。
·
在车上的时候程关欲言又止,顾默没说话,他闭着眼睛小憩。
他知道,不管程关清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他口风也很严,对他,顾默并不担心。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这一天过得相当疲惫,顾默放了水,脱了衣服泡进温暖的浴缸里。
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温柔而冷淡的脸庞。
顾默盯着泛起波纹的水面,发现水面波纹不止,他看了半天,才迟迟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在颤抖。
其实这已经算克制得很好了,换了其他人在这,经历如此波折恐怕要发疯。
他亲生父亲从小家暴,他目睹了不止一次殴打母亲的场景,再加上他又被父亲亲手扔下楼,小小年纪就遭受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后来好不容易到了霍家,物质水平是上去了,可是这时候母亲又不在他身边了,霍松这个人粗枝大叶,自然也不会觉得一个孩子少了爸妈有什么问题。
可这就苦了顾默,佣人都是看人脸色使力,霍松不关注他,他身边就没个人,世态炎凉,趋炎附势叫一个八岁的孩子体会了个明明白白,还没等病好起来,他又高烧不退,差点命丧黄泉。
后来好不容易待在了霍松身边,可那时候霍家争斗得激烈,他半夜起来都能听见谁死了的消息,他害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也怕霍松把自己扔去东南亚自生自灭。为此他半夜常常做噩梦,一醒来就抱着人哭个不停,霍松温声安慰他,可谁又知道令他又惊又怕的正是抱着自己的这个无情的男人呢?‘
好在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一切就都走上了正轨,霍松也很少再露出那样令人心有余悸的面目,顾默就这样一路长大,渐渐的,也以为自己和霍松不是家人也胜似家人了,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赖他,以为外面有些流言蜚语又怎么样——
可是没想到,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他以为他找到了家的港湾,可从头到尾他不过都是海中浮萍,看似有霍家支撑,事实却是人家一个浪花打过来,他就能被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这个玩弄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尊敬信任的霍松!
顾默的牙要咬碎了!
他以前只是隐约觉得霍松有异,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自上而下的权威常常让他怀疑自己,甚至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现在想来,一切都早已有了预兆,只不过他眼瞎耳聋,时至今日才肯相信。
可笑他还觉得自己能和李成毅比一比——实在是愚蠢,愚不可及!
顾默沉下一口气,肩膀连同脸颊渐渐沉入水中。
他白皙的脸上有一滴滴水珠,眼中泛红莹润,睫毛成缕,他低眉垂目,如此动人心弦,看起来像哭了一样。
可是顾默知道,自己没有哭。
他小时候流了太多的眼泪,现在已经流不下来了。
他只是感觉,非常难过。
来啦!
PS:增加了几百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